第15章 暴风
萧弋的毅然决然,振奋了已濒临绝望的小珑和萧四邦。
现在的弋哥儿,似乎比三年前的萧家第一天才,还多出了一分果断和霸气。
“哎!好!咱这就回家!”
“嗯!回家!”
两人对望一眼,又看向了萧弋,转悲为喜,一左一右牵起萧弋的手,三人一起快步疾行。到了马厩牵出马匹,翻身上马朝上京西门疾驰而去。
几日来萧弋的棒槌事迹已传遍整个上京,为避免自己的露面引起围观动荡,到得西门之外,三人都戴上了斗笠,刻意压低了帽檐,一路低调直行。
上京,大夏核心、千年古都,四通八达的城内主道至少可供八车并驰,恢宏浩大不可比拟,富庶繁华难以言喻,历史的诸多沉淀和厚重积累更是随处可见,令人肃然起敬。
作为穿越而来的灵魂,一路所见令萧弋暗自赞叹不已,却也没心思细细品味。他深知,这繁华富庶又平静的表面之下,暗流涌动,漩涡密布。而自己和家族正处于一个巨大而危险的漩涡之中,随时可能被残酷血腥的竞争一口吞没。
“上京,我萧弋,来了!”
重视它,但绝不怕它!你越是怕它,它越是会把你绞得粉身碎骨。萧弋策马疾驰,暗自咬牙提醒自己。同时一路而来,他反复估摸着自己一旦出现在萧府内,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情形?
爷爷、大伯、父母至亲的态度已然明了,但其他族人呢?
自己惹下的这弥天大祸,殃及无辜的他们,他们又能坦然面对、倾力维护么?
“哪怕前面是暴风骤雨,刀枪瓦砾,我萧弋,绝不回避!”
……
上京北城,勋贵区。
豪宅大院鳞次栉比,稀有林木处处成荫,静谧怡人闲杂止步,祥贵之气凝结成云。
勋贵区外围南侧,不愧是大夏屹立四百年而不倒的勋贵世家,连绵起伏的萧家府邸占地过三百亩,在寸土寸金的上京,绝对属了不得的豪门了。
萧府内,西南角的几十亩宅院,属三爷萧振一家。
此时宅院内落叶纷飞、悄无声息,管家执事下人无不蹑手蹑脚、面露哀容,每个角落都充斥着一股萧瑟苦楚之意。
主家堂屋,一名面相敦实、身材魁梧、目若朗星的华服少年在屋内负手走来踱去,时而唉声叹气,时而紧张地瞟一眼门外,焦灼之情带得屋内空气都更加愁苦。
这少年,是萧弋的大哥,萧煌,十八岁,上京武穆府下辖外武院武生。因为萧弋的事情,从外武院连夜赶回。
“大哥,我求求你别再晃来晃去的好么?他自己作死,还害我们在这里为他伤什么心?呜呜呜……”
萧弋十五岁的三妹萧芸,原本聪慧伶俐、活泼俏皮,属最惹家族上下疼爱的“开心果”,此时一开口,却是吚吚呜呜泣不成声,瞧着都令人心碎。
旁边的茶室里,还有一对衣着华贵的中年夫妇颓坐在茶桌旁,相对无言。
男的浓眉紧蹙,女的抚额抽泣。
现在的他们,作为祸害家族元凶的人父人母,既心如刀绞,又羞愧欲死!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鬓斑白的忠仆福伯跌跌撞撞地扑进茶室,一跪到地:“三老爷!”
“福伯?快快起来说话!老爷子,开门见人没有?”萧振条件反射般起身,一把扶住福伯双臂。
福伯抖抖索索,尚未开口,已是老泪纵横:
“老爷子将自己关在宗祠里,一天一夜,滴水未进……”
所有解除家族危机的努力已均告失败,如果此时萧振的父亲、萧弋的爷爷萧远山,家族的定海神针,再有什么好歹,萧振一脉,便是万死难辞其咎!
“萧振不孝,竟养出萧弋你这么个逆子!”
萧振闻言一口逆血涌头,双眼一黑,仰面而倒!
“老爷!老爷!……”
“爹——!”
福伯、夫人、一双儿女大惊失色,一拥而上,抚胸,掐人中,灌茶,好一阵手忙脚乱,萧振才悠悠醒转。
“萧振,不孝啊……”
刚一醒来,两行热泪便从这位曾叱咤军中的七尺大汉眼里奔涌而出,“我爹为国为家操劳不已,戎马一生,此时早该颐养天年安享天伦,却为振兴我萧家,不得不以高龄残破之身、甘冒风险闭关苦练以求突破……就因为萧弋这逆子,经不住我苦苦哀求这才破关而出,谁曾想竟是让他老人家出来白白又受这许多白眼和屈辱!早知如此,就不该惊动他老人家,让那逆子去死才好!
你们说,从此让我萧振,还有何脸面面对他老人家,面对萧家的列祖列宗啊……”
夫人沐轻鸿轻拍着他背,悲声劝慰:“老爷,您多保重,待这逆子以身死赎罪,我们再一同到祠堂外跪下向列祖列宗请罪……呜呜……”
萧煌也轰然跪地,流下了从不轻洒的男儿热泪:“爹,二弟有今天,我这做大哥的看护不严、敦促不力、难辞其咎!如今孩儿不盼其他,就盼爷爷他老人家和二位双亲万般坚强,勿再要伤了身子啊……呜呜……”
萧芸一头扎入父亲怀中,又环抱母亲的腰身:“爹,娘,没了那坏蛋,你们还有大哥和芸儿!不哭,啊,咱不哭……呜呜呜呜……”嘴上说着不哭,自己却已哭得披头散发!
侍奉过萧家三代的忠仆福伯,更是揪心:“老奴我自小瞧着弋少爷长大,以前的他是多么乖巧懂事又争气呵!纵使现在的他顽劣不堪,眼下又闯下弥天大祸,老奴却仍是不忍看他就此失去大好韶华,他还不到十六岁,十六岁啊!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呜呜……”
“呜呜呜呜……”
一家人拥在一起痛哭成一团,肝肠寸断!
不仅是三爷萧振一家,悲苦的气氛已如厚重的乌云笼罩了整个萧府上下。
人人都已知晓,待几日后萧弋与程啸的死斗结果一出,如巍峨大树屹立大夏上京四百年而不倒的萧氏一族,荣誉将扫地,辉煌将终结!
演武场上,几十名家族的核心子弟正挥汗如雨、刻苦修炼着。
这些嫡系旁系的少爷小姐们,已当着家主的面宣下血誓,待萧弋这个家族败类身死殒命之后,将立即随本族亲兵奔赴清河前线,要赶在“勋贵堂”对萧家颁布“贬谪令”之前,不惜用自己年轻的生命,去换回因萧弋而被扣减的、事关家族生死的,那无比珍贵的,一百勋贵功绩分……
伴随着拳风腿影,刀剑嘶鸣,他们人人,义愤填膺,咬牙切齿!
……
“希律律——”
三匹骏马在萧府门前的小广场上骤然急停,两男一女三名少年翻身下马,为首之人望着已有些斑驳的朱红大门,面色有些复杂。
“这里,就是我萧弋的家么?”
既陌生,又熟悉。
无论如何,这样一个有情有义有爱的家,不该消逝于这个残酷的世间。
萧府区别于其他勋贵府邸最大的特色,是绵延数里的外墙内,沿墙根栽种着一圈的参天大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府中但凡空地,也多有种植。只是今天它们看起来,也有些颓然,没有生气。
府门前,立着两位威武的佩刀青衣府卫。胸口均绣着一枚参天大树,正是萧氏一族的族徽。
两名府卫看清来人,面面相觑一番,转头再盯着萧弋就面有愠色,口气自然也谈不上尊重和友善:
“呵,这名动上京的弋少爷,可算是回来了!”
萧弋也不恼不气,大步向前拱手一抱:“二位大哥,萧弋自会前去找爷爷请罪,还请行个方便。”
嗯?
不惊不惧,礼节周全,这纨绔棒槌,转了性了?
两名府卫还来不及反应,萧弋已大步跨门而入又径直而去。萧四邦和小珑紧随其后。
作为这场风暴的风暴之眼,萧弋已想得明白,唯有坦然面对、泰然处之,努力将对家族已然造成的伤害降到最低,并争取到定海神针的支持,才有可能尽快熄灭风暴,换来全族上下的风平浪静和一致对外的同仇敌忾。
只要爷爷肯开门见人,一切就都好说。
因此萧弋毫不犹豫,目标宗祠,一路不顾所遇之人的惊诧蹉叹、目喷怒火,只目不斜视,坚定前行。
“棒槌少爷,回府了!”
几日来翻遍了整个上京都未找到的祸根,居然自己大刺刺地回了府,还走得昂首挺胸毫无一丝惧怕之意,这消息如风一般,迅速刮遍了萧府上下三百亩土地。无数族人闻风而动,朝着萧弋所走的路径飞速汇聚。管事萧三斤远远看清确是萧弋无疑,立即转身朝三爷萧振宅院飞奔而去。
“什么,萧弋回来了?你确定?”
去往宗祠,必然经过演武场,场中的一众核心子弟听闻飞速跑来的下人传递的这个消息,顿时炸开了锅!
“这该死的棒槌,还有脸回来?躲在旮旯里坐等死斗契约铭文爆碎不就得了,为何还回来给族人心里添堵?”
“就是!眼不见为净,一旦见了,我怕是肝都要气炸!”
“说他是想去宗祠,这怎么能行?老爷子见了他,还不得当场活活气死?”
“只怕是列祖列宗,都会被他给气得忠魂怒颤,牌位不稳!”
“不行!绝不能让他去宗祠!”
“对!绝不能让这不孝子孙去玷污宗祠,去气死老爷子!”
血气方刚又义愤填膺的几十名少男少女七嘴八舌,很快就达成了一致,在大老爷萧雍膝下长子、世子萧灏明的带领下,愤愤地冲出演武场,又自发地排成了一道铁墙,横亘在去往宗祠的必经之路上。
片刻后,他们果然看见远远走来三个人影。
为首一个,身材不高也不强壮,甚至有些羸弱。
但走向他们的步伐,一步一步,坚定,有力,毫无胆怯和犹豫。
这,真的是那棒槌,能迈出来的步子么?
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气氛,凝固成铁。
针落可闻的安静中,一场暴风骤雨,正在酝酿着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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