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府谷秘境

尽管天子在仙谕中未曾直言，但黄得功与马祥麟二人已然揣摩出个中深意，此次西赴陕西表面上乃是为了“守护灵脉”，实则暗含“荡平邪祟”的使命。
  然而，不同于长久盘踞西南大地，祸乱不止的“奢安叛逆”，陕西那片黄土高原上生活的是朴实无华、辛勤劳作的农耕修士，那里并没有像“梁王府”奢崇明或是水西部落大祭司安邦彦那样握兵自重的野心巨擘。
  换而言之，他们即将面对的，将是一群因饥荒贫困而走投无路，挺而走险的“凡尘散人”。这些，都是大明疆域内饱受苦难的子民。
  在此般情势之下，他们务必要小心翼翼，以免因麾下弟子们的任何鲁莽之举，使得局势愈发恶化。
  “谨遵尊主法旨！”
  话音刚落，排列整齐的军阵前方，众将领们齐声应诺，紧接着是一阵激昂的誓言之声回荡开来。
  对于那些普通的士卒而言，他们可能并不清楚此次奔赴陕西的真实意图，但他们明白，紫禁城中的那位天子言出必行，绝不会辜负他们。
  那一张张泛着热切与坚韧神情的面庞上，无不洋溢着期待与信念的力量。
  府谷秘境
  “二狗，二狗，该起来了。”
  突然间，一声急促的呼唤划破寂静，将一名正沉睡在一间破败茅屋内的壮汉从梦境中唤醒。他先是慢慢睁开双眼，茫然地看着摇摇欲坠的屋顶片刻，才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然而，或许是尚未完全清醒，抑或是腹中空虚、体力匮乏的原因，这样一个日常简单的动作，竟让他费了好一番力气。
  环顾四周一片空荡荡的景象以及裂痕斑驳的土墙，这位名叫“二狗”的壮汉在土炕上迟疑地起身，仔细摸索着身下的杂草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宝物。
  不多时，二狗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原来他在杂草中找到了一件因反复浆洗而破损不堪的布袍。他叹了口气，慢慢地将其披在身上，又坐在炕头静默了一会儿，逐渐恢复了一些元气，这才勉力抵抗住腹部传来的阵阵饥饿感，一拐一拐地向外走去。
  推开门，炽烈的日光瞬间让他本能地眯起了眼。刚才唤他的伙伴已消失无踪。对此，“二狗”并未在意，只是拖着疲惫的步伐，一瘸一拐地走向那杂草丛生小径，眼中闪烁着几分坚定的光芒。
  古往今来，陕西这片土地便被视为“仙道弃儿”，土地贫瘠，修行资源稀缺，粮食产量远逊于南北直隶之地，各种自然灾害频发不断。
  尤其是自神宗末年以来，陕西更是遭受连年大旱，作物产量逐年锐减，然而那些身处高位的朝廷官员却毫不顾忌民间疾苦，依然苛刻征收赋税，致使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流离失所之人遍布各地。
  若非几年前家中还有些许积蓄，“二狗”恐怕早已饿死街头，成为被人遗忘的一具枯骨。即便如此，经历了连续数年的家财耗尽，他也只能过上了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生活……
  看着眼前那片由于无人修炼而荒废，致使灵草蔓生的洞天福地，二狗不由得轻轻一声叹息，腰身又佝偻了几分。
  外界传闻，自从当今仙帝登基以来，天元帝国便显现出肉眼可见的“繁荣”之象，然而对此，二狗却没有丝毫感触。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多月未曾品尝过一顿温饱之餐，家园四周能吃的灵植已被啃噬干净。
  支撑他勉力维持生机的唯一信念，便是前些时日振臂高呼、揭竿起义的王真人。一想起那位慷慨解囊、面带慈悲的“王真人”，二狗原本摇晃的步伐瞬间坚定下来，瘦骨嶙峋的身体也微微颤栗着。
  关于这位“王真人”的真实名讳，二狗并不了解，只知道此人在多年前曾是九境重镇边防军的一员，因不满上级压迫，愤然返回故乡。去年炎夏，忍受不了官府日益严厉的剥削压迫，他率领乡亲们揭竿起义，一时之间，在这片区域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起初，尽管府谷县的百姓对“王真人”的不幸遭遇深表同情，却鲜有人敢于响应。毕竟府谷县地处秦国、晋国与蒙古交接的边陲要塞，历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朝廷在临近的延绥镇驻扎重兵。
  一群手无寸铁的流民百姓，又能用什么去抵挡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兵以及他们手中的法宝兵刃呢？然而出乎府谷县所有人的预料，“揭竿起义”的王真人，除了延安知府在初期派遣少量军队围剿之外，官府此后竟然再无任何强硬行动。
  接近一年的时间过去了，延绥巡抚乃至陕西巡抚都未再采取过任何激烈的镇压手段，放任“王真人”与其领导的义军不断壮大，最终形成了尾大不掉的局面。据说两个月前，“王真人”的义军甚至还曾包围了延安府城，并取得了一场不小的胜利，以至于震动了固原的三边总督。
  二狗小时候家里颇有积蓄，曾经读过几年私塾，自然明白“王真人”的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但是对于府谷县那些食不果腹的流民百姓而言，“王真人”却是他们赖以生存下去的唯一寄托。

  毕竟，在延安府取得胜利后的“王真人”，回到府谷县招募弟子，还不时开仓济贫施粥。正因为这些举动，这位原本被视为拥兵造反的“叛逆”，竟在百姓心中赢得了“真人”的美誉。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饥肠辘辘的二狗终于拖着疲惫的步伐来到县城外的一个田庄。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庄子外围早已聚集了许多像他一样衣衫破旧的流民，他们麻木的脸上带着一丝期盼的神色。
  抹去额头上的汗水，二狗强忍住再次翻涌上来的饥饿感，在人群中找到了两位熟悉的同乡，默默地蹲到他们身边……
  这一日，阳光炽烈犹如炼狱烈火，让人避无可避，痛呼不已。
  倘若非是连遭多年旱魃肆虐，即便朝廷层层重压，光凭祖上传下的那一脉灵田，他也尚能勉强度日，温饱无忧。
  无奈家中储蓄耗尽之际，他迫于生存压力，忍痛将以修炼根基所在的几亩灵田低价卖给县城中那位文书大人，换取了几枚零碎的元晶石。
  依靠这点微薄的元晶石，他才能勉强维系生机至今。
  尽管那文书给出的田价，不及丰年时田价的百分之一，可终究算是接纳了。
  传言如今那田价更是暴跌不止，且田地几乎无人问津，成了有价无市的境况。
  “这天地不公……”
  他在心底暗自咒骂一声，随即认命般阖上双目，企图通过冥想来缓解饥饿，并保存体力。
  “发放灵气米汤！”
  刚一闭眼，一个声音微微颤抖地在他耳边炸开，原本静寂无声的人群瞬间骚动起来，那些形容憔悴的村民们纷纷调动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拼命向村庄外冲去，满脸都是狠厉之色，再不见先前的麻木与绝望。
  只要能在他人之前饮得那灵气米汤，便能多撑两天，继续在这充满纷争的修真乱世中挣扎求存。
  对于填饱肚子的问题，没人会在意那米汤来自何处，由何人发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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