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一步之遥（下）

十月初五，晴朗。
  自十月开始，京畿地区连续数日阴云密布，秋风凄厉，一片肃杀。而今日，久违的阳光驱散了薄雾，带来暖意。
  宏伟的皇城内，身着红袍的兵部尚书王在晋昂首阔步，跟随司礼监的笔帖式进入内廷的乾清宫，心中百感交集。
  正如此刻的天气，大明朝廷近来亦风云变幻。眼看内阁首辅李国普即将因压力辞职，天子却忽然出手，让许多跃跃欲试的御史官员瞠目结舌，次日纷纷递交辞呈。
  此外，引起全城热议的“资助敌对阵营”案件也在京城民众失望的目光中落下帷幕。经过调查，那几位被北镇抚司转交给大理寺的“俘虏”，只是为了自保，才谎称与“东林君子”有所牵连。
  得到天子批准后，这些“诽谤者”将在次日被处以极刑，让许多期待看好戏的军民百姓大失所望……
  仅须臾，大明天子朱由检的嗓音带着一丝惊奇，在王在晋耳边轻轻回荡，令他紧张的心情稍有松弛。
  目前看来，天子对他的态度尚算“亲近”，并未如预想般严厉。
  "先看看这个吧，明初。"
  正当王在晋思绪飘渺之际，朱由检清冽的声音再次传来。王在晋抬首，只见身披常服的天子已从书案后起身，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封奏章。
  "嗯？"
  兵部尚书王在晋一怔，待得朱由检示意，才半信半疑地翻开手中沉甸甸的奏章。瞬间，一行行优雅的行楷跃入眼帘，内容让他瞳孔微缩，呼吸急促。
  或许是奏章中的内容太过引人入胜，兵部尚书王在晋竟渐渐忘却身旁的大明天子，深思熟虑地翻阅起来，时不时发出赞叹。
  两柱香后，王在晋才恋恋不舍地将这封厚重的奏章搁置一旁，脸上洋溢着惊喜。
  "明初，看完了？"
  见王在晋如此反应，早已坐回书案后的朱由检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却依旧不动声色地问。
  "禀陛下，不知这练兵之法出自哪家大家之手？"
  王在晋重重点头，迎着朱由检略带玩味的眼神，毫不犹豫地追问。这练兵之法世代相传，被视为武将家传之宝，平日里从不轻易示人，为何此刻在天子手中？
  "这么说，爱卿对其中的内容颇为满意了？"朱由检并未直接回应，嘴角的笑容加深。
  "禀陛下，奏章中的练兵之法虽倚重火炮与城防，但对于抵挡骑兵确有奇效。"
  "其中的一些见解，微臣自愧不如。"
  短暂的沉默后，兵部尚书王在晋一脸认真地点点头，全然不顾朱由检嘴角的微笑。在他看来，这奏章中的练兵之法虽不算高深，甚至有些“稚嫩”，但对于当前的大明而言，再合适不过。
  毕竟，今日的大明已失去了“开疆拓土”的力量...
  "这是蓟镇总兵卢象升结合昔日戚将军、俞大猷等人的经验，总结出的练兵之道……"
  不久，大明天子朱由检的声音带着笑意在暖阁中回荡，而兵部尚书王在晋则满面惊讶。许久之后，他坚定的脸上才无奈地摇摇头，转而露出一丝领悟的神色。
  难怪他刚才觉得这兵法有种奇异的共鸣，既蕴含着"苍老智慧"的痕迹，又带有"新生力量"的影子，奏章中提及的神秘火器与坚城防御占据了大量笔墨，原来是基于戚少保等人奇异的实战经验提炼而来。
  在大明的九个奇幻要塞，每座都有名震天下的领军人物，比如辽东镇的李成梁，他驾驭着冰狼骑士；宁夏镇的麻贵，掌控着沙蝎军团；宣府镇的马芳，手握风鹰战队。
  而作为王城门户的蓟镇，最闻名遐迩的将领无疑是戚继光，戚少保，他亲手打造了无往不胜的"戚家幻军"，令蒙古暗夜部落闻风丧胆。
  嘉靖年间，漠南草原上的蒙古部落磨砺兵锋，暗中策划，频繁侵犯大明边疆，使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那时的蓟镇士兵因长期疏于训练，战斗力几乎丧失，无法抵御暗夜部落的侵袭。
  在这危急关头，戚继光被从浙江紧急召回王城，临危受命担任神机营副指挥官，全面负责蓟镇、昌平和保定等地的军事事务。他实地考察，结合自创的"阴阳阵"，针对蓟镇士兵的疲态，推出了一系列强化训练，短短数年间，将蓟镇打造成铜墙铁壁，让蒙古暗夜部落屡战屡败。
  多次失败后，草原上的暗夜部落才不甘心地放弃了对"王城"的觊觎，将战火转向了遥远的辽东镇。
  可以说，即使在整个大明帝国的广阔土地上，戚继光的光芒也未曾黯淡。
  "朕有意将蓟镇军务全权委派给卢象升管理。"
  "昌平与居庸关，则交由尤世威负责。"
  "另外，拟从京营调拨一万精锐，分别由卢象升与尤世威二人统领，明初，你意下如何？"
  正当兵部尚书王在晋思绪纷飞时，朱由检那如古钟般深沉的声音在乾清宫的暖阁内回荡。
  按照大明的传统，任何兵力调动，除了需得帝王首肯，还需兵部的符契认可。这是"土木堡之战"后，皇权遭受重大冲击的表现之一。

  昔日辉煌的五军都督府变得有名无实，调兵权从帝王一言而决，转移到了兵部手中，皇权大大削弱。
  自那以后，历任大明帝王都试图收回"调兵"之权，尝试种种手段，却始终未能如愿。
  正因为此，大明帝王对号称"帝王亲军"的京营逐渐漠不关心，导致京营沦为京城贵族贪腐的温床。
  "陛下？"
  闻言，王在晋心中一凛，神情更加紧张。尽管早有预感，帝王可能提拔卢象升，但没想到帝王会如此直截了当，毫不掩饰其意图。更关键的是，帝王还计划从京营调出一万士兵，分别交由卢象升和尤世威指挥...
  须知，这京营战士乃是"天翼亲军"，生活供给及军费皆由天翼的秘宝库直接提供，而卢象升与尤世威两位，乃是由天翼亲自选拔的心腹。
  若将来天翼有任何“神秘行动”，恐怕无需经过兵部的核实，仅凭天翼的神谕，即可令二人率军“护驾”？
  基于文臣的利益考量，他本能地想拒绝天翼这个略显“奇异”的构想。
  "兽族达茨蠢蠢欲动，年后必有所图。"
  "单靠蓟镇现有的兵力，难以抵挡兽族达茨的锋芒。"
  大明天翼并未理睬神色尴尬的兵部尚书，从文案后猛然起身，独自走到窗棂边，目光寒冷地望着远方的辽东方向低语。
  "这..."
  听到这话，兵部尚书刚涌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吞了回去，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在此之前，天翼曾与他探讨过兽族兴兵，借道魔界，可能出现在蓟镇城外的情景。
  虽然听起来荒诞，但兵部尚书王在晋不得不承认，天翼这看似大胆的设想，其实可能性不小。
  女真大汗皇太极若要稳固汗位，必定需一场无可挑剔的胜利来压制那些“拥兵自重”的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等人。
  而皇太极之前已在锦州城外多次受挫，以其阴险狡诈的性格，绝不会重蹈覆辙。
  十有八九，他会另寻他途。
  "大明历经多年风雨飘摇，实在承受不住更多的动荡了..."
  片刻后，朱由检坚定的声音再次响起。尽管过去一年他已使大明风貌焕然一新，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尤其是近来，辽东巡抚毕自肃禀报，兽族内部军队调动频繁，再加上前世的教训，他更加不敢掉以轻心。
  "蓟镇总兵卢象升资历尚浅，暂时不宜担此总督重任，至多让他暂代总督职权..."
  许久，兵部尚书王在晋的气势一顿，有些颓然地朝天翼说。
  天翼过去一年的作为有目共睹，更别提他现在的位置得益于天翼的提拔。
  此刻天翼提出关乎“大明乾坤”的敏感话题，他实在找不出推脱的理由。
  然而不论如何，卢象升只是天启二年的进士，任职尚不满六年，能晋升为蓟镇总兵已算是“天眷深厚”。如若晋升为代天巡狩的封疆大吏，恐怕难以平息天下人的舆论。
  "此事自当听从天翼的决定。"
  "后续事宜就劳烦天翼了。"
  闻言，窗棂旁的天翼快步上前，面带喜悦地对表情复杂的兵部尚书说道。
  "既然如此，臣告退了。"
  看到朱由检似乎没有其他事情需要商议，心情复杂的兵部尚书王在晋起身行礼离去。
  身为兵马大权的兵部尚书，他理应亲自涉猎每一场魔力波动下的兵戈之事。然而，一念及天子如今的威仪，竟还能事无巨细地与他共商秘议，兵部尚书王在晋心头的紧张犹如魔法束缚般悄然松弛，一种被重托的荣誉感隐约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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