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故事的结尾
花子回来的那样快、那样从容，这简直出乎了烟姬的预料。
“多日不见，烟姬大人。我来应约了。”
——名为花子的人类要将灵魂献给烟姬。
这个约定，她来赴了。
烟姬顿了好久，才微微眯了眼睛。
“哦呀，妾身记得，那个约定是你死后的灵魂吧？”
——虽然当时定下这个约定的时候她想的是一个月后她就去找花子然后弄死她。
对于烟姬这样的反应，花子沉默了许久，然后温柔的笑了笑，转身下了山。
烟姬心情有种复杂的注视着身形纤细的少女一步一步的离开，然后没入烟雾之中。
——嘛，算了，看在她姑且也为自己提供了几分乐趣的份上，就这么放她离开也不是不可以。
烟姬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然后惊讶的发现花子竟然并没有离开这座山。
她来的时候原本就穿的极普通的衣服，用泥土将容貌遮掩了，然后就在这山中挖了些野菜捡了些柴火，背到山下镇子里卖了。
花子就这么在云雾山的山脚住了下来，这一住就住了四十多年。
花子再没有见过那位姿容姝丽的女性妖怪，可是她却一直记得她。
她记得她坏心眼的在自己爬上树摘果子的时候故意将一树的果子全摇到地上去，又在她在地上捡的时候让风将它们吹得四下里散落，见自己失落又将她们吹过来。
她记得她在自己千辛万苦的小溪里捉鱼的时候，故意将鱼全部赶走，又在自己累的气喘吁吁又饿的揉肚子的时候让它们自己从小溪流跳出来。
她记得许多……
明明她和她只在一起生活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却记了一辈子。
——真是遗憾啊。
不能再见烟姬大人一面。
——虽然是个妖怪，却也是非常温柔的大姐姐呢。
花子躺在咯吱作响的床上，外面有风将树叶摇的飒飒作响，间或又仿佛夹杂了淅淅沥沥的声音。
她手指动了动，想要坐起来看一眼门外。
——这个声音，大约是下雨了吧？
这云雾山整日里飘荡着浓雾，难得能下一场雨呢。
花子这样想着，心中越发的遗憾。
——自己已经完全没有力气起来去看看了啊。
“想看看吗？”
“外面下雨了。”
——啊，是那位妖怪姐姐吗？
花子艰难的控制着嘴角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脸上的皱纹让她的表情看起来并不如想象中的柔和。
“你来了，烟姬。”
她轻声的叫着烟姬的名字。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叫——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烟姬沉默着，然后点头应了一声，出乎意料的没有使用妖力，反而是俯下身，将瘦小的花子抱了起来。
抱起来的一瞬间，烟姬有些愣怔。
——人类，原来是这样轻的吗？
烟姬将花子放在了一根斜生的树枝上，天空中有细细密密的雨丝飘落下来，整个云雾山的雾气似乎都被冲开，让天空都变得亮堂了一些。
花子仰头看着天空，眼睛就弯了起来。
“灰蓝色的，天空，我看见了。”
雨丝被控制着并没有落在花子身上，她银灰色的发丝被梳的整整齐齐，身上穿着的是许多年前一人一妖怪生活的那半个月中烟姬送她的礼物。
艳丽的花朵在紫色的和服上盛放，花子哆嗦着，从怀里摸出一根簪子——极普通的簪子，是花子曾经买来，想要送给烟姬的回礼。
——只是当时她并没有送出去。
烟姬低头，看着花子颤抖的手以及那根发簪。
花子喘了喘气，笑道：“我就要死啦，你看看，我的灵魂，还是你想要的样子吗？”
烟姬认真的注视着花子的灵魂，没有说话。
“还是吗？”
见烟姬不说话，花子有些着急，她催促一样又问了一句。
烟姬只是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不明原因的不舒服。
花子以为自己自从那时起就和烟姬再没见过。
其实不是的。
烟姬一直注视着她。
她在山下生活了多久，烟姬就注视了她多久。
清晨山林间雾水蒸腾弥漫起云雾是她，黄昏溪水上飘荡着的雾气也是她，她是自烟雾中诞生的妖怪，烟雾到达的地方，就宛如她存在。
在花子今天清晨起来艰难的从柜子中将那件紫色的和服拿出来的时候，烟姬便看见了。
然后她默默的看着花子支撑着以十分缓慢的速度用昨天打的水将自己洗漱了一番，换上那件和服，又用梳子将头发整理的整整齐齐，最后无力的躺在了床上。
云雾山突然下起了雨。
云雾山其实从来没下过雨。
因为烟姬的存在，浓厚的雾气几乎将所有的天气都挡在了云雾之外，四季的变换只有在温度上才能体现出来。
可是今天云雾山突然下雨了。
烟姬听到山上许多小妖怪惶惶的四散开，她听到有小妖怪悉悉索索问同伴烟姬大人为什么不开心。
她有些生气。
这个小妖怪真是大胆。
她什么时候不开心了？
——不过是个小妖怪而已，竟然擅自揣测她的想法。
这样想着的烟姬，在看到花子颤抖着想要起来看向门口的时候，终于没忍住说了话。
“想看看吗？外面下雨了。”
——花子还没见过云雾山下雨，临死前能看见一定很开心，这样她的灵魂一定能变得更加耀眼。
烟姬这样告诉自己，然后走进房间将花子抱了起来。
——她只是想满足花子临死前最后一个愿望而已，这样她才能心甘情愿的将灵魂献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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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姬大人，能，帮我将它戴起来吗？”
烟姬的沉默让花子心里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她就抬了抬胳膊，努力将手中的发簪，朝烟姬笑了起来。
“就当做，是我临死前，最后的愿望吧。”
烟姬从花子手中将发簪拿了起来，然后插在了花子的头发间。
其实花子的头发已经很稀疏了，这样的发簪根本就插不上去，烟姬只好用妖力将它固定在那里，如同一只挣扎着即将坠落的飞蛾。
见烟姬手离开了，花子就笑。
“好看么？”
烟姬张了张嘴，笑着回答：“嗯，还算雅致。”
“真是温柔啊……烟姬大人。”
花子的声音很轻。
“一直都这么温柔，会让人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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