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降军围城〔上〕

十月初五，霜降之节。
  距离"女真雄师"降临锦州已有两日，这辽东半岛以其凛冽闻名，此刻满是肃杀气息。
  在"大金智者"范文程的调度下，来自广宁城的数万投降士兵已将阵型推进到锦州城外五里之处，一座座造型各异的营帐拔地而起，五彩斑斓的旗帜随风飘扬，给人带来巨大的压力。
  锦州城外，除了尚存些许防御工事的"小凌河"堡，其余军事要塞早被这些狂暴的"投降者"付之一炬。
  尽管那些军堡本就是废墟，没有驻扎任何士兵。
  然而这些被称为"叛徒"的投降者借机肆意宣泄内心的野性，仿佛这样就能洗刷过去望风而逃，屈膝在女真铁骑之下的耻辱。
  从广宁到锦州的百里土地上，除了数万狂乱的汉人投降者与蒙古难民，再也见不到其他百姓身影。
  趋吉避凶，人性本能。
  早在"施吾理亲王"佟养性带领军队离开广宁，抵达锦州之前，这片土地上的居民便已四散逃离，无人愿意成为这些汉人投降者们的"开路先锋"。
  包围锦州的第三日，大金智者范文程终于与"施吾理亲王"佟养性会合，在锦州城外两里处的缓坡上，阴郁地凝视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  ...
  尽管深知这座雄关“磐石壁垒”难以攻克，在万千战士环绕之中，佟养性和范文程内心仍然涌动着壮志豪情，觉得眼前的这处辽东要塞也不过如此。
  ...
  连绵不绝的军阵间，一面绣有“青鹰”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令人望而生畏。
  凡是在辽东土地上生活过的，都知道这种名为“青鹰”的猛禽是建州女真的神圣象征，只有女真大汗才有权升起这面旗帜。
  此刻阳光灿烂，旗帜上的“青鹰”仿佛活灵活现，平添了无尽威严。
  在飘扬的旌旗下，“大金智者”范文程与“恩亲王”佟养性并肩而立，一同审视着远方戒备森严的城堡。
  由于距离不远，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原野，没有任何障碍，范文程的敏锐目光已能隐约看见锦州城内的士兵，让他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短暂的观察后，范文程挥舞手中长鞭，转头对身边的佟养性狞笑道：“恩亲王，看来锦州城中的守军已被我们的气势震慑住了。”
  佟养性闻言，同样露出狞笑，锦州城连续两天按兵不动，已消除了他内心的疑虑：“再过一阵子，他们就会变成惊弓之鸟。”
  原本他以为就算范文程动用了女真大汗的标志，也无法蒙蔽锦州城士兵的眼睛。
  然而，不知道是守军真的被吓破了胆，还是其他原因，始终没有士兵出城一探究竟，任由他们在锦州城外肆虐，横扫一切。
  如果不是顾虑全军出击仅围困“小凌河要塞”，目标太过明显，会被锦州城的守军察觉异常，他早就下令强攻小凌河要塞了，何必拖延至今。
  “恩亲王所言极是。”
  范文程轻轻点头，笑容愈发狂放，眼中对锦州城守将毕自肃的轻蔑达到顶峰。
  如此看来，辽东巡抚毕自肃也不过如此，仅凭坚固的城墙和强大的火炮抵挡住大汗数次的攻势。
  但这样一来，毕自肃或许能凭借坚不可摧的“宁锦防线”保全锦州和宁远，却也让他的辽东军队丧失了开疆拓土的胆魄和决心。
  等到来年春天，他们大金的女真勇士将绕过蒙古，翻越燕山，直捣明廷京师，问鼎华夏霸业。
  那时，明朝那些徒有虚名的卫所士兵都将匍匐在大金勇士的马蹄之下。
  “范先生，我们是不是该假装进攻一次？”
  片刻后，佟养性收敛了笑容，略显迟疑地对神情镇定的范文程提议。
  虽然锦州城的守军胆小如鼠，但他们也不能长期在外驻扎，毕竟他们的部下大多是“汉人归降的部队”，而非令敌人色变的女真八旗。
  在遥远的锦州城外，时间的流转仿佛被魔法操控，每过一天，未知的危险便增添一分。"驸马，您所言极是…"范文程微微点头，心中明了当前的困境。然而，当他仰望那渐渐沉入地平线的魔日，决定更改计划："驸马，此刻天色已晚，不宜行动。"
  "我们不如等到黎明，再令勇士们发起冲锋？"
  他们的计划，一场精心编织的幻境——佯攻锦州，实则吸引城内守军的注意，真正目标是被千名巫师卫队驻守的"凌河要塞"。
  "嗯…"
  范文程的建议让佟养性眉头微皱，但短暂的沉默后，他缓缓点头同意。再多等待一个夜晚，恐怕也不会有太大变故。
  这两日，他已派遣手下战士在锦州周围建立营地，制造大军围城的假象，并秘密派出侦察队潜入锦州后方，防范可能来自宁远城的援军。据他的情报，宁远城内的豪门世家似乎还在隔岸观火，尚未采取任何行动。
  正因为此，他才敢于采纳范文程那个看似荒谬的计策，依靠麾下数万归降的士兵，虚张声势地围困锦州两日。

  "战士们！"佟养性清了清喉咙，藏起万千思绪，拔出腰间的魔法刀，直视着四周士兵期待的目光，高声宣布："明日，我们将破城而入！"
  "率先登上城墙者，重重奖赏！"
  虽然一举攻克锦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们已做好准备。
  在两里之外的锦州城墙之上，一群辽东的文臣武将簇拥着身披红袍的辽东巡抚毕自肃，他站在城垛之后，目视远方如同神魔共舞的"归降之师"，呼吸急促。
  即使早已得知这大军并非悍不畏死的女真八旗，但有些胆怯的文官仍然双腿颤抖，脸色苍白。毕自肃没有理会耳边随风而来的战吼与冷笑，平静地将视线从远方的黑影群中移开，转向不远处的宁远防御区，声音略带起伏地问道："宁远城那边，依旧没有消息吗？"
  自从得知城外的威胁不是让辽东士兵闻风丧胆的女真八旗，而是昔日屈膝投降的汉人和蒙古八旗，毕自肃心中便滋生了一个大胆的构想。原以为这个想法过于激进，会遭到反对，可他没想到，任职辽东多年的周永春竟与其不谋而合。甚至在毕自肃返回锦州之前，周永春已经与副总兵赵率教就此商量过了。
  "还没…"周永春，同样身着红袍，难看地摇头，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愤怒。
  在遥远的奇幻大陆，周永春坚信自己已经在宁远城堡驻守了半年多，平日里他竭力与祖大寿等古老军事家族和睦相处，甚至曾呈上密信，请求朝廷表彰他们的功绩，期待能得到一些回馈，至少不会在危急时刻袖手旁观。
  然而，周永春未曾料到，他低估了这些军事家族的决心。短短七年，他们从最初的握有重兵自保，转变为如今的只听命于调遣而不受朝廷直接指挥。
  难怪在赢得“锦州大捷”之后，陛下依然急召他复职，并将昔日的辽东猛将马世龙部署在山海关附近。这些举措鲜明地揭示了天子对辽东军事家族的疑虑和不满。
  “哼！篡位之徒！”
  周永春的低语并未逃过满桂的耳目，他愤慨地回应。当年在辽东巡抚毕自肃亲自坐镇宁远，整顿军队之时，满桂就陪侍左右，与那些桀骜不驯的军事家族打交道。凭借巡抚大人的支持和他独特的魅力，满桂笼络了一批士兵，与祖大寿等家族抗衡。
  可惜好景不长，还没来得及触及被视作“私人军队”的关宁铁骑，女真大汗皇太极便磨刀霍霍，准备入侵。消息传来，为了锦州的安全，毕自肃匆忙赶往锦州坐镇，满桂作为亲信将领，也重返前线。
  这样一来，他和巡抚大人之前为集权所做的努力都化为泡影，功亏一篑。
  “冷静些……”
  面对满桂的直率，城墙上的文武官员罕见地保持沉默，只有辽东巡抚毕自肃轻轻挥手，平息了大家的紧张情绪。
  此刻，锦州城外仍有数万“降兵”，虽然他们的战斗力远不及女真的八旗，但依旧构成威胁。更重要的是，由于这些汉人降兵的集结，加上毕自肃内心扩张领土的意图，他未能及时撤回小凌河堡的守军，将他们置于危险之中。
  堡城内的士兵数量并非外界传言的“千余人”，但即使加上临时征召的，总数也不过数千。这一切，都是周永春在大军来临前擅自决定，提前向小凌河城增派兵力的结果。
  “城外那些叛军故弄玄虚，试图迷惑我们，但他们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面对周围士兵们疑惑的目光，毕自肃站在城墙上微微一笑，语气充满自信，仿佛胜局已定。
  两天前，当城外大军出现在视线中时，他的心中确实笼罩着一层阴影，感到进退维谷。但随着大军迟迟未动，只是在城外做做样子安营扎寨，他心中的不安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然大悟。
  如同预言所示，从广宁城涌出的汉裔降军，并非直指坚不可摧的锦州要塞，他们的目标实则是远处充作"监视塔"的小凌河军堡。
  这些降军之所以按兵不动，反而在锦州外围炫耀武力，皆因惧怕城内的守军以及那支声名赫赫的"幽玄铁骑"。
  可以断言，战争尚未开启，双方已在无形中较量了多次心智。
  "督师大人，微臣请战！"
  毕自肃话音甫落，火辣急躁的副统帅赵率教立刻挺身躬请。
  尽管他的鬓发已如霜雪，但城墙上的将士无人敢轻视这位老将，反而充满敬畏。
  仅一年之前，年逾六旬的赵率教还在众人眼前，与号称"蛮族第一勇士"的孟古尔泰激斗不休，势均力敌。
  他的英勇形象，不禁让人联想到三国时期的勇猛老将"五虎上将"黄忠。
  "督师大人，末将愿赴前线！"
  毕自肃尚未回应，满桂便迫不及待地跪倒，炯炯双眸紧紧锁定眼前的辽东督师，身上透出一股威慑。
  "微臣请缨！"
  "大人，下命令吧！"
  不久，锦州城墙上回荡起一片响应，众多将领单膝跪地，跃跃欲试。
  毕自肃与身边的宁远防御使周永春交换了个眼神，暗自确认军队的斗志可用。
  周永春内心更是感慨万分，原以为辽东的士兵已失去往日的"锋芒"，如今看来，是他太过片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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