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分歧

杨炣牵着女儿，沿着路边走着，远远看到一辆中巴车，就伸手拦下。

        因为时间还早，返程的中巴车上人不算太多。

        杨炣和女儿顺利的找到座位。这个司机一看就是老手，车开得比来时的要稳很多。而且完工没几年的深南大道宽敞又平整，即使坐在车上也不太有摇晃感。

        杨炣决定利用这段时间继续看书，不然开出了这段新路，之后就又是土路了。

        看着看着，杨炣觉得眼睛有些干涩，于是她合上书将它放回包里，转过来看到女儿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嘴角还有些亮晶晶的水渍。

        杨炣笑着摇摇头，从包里翻找出纸巾，帮女儿轻轻的擦拭掉。心里想着，真不愧是父女俩，连坐着睡觉会流口水都一模一样。

        杨炣回忆起谈恋爱的时候，他们坐火车去省城玩，别人都是女生靠在男生肩膀上，而她跟王浩宇却偏偏和别人反着来。自己那时候也是带了本书在火车上消磨时间，王浩宇坐着坐着就靠着她睡着了。起初她也没太在意，结果下车时，自己半边肩膀的衣服都粘上了口水渍。

        随后她把女儿揽过来，让她靠着自己睡，自己则是往向窗外，给眼睛休息一会儿。

        中巴车一路开，可以很明显的看到窗外景象的变幻。

        从人民路的熙熙攘攘，到现在的小猫三两只，从高楼商铺、沥青马路，到现在的小土坡、泥巴路和河沙沼地，每次她往返，都会让她内心产生一种强烈的落差。

        又开了很久，总算到蛇口了，远远的就能看到“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标语，白底红字，板板正正的标语却总是带给杨炣一种力量感，她觉得自己虽然很渺小，但却深处浪潮汹涌的时代，如果不拼一把，自己肯定会后悔。

        她暗自做了个决定，打算晚上跟王浩宇谈一谈，“希望他能支持我吧……”杨炣内心还是有些紧张的。

        回到家已经五点了。

        “爸爸！我们回来啦！你在干什么呀？”还没打开门，屋外就传来王珺雅充满活力的声音。可不是有活力吗？她在车上睡了一路。杨炣被女儿靠着，现在觉得手臂和肩膀都有些隐隐的酸疼。

        王浩宇在厨房收拾着晚餐的食材，听到门口有动静，洗了个手就走了出来，身上还穿着围裙。

        走进家门后，杨炣就发现，今天屋子里光线格外昏暗，仔细一看才发现客厅的窗帘关得死死的。她觉得有些奇怪，便随口问到“怎么今天把窗帘都拉起来啦？”

        王浩宇一僵，糟糕，下午睡了一觉，起来就忘记这回事了，赶紧想了个借口“我下午在客厅看电视，后来有点困了，就想着在沙发随意躺会儿，但是阳光太刺眼了，我就把窗帘都拉上了。”

        杨炣点点头，倒是没继续追问下去。王浩宇看老婆没接着问，就赶紧先发制人，转移话题“今天我的小宝贝和大宝贝都辛苦了，晚上我给你们做大餐犒劳你们。”

        杨炣听到王浩宇在女儿面前这样叫自己，又羞又恼，啧了一声就回屋换衣服去了。

        王珺雅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浩宇笑着跟女儿说“你妈妈她脸皮薄，害羞啦。”

        王珺雅似懂非懂的点头，把小书包放好后又跑来厨房观摩爸爸做菜。她最喜欢看大人做菜了，以前不够高的时候，她还会拖来一张小凳子踩在上面看。而且在旁边看，还可以提前尝尝味道，王珺雅舔舔小嘴唇。

        今天有她喜欢的香菇木耳炒鸡，爸爸让她帮忙泡香菇和木耳，父女俩一起在厨房内忙得不亦乐乎。杨炣则在收拾房间，家里每个人都各司其职。

        饭桌上，王珺雅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复述给爸爸听，她的语言表达能力和模仿能力都很强，她学着姜媛媛跋扈的样子，让杨炣忍俊不禁，别说，还真有个八分像。

        王浩宇听完了后，先是恭喜女儿被选上领舞，从盘子里夹了个大鸡腿给她，又把另一个夹给老婆。接着就又趁机教育了女儿一番，让她不要跟别人乱学一些不好听的话，也不可以欺负同学。

        王珺雅虽然看起来只顾着吃，但也明白爸爸妈妈说得有道理，她才不会欺负别人呢，当然是帮助人才有成就感呀。

        晚饭后，杨炣把女儿打发走，让王浩宇跟她回房间，说自己有事情跟他说。

        王浩宇看她那严肃的表情，还以为今天自己露馅了，甚至怀疑自己堂弟胆大包天跑去堵他老婆了。结果没想到杨炣连找保姆的事情都没问，而是跟他说起另一件事。

        王浩宇有些惊讶的问，“你说你要辞职？你确定吗？虽然我的工资也能养活你们，但是你不是一直都想工作，不愿意做家庭主妇吗？”

        杨炣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想，赶紧解释“我不是要做家庭主妇，我只是想换个工作，我觉得继续做导购没前途。”

        以前她也想过，慢慢排年资，等自己干够10年大概就能升到经理的位置，但最近这两年，她渐渐对这种想法产生了质疑。

        随着改革开放，越来越多的港商和外资来到鹏城投资开店。她以前从不怀疑国营商店会扛不住压力，在竞争中败下阵来。但是随着国贸的建成和开业，国营商店的客流受到严重影响。国贸开在火车站旁边，光是那高耸的楼层矗立在那里，就是一块活招牌了。而且它卖的商品90都是进口货，4楼5楼还有各种免税店，虽然要凭回乡证和外币才能购买，但消费者却丝毫不觉得麻烦，大家就是很追捧洋货。

        并且，她也必须承认国营商店的服务质量远远落后于人家，软件硬件都比不过，这还竞争个鬼啊。虽然经理有暗示过自己，过几年自己就是接班人，但是她真的不确定国营商店能否坚持到自己升职。

        所以她一直坚持学习，不断提升自己，就是想为自己找条后路。去年送女儿去学了新概念英语，自己也在旁边跟着蹭课，还拉着王浩宇一起学，是不是向他请教。现在虽然还不能流利的对话，但书写和阅读英文信件基本是没问题的。

        她将自己想到的东西都一股脑的告诉丈夫，但是王浩宇却有些迟疑“你10月考完试还要上夜校，现在换工作，你吃得消吗？要不等明年修完学历，拿到毕业证了再说？”

        杨炣没想到王浩宇不同意。

        实际上她也不是异想天开的辞职，她去年就开始时刻留意着各种招工信息，也是考虑到很多工作有学历要求，她才想着去进修，而且她已经选好自己要报的专业了——管理。

        “我了解过的，夜校管得很松，基本上都是自学，偶尔周末会上几节课，只需要通过最后的考试就能拿到毕业证。但是工作经历更重要，我可以先去干实习生，等明年再找正式工，就是今年家里的财政压力会有点大……”

        王浩宇认真听完妻子的想法，虽然觉得有些风险，但也是可以一试的。说到财政压力，还是因为今年比较特别，他们在市里买了一套房子，需要用钱的地方就变多了。

        王浩宇的工资虽然不能和在外企工作拿的工资一样多，但是也不算是低的。他入职那年的月工资就90块了，现在每个月大概能拿到四五百了。两人也工作了好些年，存下了一些积蓄。

        按道理来说，王浩宇在国企单位是能够分房的，但由于他是本地人，而且他名下有一套房子，因此每次有名额就优先给别人了。但也有他自己的原因，如果他积极一点，去活动活动，也是能分到房子的，但他脸皮薄，再加上不想跟同事们抢，这么多年也就没为自己争取过。

        杨炣也知道王浩宇的德性，就想着不要单位分房就不要吧，虽然价格比外面便宜一些，但是她真心不喜欢那种筒子楼的格局。她小时候就住在里面，由于要节省空间，楼道昏暗闭塞，房间都设计得非常小。

        所以婚后她跟王浩宇住在市郊的自建房里，虽然很偏很远，但是一家三口住两层楼，家里可太宽敞了。

        不过他们一直想着要存钱到市里买房的，刚结婚时实在是囊中羞涩，再加上珺雅的出生，他们前些年几乎存不下钱来。

        今年其实也没有达到定下的存款目标，实在是看到房价涨得太厉害了，如果现在还不买，估计未来就再也买不起了。不过他们当然没办法全款买，所以选择了首付+贷款的模式，以后每个月要还房贷，持续五年。

        只能说能在八十年代就一心存款买房的夫妻，投资眼光是很精准的。

        因为两人的想法有些分歧，所以他们决定先搁置争议，坐下来盘一盘账。

        夫妻俩坐在床上盘账，越算眉心皱得越紧。如果杨炣要辞职，在她找到一份工资比之前更高的工作前，这个家可能得降低生活质量，过上一段紧巴巴的生活了，那请保姆就更不用提了。

        但谁都知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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