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一触即发（上）

八月十二，宜出行。
  自从那一场宛如仙霖普降的大雨过后，陕西大地重新回归昔日的燥热之境。
  天际弥漫的仙尘与连绵无垠的赤土交融一体，给人带来阵阵奇异的压迫感。
  在天际翱翔的仙禽注视下，一座座临时营地在山脚处如仙阵般崛起，映入眼帘的是身披红鸳鸯仙甲的修士卫队，整齐划一的咒诀指令震荡在这片天地之间。
  离别川蜀已近一月，白杆军接到仙帝的玉旨，命令前往陕西镇压妖乱。于是，数千修士从重庆府乘仙舟沿着天河一路向北进发，每日行程不下百里。
  抵达西安府后，他们在当地驻留两日修养灵气，并筹备足够的修炼物资后，才徒步赶往延安府的凤凰山。
  凤凰山乃是延安府西北部的天然仙障，因其地脉灵力充沛，历来便是各派修士争夺的要地，山脉四周布满了各类防御禁制。
  北宋时期的杰出将领杨延昭曾在此调兵遣将，至今仍然被当地民众传颂不已。
  山腰一处坡地上，京营副总兵黄得功身穿全套仙甲，神情肃穆地凝视着延安府所在的方向，紧握马鞭的右手上微微颤动着灵力波动。
  连续一个月的急速行进，使得他本就略带憔悴的脸庞变得更加黝黑，面部更是增添了风尘仆仆的痕迹。若非亲近之人，怕是谁也无法将眼前这位疲惫且消瘦的武将同那个昔日率领军马离开京城、英姿勃发的黄得功联系起来。
  不远处，众多亲信弟子簇拥下的马祥麟亦是一脸戒备之色，他的瞳孔微缩，眼神深处的锐利光芒越发耀眼。
  经过几个月的仙道历练，这位白杆军的统帅明显增添了几分稳重与深思熟虑。
  “此处距延安府城尚有多远？”
  过了半晌，黄得功语气沉稳地发问，打破了这片天地间的寂静。
  原定计划中，他们应在八月初就能抵达延安府城。然而这趟行程中遭遇的流离失所的修行者和凡人数不胜数，甚至还有几拨自称“义军”的修士队伍对他们发起阻击，使得大军耽误了数日时间。
  依照军中的“仙踪使者”打探回来的情报，延安城外已经聚集了数万流民，此外，那位自封王者的王嘉胤也将其麾下主力部队从中州府谷县调至了延安城外。
  其真实目的，早已不言而喻。
  “回禀将军，”闻声，坡地旁一名副将连忙躬身回应：“不足六十里矣……”
  或许是因为预感到一场「仙魔激战」即将爆发，这位副将在说话时声音略微颤抖，眉宇间更是闪烁着一丝狂热的期待之色。
  随着「正气盟」领袖王嘉胤自封为王，原本仅是「凡尘动乱」的局面如今已然转变成了「逆天叛道」之举。
  近段时间以来，他因镇压「邪煞叛军」累积了不少修炼军功，若此次又能有所建树，也许就能有望晋升到副宗师的层次...
  想到这里，这位将领的气息瞬间变得急促，眼中迸发出一道灵识的光芒。
  并未察觉到副将面上的微妙变化，身骑神骏坐骑的黄得功淡然点头，双目微眯，心中暗暗思索着。
  相较于地势崎岖的巴蜀之地，陕西的道路更为开阔平整。即便麾下将士大多为步兵，但要横渡不足百里的距离，最多不过两日行程便可抵达。
  此刻他手握数千修士，而王嘉胤统率的叛军却多达两万余人，并且还得到数万名凡俗百姓的支持。面对这样的形势，这场战斗该如何展开呢...
  黄得功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加深沉莫测。
  「将军，」见到黄得功陷入沉思，刚才发言的将领小心翼翼地提议道：「延安府紧邻延绥镇，何不再等待几日，调集延绥镇的强大修为者，以雄狮搏兔之势，一举荡平叛军？」
  说完这句话，这名将领便下意识地低下了头，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有些承受不住黄得功审视的目光。
  「没错，为何不调动大军？」
  「那叛军已在陕西肆虐一年多，恐怕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轻易可以对付的势力，必定拥有一定的战斗力。」
  片刻之后，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在山丘之上响起，使得一直沉默寡言的马祥麟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们一路行军本就耽误了几日的时间，若再派人去与三边总督武之望沟通，请求他派遣修士大军前来镇压，这样来回一趟，恐怕至少又要耗费半月光阴。
  那叛军首领王嘉胤竟然公然自立为王，围攻延安府城，城池随时都可能被攻陷。
  在如此严峻的局面下，兵贵神速，怎能犹豫不决！
  烈日当空，马祥麟却如同置身冰冷深渊之中，只盼下一刻就能立即出现在延安府城外。
  「各位认为，为何王嘉胤会突然领军围困延安府城，甚至急不可耐地自立为王呢？」
  良久，在众将士困惑的眼神中，黄得功平淡无波的声音在山丘之上响起。
  刚才那位发言的将领听到此话，心头顿时轻松不少，他生怕黄得功会怪罪他延误了战机。

  「还请将军为我们解惑？」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几位满面不解的将领不禁脱口而出。
  难道这件事的背后，另有更深的秘密？
  黄得功并没有立刻回答大家的问题，只是含笑而不答，轻轻摇头。尽管手上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他本能地感觉此事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在那遥远的东离之地，修真界三边总督，武之望的眼皮底下，王嘉胤竟得以暗中积蓄力量，秘密修炼，未曾昭告天下，自称仙君。这使得往昔的陕西巡抚胡廷宴与延绥巡抚岳和声互相推诿，只将其视为“邪魔外道”。
  邪魔与叛逆虽然仅一线之隔，然而在修行界的评判中却有着云泥之别。朝廷对于那些凡尘间的山贼妖孽或许会选择忽视，但对于威胁大道基石的大明皇朝，则绝对不容许存在这样的不稳定因素。
  王嘉胤能在众多流离失所的修士与凡人中崭露头角，显然并非易于对付之辈，他又怎会不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然而，他却做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决定，毅然自封为仙君，甚至包围了圣地之一的延安府城，这其中恐怕隐藏着他深层的动机。
  根据手下的探报，王嘉胤已长久围困延安府城，却不急于进攻，也许是为了扰乱城中守卫与民众的灵识，使其不攻自破；亦或是他在养精蓄锐，静待一场决定性的大战来临。更有九成把握推测，此王嘉胤已然得知了朝廷遣仙使奔赴陕西镇压的消息。
  那么，是谁泄露了机密，甚至让王嘉胤拥有了挑战朝廷兵马的胆魄？又是何人在幕后操纵一切，背后的故事必定错综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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