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未预见的喜悦（下）

阳光洒下。
  贺人龙擦去额头的汗珠，身披鸳鸯战甲，无奈地微微摇头，迎着炫目的光芒，向城墙上戒备森严的"守卫"喊道："我们是陕西巡抚大人的直属部队，不是叛乱之师。"
  "我们受命支援延安府城，快开启城门。"
  贺人龙未曾料到，初次进城休整就遭误认为"叛军"，还遭遇了箭雨，但他并未愤怒，反而暗自庆幸。
  看现在的情形，安塞县城幸免于"魔军"的破坏，比那些被洗劫一空的村庄强多了。
  或许是他身上那件红色鸳鸯战袍引起了注意，片刻间，厚实的城门由内向外悄然开启一道缝隙，几个身影谨慎地探出，仔细打量着最前方的贺人龙。
  "在下乃是万历年间武举人贺人龙，这是巡抚大人赐予的腰牌..."
  贺人龙不等城门口的汉子发问，便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扔了过去。
  安塞县属于延安府管辖，离延绥镇也不远，这些人可能听说过他的名字。
  "见过贺大人..."
  他们似乎真的听说过这位武将，或是解读了令牌上的文字，原本紧张的汉子们明显松了口气，然后大声向城楼内的同伴通报。
  嗡嗡嗡！
  随着略带沙哑的号令，紧闭的城门完全敞开，走出来一位看似年迈的长者，恭敬地来到贺人龙面前，鞠躬行礼："见过大人..."
  看着老者身上的装束，贺人龙立刻意识到他并非城中的原任官员，于是开口询问："城里的县令..."
  "昔日安塞县的叛贼高迎祥杀了县令大人，造反作乱，县令被他一刀斩杀，县丞闻讯后匆忙逃离..."
  "其余官员或死或逃..."
  ...
  “在我年轻的岁月里，曾是文曲星的选中者，待到魔军退却之后，百姓们将我推举，暂代城邑主宰之职……”贺人龙尚未说完，眼前的老者便迫不及待地解释。
  昔年，高迎祥在城外的高家谷揭起魔法旗帜，引领民众攻入城镇，斩杀了贪婪的黑暗领主，开启封印的粮仓释放食物。
  此事过后，高迎祥担忧引来魔君大军的追击，未在城内久留，回到城郊，聚集流离失所的人民，攻打邻近的城邑。因此，安塞城竟奇迹般地保存下来，免于大规模的动荡。
  贺人龙闻言，脸上掠过一丝恍悟，心想安塞的百姓真是幸运，没有像其他城镇的居民那样流离失所。
  “我们受命紧急支援魔法之都延安府，暂时在此地歇息一夜。”贺人龙收起面前青年递来的身份证明，朝不远处的城堡走去。
  连日来日夜兼程，他都有些疲惫，更何况身后的士兵？
  听到贺人龙的话语，身旁的壮汉和先前发言的老人神色复杂，眼神闪烁不定。
  “老人家，我们是守护者，不会打扰城内的居民的。”
  看到他们欲言又止的样子，贺人龙大致猜出他们在担忧什么——恐怕是害怕上千名士兵在城里胡作非为。
  心中虽有苦涩，贺人龙还是出言安抚，毕竟他也清楚，在这片陕西的土地上，守护者的名声并不光彩。
  “大人误会了……”
  贺人龙走近城门之际，刚才呆立的人们才反应过来，急忙快步上前，在贺人龙略带愠怒的目光中挡住了他的去路。
  “老人家，您这是何意……”
  挥手制止了身旁即将发怒的士兵，贺人龙冷冷地问道。
  “刚才大人说，是受命救援延安府？”
  首位的老人仿佛没察觉到贺人龙语气中的不悦，故意似的重复问题。
  “没错……”
  贺人龙深深地看着眼前的老人，点头确认。最初，他以为这位老人只是普通的市民，但现在看来，可能是高迎祥的内线？
  想到这里，贺人龙的脸上多了几分严峻，难怪安塞城如此平静，原来全城的居民都成了他的“盟友”。
  “大人不是来拯救我们的？”
  老人的声音透着失望，明亮的眼睛也黯淡了不少。
  此言一出，护卫贺人龙的士兵忍不住嘲讽：“老头，废话怎么这么多，有区别吗！”
  他们可是受巡按大人的命令前往延安府平息动乱，安塞城不主动接待也就罢了，居然还百般推诿，实在是不识时务。
  “等等……”
  "巨狼！巨狼！巨狼！"
  伴随着震彻云霄的咆哮，安塞石堡的狭窄巷陌涌进了数百名眼神炽热的勇士，霎时让原本人烟稀少的村落瞬间变得空荡。妇孺和稚童的呜咽声在慌乱中时断时续，仿佛面对着恐怖的魔兽，安塞的村民们感到了灾难的降临。
  在整个延河谷地，除了“自由斗士”领袖王嘉胤，恐怕没有谁能召集起如此众多的健壮战士。假若此刻有人从高崖俯瞰，会看见城中的居民几乎都藏在屋门背后，窥探着那些突如其来的“访客”，透过门扉的缝隙谨慎地打量。
  然而不久，惶恐的安塞村民发现了异样。这些涌入城池的壮士并未如他们所料挥舞武器“闯入民宅”，而是整齐地留在街头，口中反复喊着：“我们乃王廷卫士，奉旨巡查。”那位被众人推举为“石堡守护者”的老儒生也高声宣告他们的身份。同时，数名校尉般的士兵，身披鲜红的鸳鸯战甲，在街道上巡逻，遇到还没来得及躲避的村民，仅是简单询问几句便放行，未曾有过侵犯之举。

  渐渐地，有几个勇敢的青年在家人忧虑的目光中，慢慢推开紧闭的木门，谨慎地与街上的士兵交谈起来...
  在短暂的交谈后，只见几位持剑的卫兵面色严峻地闯入了木屋，吓得妇人连忙把孩子紧紧护在身后，仿佛面对着未知的魔法生物。
  然而，这些看似凶悍的卫兵并未对平民施暴，只是在屋里扫视一圈，便收起武器，主动退出去，恢复了平静。
  渐渐地，城中居民也渐渐察觉到异样，街头的这些年轻人并不像王嘉胤麾下那些恶名昭着的“黑暗游侠”，也不是败退的帝国散兵。他们的举止暗示着他们在追踪某个神秘的存在...
  ...
  ...
  "韦老爷，若有人进来搜查，切记保持沉默..."
  高迎祥偷偷瞄了眼门外的青壮年，他严厉的表情缓和下来，低声对身后惶恐不安的韦老爷等人叮嘱。
  "我们..."
  韦老爷本能地想要开口，但瞥见高迎祥锐利的目光后，他惊讶地闭上了嘴，意识到事态严重。自前元时期以来，安塞县就被视为“被遗忘之地”，尽管地理位置险要，却交通不便，几乎与世隔绝。
  而他们这些在南直隶长大的人，口音中透露的南方特色在这富裕的西安城都会引人注目，更别提这个被世人忽视的荒僻之地了。
  "你们几个，动作快点..."
  高迎祥无视韦老爷等人脸上的恐惧，转向其余的随从吩咐。
  原本以为安塞县是个远离皇权纷争的避风港，谁知他们刚进城，追兵就尾随而来。早知如此，他绝不会以真实身份踏入此地。
  "你们快点..."
  或许是感受到了生死攸关的紧迫，就连一向镇定自若的“韦老爷”等人也开始焦虑起来，压低声音，急促地对忙乱的随从催促。
  尽管饭铺里的烹饪烟雾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空气中的异样气息，但关乎生死，多一份准备总没错。
  听到这话，几个魁梧的随从来不及回应，一边拖着倒在血泊中的掌柜进入后屋，一边匆忙打水，疯狂擦去血迹。
  "来了，来了..."
  片刻后，躲在门后监视街头动静的青壮年突然回过神，惊恐地对身后的人喊道。
  高迎祥立刻深呼吸，抑制内心的不安，拍去身上的尘土，主动迎上前去。
  吱呀。
  卫兵还没来得及敲门，伪装后的高迎祥便主动打开了门，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警惕地注视着眼神凶狠的士兵，假装慌张地问："几位勇士..."
  "别害怕，我们受命缉拿逃犯，不会伤害无辜..."
  ...
  在安抚的短暂时刻过去后，几名校尉悄然窥视着内室，然而封闭的门窗与昏暗的光芒使他们无法洞察屋内的神秘景象。
  "正是，正是，正是如此。"
  "将军，请进……"
  高迎祥连忙侧身，示意那些士兵进入，或许是他的独特“陕西口音”消除了他们的疑虑，或是他们认定眼前这个满面尘土的“店主”与那些叛逆匪徒并无关联，手持兵刃的士兵们仅多看了几眼，便收回脚步，转向了身后的巷陌。
  高迎祥见状，满脸灰尘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下意识地抚平了跳动的心口，庆幸逃脱了险境。
  啪！
  正待高迎祥以为危机已过，打算关门回到店铺时，耳边忽然响起了羽箭破空的尖啸。
  他本能地转过头，只见刚才交谈的那几个士兵带着一个威武的将领回来，那将领手里还握着一张劲弩，显然方才的箭矢就是他射出的。
  将领面对部下疑惑的目光，舔了舔兴奋的嘴唇，沉吟道："在这白昼之中，一家应酬往来的店铺却门窗紧闭，黯淡无光。"
  "况且，他那魁梧的身躯，哪像是城中忍饥挨饿的平民百姓？"
  砰！
  高迎祥面色剧变，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疯狂地奔向后屋。
  既然街头的士兵已经识破了他的真实身份，那么他唯一的生机就是躲藏在后屋里的那些来自南方的“客人”。
  比起自己的生命，那些南方人显然更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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