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玄元正统
红马悠哉踏蹄,马绳亦系得松散,懒洋洋搭在水光亮滑的鬃毛上沿着劲挺的脊背向上,逐渐移到一双手中,缎灰色的袖口有些许长,堪堪露出粉玉葡萄般的指甲背,只听得清亮少年音色传出。
“傅大哥,你伤还没好全,我们且这样慢些走,能赶得上的吧。”
马车内传来温润回应:“无妨,我们已提前出发了,若真是赶不上,去游玩赏景也是乐趣。”
“是啊是啊云姐姐,我听说西夏的人一个个长得都和罗刹似的,我定要去看一看!”
青色车帘正中兀地冒出一个小脑袋,眨巴双眼,满脸洋溢着兴奋,灰衣少年为之失笑:“傅大哥说要赏景,你倒好要去观人,你若是真想看罗刹,我带你去看便是,哪里用得着去西夏。”
“雪旻,别胡闹打扰你云姐姐了。”
车内男子伸手轻轻揪着少女的后领一带,修长手指背甲处一闪而过则仍是发白,他温声道:“裳儿,你若是累了就休息,不必赶时间。”
马车上三人正是云裳、傅逸冰、傅雪旻一行。
自云裳得知傅逸冰北上是为前往西平府参加武会,便定了决心要助他夺魁,她命清雪留在了乌衣巷,自己不便以云三小姐身份出现在傅逸冰身边,便化形成一少年小厮随行。
傅逸冰身子仍虚弱,云裳便不急不慢赶着马车,念着此行成后,虽远不能偿还他以命相付之情,但无论如何也须得在找到流云后尽快回天宫了。
再待下去,云裳总归担忧,无法预知身边人命运还会因自己如何改变,无论如何,不能再有什么意外。
三人乘着马车,饿了便在路边摊贩吃面,夜深了寻棵树也能休息,自然有箫雪护持,一路闲谈慢行多日后终到了西平府。
云裳遥遥望了眼城墙,拿出傅逸冰交给她的关文与书信,排在了长长队伍最后。
前方,俱是各派人士,不少小门小派举着各色彩旗,凤舞龙翔上书名号,刀枪剑戟均有所生锈,显是常年未曾更换,来参加武会,多是寻机会扬名,不论胜负。
“小小一个西平府,父亲竟然让我亲自来,也不知他怎么想的!”
听到一个略熟悉且令人不适的声音,云裳抬眼一瞥,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是元仕修。
在遭受了被扒光衣服示众三天的侮辱颜面扫地于汴京后,元仕修带着对云岚的巨大心理阴影连滚带爬回了赤锋门,连着休整足月才终于从他父亲的众多姬妾那里找回昔日雄风,孰知没潇洒多久又被父亲指派来西平府参加武会,不仅如此,父亲还令门中大长老随行,名为助阵,他却全然觉得是监视,对这所谓的大长老没有半点好脸色,一如此刻。
“少门主,西平武会乃武林五年方一度的盛事,亦是君孟大侠一手创办,我赤锋门乃君孟大侠正统,自当为表率。”
随侍一旁的大长老侧身隐隐挡住元仕修,扬声将这话传了出去。
方才元仕修那句抱怨虽是对他发脾气,却极其大声,周围人怕是都听见了,着实有损赤锋门名声,他虽无奈,却也不得不为他找补。
这个少门主,传承了门主的暴戾,却全然没有门主的心计手段,赤锋门的未来,若真的交到他手中,败落不过是时间早晚,还好门主如今春秋鼎盛,尚不用去担心,在外之时,也只能他们这些长辈多担待些了。
“呵,君孟大侠正统,你们也配?”
人群中走出一女子,很是不屑地斜了元仕修一眼,既而掩嘴嗤笑,“莫非是在汴京被挂云府门前三天的正统?”
“你!”
元仕修当即暴起,被大长老一把抓了回去,女子身旁也立刻出现一名壮汉,紧紧护住她,看向元仕修的眼神如虎狼盯住猎物。
“少门主,不要冲动,武会上有的是机会!”
大长老制住元仕修急急低声道,生怕他在这里又闹出什么事来。
元仕修眼里闪过一丝阴狠,是,武会上有的是机会,丁芷,你等着!
他神情放松下来,大长老见状放开了他,可刚一松手他就朝丁芷走去,不急不慢,停在壮汉身前,刻意盯着丁芷,上下打量,轻佻道:“丁姑娘,青玄门派你和这二愣子来,怕是要颗粒无收了。”
“你什么意思!”
丁芷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又往壮汉身后隐了隐,却也不肯露怯,仍瞪着他厉声喝道。
元仕修仰天大笑,“江湖谁人不知,如今的青玄唯魏舍山有些出息,其余皆饭桶,可惜魏舍山偏偏自甘堕落去修习思红心法,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你青玄一脉,怕是要断咯!”
丁芷气急,浑身发抖,偏生说不出反驳的话,反而被他几句话逼出了心中死结,竟扑簌出眼泪来。
师兄当年,是何等的潇洒雄姿,父亲期盼着他撑起青玄大任,甚至许诺要将自己嫁给他,他二人青梅竹马,她亦倾心于他,自然也是愿意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师兄一定要修习思红心法!
一朝闭关出来,他就成了那副模样,吓得原本满心欢喜在洞外等着他的自己当场尖叫逃跑。
父亲怒极,甚至要逐师兄出师门,她却想着师兄应不会一直这般模样,几番为他求情,可这么多年下来,师兄只越来越鬼魅,彻底绝了她昔年年少情思,她甚至开始怨怪,和旁人一样鄙夷他去修炼那思红心法,若不然如今他二人早已是琴瑟和鸣,青玄主位亦早交予了他,她便是门主夫人,怎会当初要低三下四去试图勾引傅家少爷,如今又怎会在这被元仕修这种人羞辱!
“师妹,师妹你怎么了!”
壮汉听到身后传来抽泣声,转头才发现丁芷满眼是泪,急切上前询问,丁芷闭目摇头不语,他火烧蚂蚁,转身就直冲元仕修而去,气势汹汹满是杀意,元仕修扬头挑眉反而挑衅,大长老在其身后运势待发。
这人若敢先对少门主下手,就不要怪他了。
“君孟大侠创办这武会,可不是想要看自己的徒子徒孙自相残杀的。”
一柄长刀脱鞘而出“噌”地插入元仕修与壮汉二人所在位置中间土块中,众人愕然望去,一名中年男子冷声而出,站在队首处,如今却是看着他们踱步过来,越过几个小辈,只看着大长老,沉声道:“岳林,多年不见,没想到你如今是这样教导门中子弟的。”
大长老盯着这人,面色发青,半晌才咬牙憋出一句,“拜见师兄。”
元仕修脑海中震了一下:大长老的师兄,那就是祖父的大弟子庆修了。
小小一个西平武会,祖父竟然派了大弟子前来,看来他还真不能小瞧了去。
“庆伯伯,祖父身体可安?”
元仕修彻底将丁芷等人抛在脑后,上前热情问道。
元仕修的祖父孟元,乃是君孟大侠的爱徒、无垢山庄庄主,尽管孟元与孟锋父子龃龉,赤锋门脱胎于无垢山庄却是事实,元仕修尚在襁褓中时便被带着离开了无垢山庄,又养成一副纨绔模样,但对自己这个声名显赫、威望深重的祖父心底里其实很是孺慕,平日父亲积威,他不敢表现分毫,如今难得遇上机会,恨不能尽诉衷情,只可惜这诉衷情的对象,始终冷冷看着他,不发一言。
元仕修面上挂不住,但站在他和大长老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中暗恨无垢山庄的人果然不知好歹,握拳之下两臂青筋暴起,正要发作时耳边传来清泉声音。
“庆大侠。”
傅逸冰不知何时自马车上走下,走到众人面前,向庆修弯腰拱手,“许久未见,您身子骨可安好,孟庄主可安好。”
庆修面露喜色,大跨步走到他面前扶他起身,拍着他的肩膀朗声笑道:“我好得很好得很,老爷子也好得很,倒是逸冰你啊,怎么看着有些虚弱。”
云裳在一旁看见他拍傅逸冰,当即上前在傅逸冰身侧抵住他后腰输入灵力稳定魂魄。逸冰还没好全,要是被这人几掌给拍出什么问题来,那可不行。
庆修见傅逸冰身后小厮突然上前,自己掌下就生出一股浑厚内劲抵抗,不由侧目,又见傅逸冰脸色比方才好了不少,心知他大概是真受了内伤,不再开玩笑,正色道:“逸冰,怎么回事?”
傅逸冰少年时曾在无垢山庄修习过一段时间,他为人春风化雨、冰壶秋月,颇有孟元年少风范,很是受庄内人喜爱。
庆修彼时亲自教授过他,对他甚是欣赏,甚至扼腕过如此人才若是生在无垢山庄必是承继庄主之位的不二人选,可惜偏偏生在了傅家,生在喧嚣汴京。
多年后再见,他一身风骨未变,却是不知,因何受了重伤,身边又哪里来的这么一武功高强的面生少年。
“庆大侠无须担忧,逸冰并无大碍。”
傅逸冰见庆修满脸忧色,心中感怀,当下安抚并拉过雪旻介绍道:“舍妹雪旻,您上回见她时,她才是个小豆丁,如今您看着,可长大了些?”
傅雪旻突然被拉到人前,闹了个大红脸,抓着傅逸冰的袖子嗔道:’’哥哥你说谁是小豆丁呢!”
庆修抚掌大笑,好生端详了一番,亦颇为感慨:“当年见小雪旻时,只见一冰雪可人垂髫稚子,那时云家家主也在,他那样冷情的人,都对小雪旻甚是喜欢,如今小雪旻长大了,是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当是更招人喜爱了!”
傅雪旻被夸得更为羞赧,躲在傅逸冰身后露出一双大眼睛不说话,云裳听了这话却是若有所思。
云家家主,指的便是二哥,二哥在雪旻幼年之时便与之相识,并甚是喜欢,这其中究竟是何等机缘,甚至是否,二哥当年之所以会参与到柘叶庄一事中,也与傅家、与雪旻有关……
此念头一出,云裳顿时心惊,抬头望了眼雪旻复又垂眸。
不,不要再想了,柘叶庄,已经与她无关。
“逸冰,你这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是不易,先同我进去吧,师傅交予我君孟师祖的玉牒,进西平府是无须另行审查关文的。”
庆修自也注意到了云裳的眼神,见傅逸冰无甚反应,心知他绝非无防备之人,想必是极为信任这少年才会如此,也就懒得追问了,另行抛出了橄榄枝。
傅逸冰本想婉拒,傅雪旻却立即迎上前,雀跃道:“谢谢庆伯伯,我们要是在这队尾排着还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呢,您真是大好人!”
庆修被小姑娘这么脆声一赞,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揽着傅逸冰就往城门处走,经过元仕修等人时看也没看一眼,只在大长老处停滞了一下,沉默了半晌仍是凝重道:“岳林,玄元正道,不能坏了名声啊。”
他长叹一声,不再回顾,傅雪旻开心跟上,云裳作小厮状在傅逸冰身后随行,余光之处,丁芷等人面带不屑回了队中,元仕修满脸涨紫,大长老亦是面如土色。
玄元正统,正的又岂是血脉呢,奈何孟锋不知,元仕修不知,赤锋门、青玄门皆无人知,君孟大侠在天之灵,可也会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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