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十二年伺机而动
云裳一进暗道,便停下了脚步,警惕地关上身后的石门,用箫雪翘起不让它发出声响。
空气中,是鲜血弥漫的味道。
她小步走着,忽而一个踉跄被什么东西绊了下,转头凝神一看,脑海中几个理不清的线团顿时被一把剪子利落地剪断,她蹲下身,左手抚上倒在血泊中那人的双眼,许久都没有起身。
老梁头,那个每天说要打死你的却从没实施过的墙头草,没了。
她看着应是被突然杀死的明四厘,心情有些低落。
她并不是慈悲的人,只是一般不会轻易选择这种方式了结他人,而一旦认定了,对于自己认为该杀的人也绝不会手软,她不会无端把别人的错揽到自己身上,更何况真说起来,这人的死得算在那小狐狸头上,做了内线入明府,就该想到会是什么下场。
不过,一个哪怕整日阿谀奉承、见风使舵,也依然那么有生气地活着的人,就这么死了,还是有几分可惜。
“啧啧。”
一声叹息,带着嘲讽,无端响起。
云裳即刻后退,瞬间离了明四厘的尸身数丈远,眼看着那片刻前还完好无损的尸首“轰”一声炸开,漫天的血色染红了不见天日的暗道,借着这血光,她才勉强看清那扭着腰朝自己走来的妖娆女子。
“小姑娘好快的反应。”
女子轻启朱唇,声音娇俏而诱人。
云裳上下扫了这女子一遍,确认她身上没有任何属于凌远的东西才稍稍放心,女子也似看出了她的心思,掩嘴咯咯笑道:“不用担心你那小情郎,他浑身的毒,我可不敢碰。”
“那就的确没什么好担心了。”
云裳懒懒靠在墙上,送了女子一个挑衅的笑。
女子朝她勾了勾手指,“如此自信,可要小心待会和那叛徒一样,’嘭’,炸出烟花来。”
话音刚落,女子赤蛇一般迅猛窜到了云裳面前,手里一根长鞭径直揽往她腰间。
云裳反转箫雪一格,“当”一声震开了长鞭,细看才发现这软若无骨的长鞭竟是精铁所制,以至于打在以上古寒冰玉铸造的箫雪剑柄之上并没有断裂,而眼前的女子,正在肆意挥舞这近千斤的铁鞭。
看来,还是一条难缠的毒蛇呢。
她心中雪亮,明白以女子的功夫,凭自己如今的力量,无法速战速决,凌远还在等着她,韩禹千生他们不知会不会贸然闯进来,更何况还有一只小狐狸,万一他再耍什么花招让柘羽失去了一个大好机会,那是她绝对不允许的!
不能再浪费一分一秒。
云裳抬头望向女子,双眸沉如冰封,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按到了箫雪顶上,左手握住箫雪中段,俨然是拔剑的姿态。
女子没来由地感到了巨大威压的降临,可她心底里的兴奋让她无法退却,那是对鲜血,对死亡的渴望,眼前的少女那强大的力量让她不能克制,直想把她整个人撕开了毁去这非人,是,非人的,存在。
“小姑娘,让我看看吧,看看你究竟是……”
声音须臾消失。
她的嘴张着,一双丹凤眼上因过度兴奋而翘起的纹路清晰可见,保持着向前奋力甩鞭而带得身子微微前倾的姿势,连脚踝都踮起了半寸,铁鞭有如蛟龙再生在空中不可思议地蜿蜒定格,尖锐的尾针隔着冰峰反射出微光,青绿色的液体凝结成了一滴饱满的水珠,挂在针尖上坠不下去。
云裳轻抚了抚冰镜,望着冻结在里面的女子,低声道:“你就当自己倒霉,在我不愿拖沓的时候撞了上来吧。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做这种毒人害命的事了。再见。”
她曲起手指,敲了敲冰棱,几乎占满了整个暗道的冰峰在她面前刹那间碎裂,她的侧脸映射在无数块碎冰之中,仿佛这世上有无数个这般女子,直至整座冰峰由上至下悉数与空气融为一体,她依然独自站立,别在腰间的箫雪摇摇晃晃,在某一处忽而闪出夺目的白光又陡然褪去,仿佛方才那一切,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云裳急急往里赶,终是见到凌远,一个箭步半蹲到他身边,刚要扶起他,却被打开了双手,“别碰,有毒。”
她皱眉看着身上浮现出黑筋的叶凌远,暗恨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那女子虽不敢近身动他,却在他身上下了这么多毒,若不是昭襄之前给他服下的那颗药丸,他也许早已经命丧九泉了。
“没事,我百毒不侵的。”
她嘻笑着又去扶叶凌远,顺手把放置在他伤口处的账本收入怀中,这回用了十足的力气,叶凌远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带着怀疑,不认同地望着她。
“真的,”她边走边道,始终直视前方,“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两人一走出密室,叶凌远就猛地滞了一下,咬着牙关问:“怎么会这么冷?”
云裳在他肩膀上拍了下,输了一股热流进去才带动得他继续前行,答话时只是敷衍:“我也不知道,可能因为在地下的原因吧。”
叶凌远有些狐疑,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靠着她,又不愿给她负担太大,犹豫了片刻挽住了她的腰。
“你怎么热起来了?”
云裳感受到身边人不正常的体温,担心是不是毒发了,连忙加快速度,却还是不放心地问了句。
叶凌远抿着嘴唇,权当自己无力回答。这一次,算是自己,主动靠近她吧,结果是一样的,一样的变得不正常,任何事情,一旦和她扯上关系,就都不正常了。
“少主!”
千生一见到那缕白色就闪了过去,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身上暴起的黑筋,和偏心口处深入两寸的伤口与醒目的深黑色血痂,没来由就瞪了云裳一眼,却被她反瞪回去,满脸都是“关我什么事”的表情。
“明四厘死了。”
她把叶凌远交给千生,叮嘱了句“别碰伤口”,便转头向方昭徽便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方昭徽却似早就料到了,淡然道:“他死得其所,云姑娘不必惋惜。”
“是你让明四厘放我们进楚河汉界的?”
叶凌远听到这猛地挣开千生,跌跌撞撞走到他面前质问,快要倒了又被云裳扶住。
方昭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安插他在明家已近五年,五年前他在我决音谷偷走五明花,令我父亲缺了这一味药引,最终不治,明四厘却也中了我在花上下的毒,甘愿为我卖命,如今他偷龙转凤带出账本,是他欠我的。说起来,今日他在赌坊外见了你便报信于我,我亦传信指示,原本只是想推叶公子你大闹楚河汉界,让我的人得了机会查探一番,没想到,明二小姐和叶公子你还有一层情谊……”
说到这,他刻意瞥了云裳一眼,少女却不知低头想着什么,让他顿觉扫兴,只好继续恹恹道,“你们既进了明府,自然不能白进,总要留下些线索……”
“莫非,当时明若予是因为你而暂时离开?”
叶凌远恍然惊醒,对方昭徽这般心思与应变不禁讶然,若是他一开始便显露也就罢了,可又偏偏将自己藏得极深,平日里一副纵情声色的模样,还真是会演!
“是,我以真实身份联系了暗阁。决音谷主的面子,想必暗阁是不敢轻视的,总要派个有体面的人物来,你们两若是够聪明,总该发现点什么吧。原来,来的是明若予么,那时隔着黑帐,我只听是女子声音,还当会是明老爷的掌上明珠,明若虚呢,但原来,还是明若予。”
“你调查这事多久了?”
叶凌远脱口而出,也没思考方昭徽会否回答。他没想到,除了柘羽,竟然还有其余的势力伺机而动,而且这股势力还盯上了柘羽,不惜暴露自己埋下的暗棋利用他们来达到目的。
从明四厘放他们进景乐赌坊开始,他们所走的每一步都在方昭徽的安排当中,赌局,不过是为了把他们推出来成为众矢之的,也许他没有料到明若予的出现,但他和云裳进明府更中了他的下怀。
从始至终,他们只是棋子而已。
不料,方昭徽倒是答得痛快,“十二年。从每一桩毫无关联的暗杀查起,到确定暗阁的存在,牵扯出它与明府的关系,直至在明府埋下棋子,我亲自出马,接触暗阁,最终得到那本账本。决音谷,花了整整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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