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赵西赆放下人,身形利落地翻出廊檐。
漆黑的雨幕中,两道身影兵刃相接。冒雨赶来的苏俭手持长剑,眼眸充血杀意浓重,赵西赆则是一把短匕应对,兵器悬殊,优劣明显。但少年胜在速度迅猛,杀招狠辣。
苏俭不欲恋战,以长剑抵着短匕节节败退,星火四溅,他仍在盛怒之中,吼道:“你知不知道她有心疾!她会死的!”
赵西赆恍然回头,看向廊下虚弱苍白的少女。
就在这一瞬间,苏俭退力,剑尖方向一转,直刺赵西赆肩膀。
赵西赆吃痛,回过头才发现,苏俭的长剑将他刺了个对穿,他手中的匕首掉落,人被剑气催着后退,直到被钉到廊柱上。苏俭凑近他,缓慢转动剑柄,让利剑在少年血肉里翻搅。他嗜血的眼眸比这暗夜还要深暗:“我知道你是谁,但日后你若敢再伤她,我一样杀了你!”
苏俭的剑偏离心脏,没刺中要害。赵西赆伸手拔出,掌心捂住肩膀,可鲜血亦止不住地往外涌,他痛到视线模糊,却清晰无比地看见少女被苏俭小心翼翼地抱起,如珍似宝般的护在怀里,然后走出园子。
华阳轩外,苏淮安,苏夫人,苏意柔都来了,还有一众下人。苏夫人准备好了轿厢,里面暖被柔锦已经备好。
“快,快把小令放进去,别再淋雨了。”苏夫人面容担忧急切。
苏意柔跟在苏俭身后,仔细观察着他怀里的少女,只见少女惨白的一张脸,双眼紧闭,问:“兄长,小令如何?可是吓得昏过去了?”
苏俭没说话,将人放到轿厢里便出来了,然后走到苏淮安面前,下跪请罪。苏淮安气极,忍无可忍一巴掌狠狠打在苏俭脸上,“混账!”
苏俭受着,沉默不语。
“跟我去书房!”苏淮安道。
“是。”苏俭起身跟去。
苏夫人和苏意柔跟着抬起来的轿厢,回清苑。
赵西赆站在如注的大雨中,神色苍白,阴沉,身体被雨水和血水浸透,仍久久没有挪步。他竟为了那个恬不知耻的苏莞苧走神了,他去抱她做什么?!他就不该出来开门!
身上这个血窟窿,又拜她所赐。
下一次,若她还敢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杀了她!
片刻,暗处一道身影闪出来,跪在他面前,“属下来迟,属下有罪。”
“不怪你,是我走神了。”赵西赆收回不知看向何处的视线,“起来吧。”
周彦行起身:“殿下为何走神?”
阴郁的少年目光一凛,“好奇心这么重?”
“没有,属下失言,殿下恕罪。”
几番较量间,赵西赆已经完全试探出苏俭的身手,剑术一流,隐匿在这长安城的第一剑,十之八九就是苏俭。
转而,他道:“周彦行,你去查一下,苏莞苧有什么心疾?”
“是,属下领命。”
————
少女惊吓,受凉,高热,昏睡了三天三夜,直到第四日傍晚,才悠悠转醒。
床前,苏夫人守着她。见女儿醒过来,担忧疲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眼里却沁出泪光,她握紧了掌心里的小手,“小令,你总算是醒了,为娘担心死了。”
“娘亲,小令没事了,是小令不好,害娘亲担心。”少女声音还是哑的,眼波一片清凌凌,霎时滚下一滴泪来,那天晚上的情景她全都看见了,阿兄刺了少年一剑。昏睡的这几天,她也是噩梦连连,一会儿是少年倒地而死,一会儿是阿兄被斩首。
她焦急地问:“娘亲,阿兄呢?爹爹如何罚他的,还是……”她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坐起身来:“还是被官府抓走了?”择日处斩。
刺杀皇室,死罪一条。
苏夫人摇头,安抚哭泣的女儿:“官府没有来,你父亲也只是打了苏俭一巴掌而已。”
就只是这样?莞苧不相信,又追问了几句,苏夫人还是一样的回答,床边的云姑姑也作证,说苏夫人说的都是真的,没有骗她。
莞苧还是不相信,父亲一定有更深的责罚。她不再追问,转而,她眉头蹙起,问出那个不敢面对的问题:“娘亲,六……那人死了吗?”
她的心高高悬起。
六殿下迟了许久才出来给她开门,甚至冷眼戏谑,可最后,他还是紧紧地抱住了她。
再后来,他因为她,被阿兄一剑刺穿。
苏夫人:“没有,苏俭没有刺中那人要害,只是伤的重而已,没有性命危险。”
“那就好,那就好。”莞苧悬起的心落下,咽了咽喉咙,“娘亲,我要喝水。”
苏夫人转头,赶紧吩咐云姑姑去端温水。
莞苧虽然是醒了,但是风寒还未痊愈,还需静心修养。苏夫人打算再陪女儿一晚,莞苧看着神形憔悴得苏夫人,不忍心再让她操劳费心,便劝说苏夫人回去。临走前,苏夫人还想问问女儿害不害怕,可又怕刺激到她,就没问。只是出清苑时,叫来新换的一众下人,疾言厉色叮嘱她们万事小心,不可弄出一点点稍大的声响。
苏夫人刚走没多久,苏意柔便闻讯赶来,她坐到床榻边的软凳上,伸手握住莞苧的手:“小令,感觉如何?”
莞苧仔细感受感受了身体,说:“头疼,还有点晕,身上也酸疼酸疼的,没有力气,心里也有点烧。”
“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苏意柔声音放轻了些:“还害怕吗?”
“不怕了。”莞苧摇头,她现在只是担心六殿下,担心阿兄。
“那便好,你那些症状都是风寒之症,只要不害怕了就好。”苏意柔神情微松。
十岁那年,苏莞苧走丢了一回,她一个人在岩洞里过了一夜,那晚便是雷雨交加,之后回来就留下了心疾,听不得半点响,因此才被送去南朔治病。
就在这时,一个婢女端着铜盆进来,突然脚下一滑,人仰盆摔,铜盆摔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响。
苏意柔第一时间看向床上的莞苧,只见少女一惊,然后只是深呼吸几下而已。
“大胆!”苏意柔起身来训斥那婢女:“明知郡主生病怕响,还弄出如此大的动作,你居心何在?”说完,她便气喘吁吁地咳嗽起来。
莞苧抬手去拉苏意柔,“姐姐,我没事儿,你别生气,小心身子。”
苏意柔坐下来,摆手示意那犯错的婢女退出去,然后又同莞苧说话。约莫一刻钟后,苏意柔才离开清苑。
之后,阿满进来。
莞苧问:“你可知,阿兄此时在何处?”以前每次生病,她醒来的第一眼,床前一定有阿兄守候,可今日,阿兄没有来。
阿满避开少女的眼神,答:“不知道。”
莞苧一看便知阿满在说谎,她加重语气再问:“阿兄在何处?”
阿满扑通一声跪地上,“夫人交代过不让我说,郡主,你就别问了。”
“好,你不说是吧,那我自己去找。”莞苧掀开被子便要起身。阿满上前拦住:“郡主,您风寒还未痊愈,不能再受凉了。”
“那你就快说!”莞苧厉声。
“好,我说,”阿满道:“公子在跪祠堂,已经跪了三天了。”
莞苧猜得没错,娘亲没有跟他说实话,阿兄犯了这么大的错误,怎么可能不受罚。莞苧问:“是爹爹罚的吗?”
阿满回答:“是,相爷说,贵人身上的伤什么时候痊愈,公子就什么时候不用跪了。”
那这是要跪多久,一个月还是两个月?阿兄的腿岂不是废了?!莞苧咬咬唇,不行!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阿兄把腿跪废跪瘸!
阿满替莞苧穿好衣服,斗篷,最后去拿药膏。阿满手里攥着云白色的小瓷瓶,很是不舍。莞苧起身往外走:“走吧阿满。”
来到华阳轩,正碰到刘御医从月门出来,应该是爹爹请来给六殿下治伤的。
刘御医见羲和郡主赶忙颔首行礼,莞苧将人叫起,问六殿下的伤势,刘御医回无大碍,修养月余应该能痊愈。
月余?不行!阿兄不能跪那么久!
莞苧拿过阿满手中的小瓷瓶,小跑进月门,穿过小园子上台阶,进房间绕过屏风,来到床榻前。
少年靠在榻上,床榻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莞苧之前来华阳轩见过的中年留胡须的男子,青色长衫,气质文雅。另一个比较年轻,腰间佩剑,神情漠然,气质肃杀。
胡须男子朝莞苧颔首行礼,佩剑男子则无动于衷,依旧冷漠地站在一边。
莞苧朝他们笑了笑,“二位先出去吧,我与……”仔细斟酌后,她才说:“我与六哥哥有话要讲。”
她猜想,这两位应该知晓赵西赆的身份,她喊他六哥哥,既表明她也知晓,又不会暴露出赵西赆的真实身份。
立时,佩剑男握上腰间的长剑,手心转动剑柄。赵西赆敏锐察觉,一记眼风扫过去,佩剑男手放开。
“羲和郡主有令,你们还不遵命?”赵西赆一手支头,懒懒道。
两人出门。赵西赆看了阿满一眼,阿满不由瑟缩主动退出房间,站到门口等候。
“苏莞苧,谁告诉你的,苏淮安?”他冷声严厉询问,目光落在少女身上打量,白色斗篷,红扑扑的一张小脸,嘴唇泛白毫无血色,下巴好像更尖了,像一弯雪色的月牙。
莞苧点头:“嗯,”她又说:“爹爹说你还未恢复身份,却树敌颇多,他不方便照应,要我好好护着你。”
赵西赆冷冷笑一声,“你护着我?你不害死我都谢天谢地了。”
莞苧凝噎,咬咬唇道歉:“对不起,”她走过去,蹲到床榻边,一双清澈的小鹿眼望着赵西赆,声音更轻一些,喊他:“六哥哥,”然后又说:“是我不好,下次不会了。”
少女语气轻软,蹲在塌边就这样柔柔地望着他,赵西赆莫名烦躁,想伸手掐死她,“不是有话与我说?没有就走。”
“有!”莞苧把手中的药瓶递上给少年看,“六哥哥,刘御医说你的伤要月余才能痊愈,涂这个药膏吧,十天左右便能好。”
赵西赆记得,少女手中的药膏确实有奇效。
“六哥哥,我帮你涂。”莞苧起身,坐到塌边,征询地看向少年。
“不用!”赵西赆冷厉拒绝。
“好吧。”莞苧把药瓶给少年,叮嘱他:“这是我离开南朔时师父给我的,就两瓶,之前你用掉一瓶,这是最后一瓶了,且我离开南朔时,师父也离开南朔云游,这药膏只有我师父才能调制,可师父不知何时归,所以我的意思是,这药甚是珍贵,六哥哥你一定要及时涂抹不要浪费,日后护好自己不要再受伤了。”
“说完了?”赵西赆把玩着手里的小瓶子。
“嗯。”
“那走吧。”
“哦。”
莞苧起身,走到屏风前,又回头来,“六哥哥你好好休息,明日小令再来看你。”
赵西赆看着少女的身影离开,房门关上后,他把药瓶放在心口。唤他六哥哥,自称小令,用那样柔软的眼神看着他,还用绵绵甜甜的调子同他撒娇。
赵西赆嘴角轻勾,可转瞬间,他唇角沉下来,眼神亦阴鸷至极。
苏莞苧这个妖精,不是惯会用这些狐媚招数吗?!他不是亲眼所见吗?!对赵明霄用过,对苏俭也用过。
简直可恶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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