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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流年尘土


清扬婉转般的琴音在大殿里缓缓传出,蚕丝轻灵的声被手指拨响,似是水波清扬,又似空谷传响,宫商角徵羽,琴师馥如珠。丝丝琴弦间尽倒是辗转梦回,一颦一曲渡心口。

        席元煜将手中的筷子放下,听得倒有些痴了。他寻着声音看去,偏殿蒙着一层白纱,里面款款坐着一抹窈窕身影。席元煜一晃神,似是看到一张绝美灵动的脸。他闭上眼睛,琴音还盘旋在耳旁,却如同冬日白雪一般干净。

        皇宫中的紫茵阁坐落在一片碧湖之上,每到冬日湖面便结出一层冰,明亮如镜。紫茵阁便是那六角方亭,环境极美,那日付宸入宫来教他剑法,下学后经过此地时却看到一个冰雪般的女子正坐在亭边,她身着苍烟落照色的衣衫,用着玄鸟归之承色。腰间用同色的软烟罗系着,上面还挂着一个月牙般的玉佩,更显得她腰身纤细,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的斗篷,上面绣着一株蕙兰。肌肤晶透似玉,未施粉黛,一头墨发只是插着一支紫玉簪。

        席元煜呆呆地看着她,不料天上却下起雪,洋洋洒洒的雪越飘越大,女子仿佛很高兴,连带着衣裙不停地转起圈,脸上浮出笑意,亭子较远,他也只能远远地看上一眼,却将这一幕铭记了好久。后来他站得久了,付宸走来也看到了,他便喊道:“玥儿。”

        他这才知道女子是付宸的女儿,他永远都不会忘,她看过来的那一眼,明眸善睐,白皙的脸上被冻得有些微红,嘴唇晶莹地仰着,脸上露着笑,明媚清丽。他的心也随着一颤。

        想着想着,他的嘴角挂起笑容,一曲音毕,犹如妙玲之音,总叫人流连忘返。席元煜睁开眼,神情透亮地说:“好!”

        他接着问道:“母后身旁何时有了此等神人,曲音竟如此美妙,比乐官都要强上百倍了。”

        太后笑道:“皇上喜欢便好,千笙,出来吧。”

        白纱后的女子起身,揭开了帘子,那双手如削泥般纤细白净,身穿着云雁细锦衣,下面是白色曳地裙腰间还配着一个香袋儿,一头墨发挽成一个髻,上面还插着一对玉钗,眉目精致如画,尤其是那一双眸子生得格外灵动,面上淡淡地施了一层粉黛,樱唇不点即红,举手投足间尽是高雅端庄。脸上露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显得温婉大气。

        “臣女阮千笙参见皇上,太后。”女子行礼道。

        “免礼。”

        “谢皇上,谢太后。”

        阮千笙直起身来抬起来眼,在看到她那双眼睛时,席元煜的眼神明显地掷了一掷。太像了,那双眼真的像。只是少了些饱经沧桑之感。

        他开口问道:“你就是宋国公家的女儿?”

        “正是臣女。”阮千笙颔首道。

        太后看着席元煜并未生气,便打破僵局道:“站着作何,坐下我们边用膳边说。”

        阮千笙行礼道:“太后娘娘,这不合规矩。”

        “有何不合规矩的,哀家的宫殿自是随意些的。你既然来了,便不必太过拘束。”

        阮千笙刚要拒绝,席元煜也难得开口道:“不必约束,既然太后发话了,便坐下吧。”

        “是。”

        阮千笙坐下来,三人便这么有一句无一句地搭着话。这顿饭吃的有些低沉。后来还是太后提起她哥哥这才缓解了些。

        “这次你父亲办差,你长兄是不是也要一同回京了。”

        “是,长兄出门也有月余了,不日便要回来了。”

        席元煜开口道:“你长兄学识渊博,学徒众多,若他再不回来,怕是这学府都要闹翻了。”

        “家兄也与皇上说过同样的话,他怕自己离开太久,耽误学子们的课程便想着匆匆回来。”

        席元煜点了点头,他待的差不多了,便起身道:“儿臣还有要事,便先行离开了。”

        太后瞧了眼阮千笙,随后便道:“既有要事便去吧,皇上也不要太过于劳累了,多歇歇。”

        “儿臣知道了。”说罢他便离开了。离开前还看了眼正低着头行礼的阮千笙。

        太后自是瞧见了这一眼,她捂着嘴笑了笑,心里还想着,这皇上终于开窍了。

        皇上离开后阮千笙待了一会便离开了。

        回府的路上她还在想着今日的事情,她收到太后的邀请进宫,本来以为只是小叙一番,可樊嬷嬷竟将她带到了白纱后面想让她抚琴一首,她便猜到了来意,可又不能辜负盛情,便只得坐下。

        身旁的雁安看着她呆呆的神情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进宫一趟都变得沉默了。”

        “无事,只是近日若有人来找,便告病叭。”

        “姑娘好端端地告病做甚呢?”她满满的疑惑。

        阮千笙轻声道:“照做就是了。”

        “是。”

        自从回京的路上,付熙玥每日晚上半夜都会被南宫沐带来的吃食馋红了眼。她问南宫沐他也不回,只是笑。

        今晚他又准时来敲门了。她故意拖延着时间不开,想让逼他说,可正当她觉得他走了,去开门时,一只手突然从她眼前掠过,带着风,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带进了房间,他一只手箍着她的肩,另一只手将门关上。她整个人被按在了墙上,抬眼便是那深邃的眼眸,她的手被他箍着,此时像是她被圈在怀中,他嘴角缓缓地勾起,俯身下来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为何不开门?”

        付熙玥有些心虚,但瞬间脱口而出道:“我在换衣服。”

        南宫沐眼神向下看去,她身上还挂着白日的行军装扮,连袖甲都未曾取掉。

        他深深地一笑,眼眶里也泛出阵阵柔意,他的脸慢慢地凑近,眸子向璀璨般的星辰一样令人着迷,看着他立挺的鼻梁快要碰上她了,付熙玥心下一紧,下一秒他偏头,呼吸扑在付熙玥耳旁,阵阵的温热还有一丝痒,付熙玥的耳朵不自觉地有些泛红,所幸到了晚上,看不真切。

        他声音有些沉,还带着一丝笑意,开口道:“换衣服却还穿着今日的,将军这由头找得未免也太随意了,嗯?”

        说罢他看向了她,付熙玥对着他挑了挑眉,随后拉远了他们的距离道:“我脱下再穿一遍,宁阳侯管的着吗?”

        南宫沐也学着她的模样挑眉道:“那自然是将军自便了,毕竟…连晚上睡觉都要戴着护甲。”

        付熙玥轻咳了一声道:“我乐意!”

        南宫沐没说话,眼角的笑意却是藏不住了。

        付熙玥觉得再说下去她必定吃亏,便坐到凳子上倒了一盏茶喝起来。

        南宫沐走到门边推开门将东西拿了进来,他放到付熙玥眼前,付熙玥说道:“我身子已经好了,不用再吃了。”

        “单老说你需要多补补,那还得该吃吃该喝喝。一顿可不能落下。”

        付熙玥无奈道:“宁阳侯,我这只是生了场小病,不是生孩子,如此每日大鱼大肉地大补我身子也承受不住了。再者说单老整天忧心这,忧心那,在他的眼里谁都是病人。”

        南宫沐勾起嘴角看着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付熙玥解释道:“行军之人,身体总是比常人要好很多,往日过硬的锻炼已经让我恢复地很快了,所以那些膳食已然足够了,不必再另开小灶了。”

        南宫沐便妥协了,与她说了会话便离开了,他走后付熙玥瞧了眼桌上,他还是将吃盒留了下来。

        付熙玥叹了口气,她打开了食盒,满满的一盘芙蓉糕。她呆了呆,随后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其实从第一次在外尝到芙蓉糕后付熙玥便一直惦记着这个味,可后来南宫沐也并未再拿出来过,她也并不好意思开口,没成想今日倒又吃上了。

        她浅尝了一块后便将它又包好放了起来。

        又行了两日路,终于到了外城,付熙玥看着城墙的时候有些忧愁,她心中总觉得有些空又有些…难受…

        她看了眼南宫沐,他正往前走着。进了城门,这趟出行便是过去了,他们一起经历的,也便只是一纸空文。

        他也就不是她的侍卫了。他便是那个宁阳侯,南宫沐。

        她还有自己的使命,而他亦有,进了这座城他们便再不能无拘无束了。王侯将相,便是有了自己的身份。

        这偌大的京都,也该现出一些真相以告知含冤的灵魂了。

        皇城,天子脚下,权势、利益都将囊括其中,挥之不去。迎风而行,还是逆风而向,全凭自己。

        南宫沐觉察到付熙玥越来越往后了,便自己放慢了脚程与她并着肩,她盔甲上红色的披风正随风扬起,正巧与南宫沐身上的墨色大氅贴在一起。两人行在一处,便是叫人艳羡。

        付熙玥看出来他的心思,没有说话,只是在他瞥不见的地方,弯起了眼角,日光照向他们的脸,此时的她还有他仿佛光中走出来一般,挺立着背,一个驰于马背,一个驰于天地。谁将流年尘土扬于天际,听笙叹,叹得一曲红尘凉。枯木折,折取几株画悲凉。终离人,不料一朝风链,待是一场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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