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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天紫暗流


第179章  天紫暗流

        天紫城中的暗流,终于变成了激流。

        今日的朝会上,礼部侍郎开响了第一炮,炮轰大儒陈德明。

        “圣上,陈德明只是太子殿下请来的临时幕僚,协理完春闱之事,理应退出朝廷,但陈德明至今仍在主持儒生讲筵,妄论朝政,对今年春闱后新授官员更以座师自处,干涉他们的日常职务,实为我朝一大毒瘤。”

        礼部侍郎尹承元此番上奏震惊了无数人。

        陈德明在士子心中,可谓是泰山北斗般的存在,不仅今年的新晋官员受他影响颇深,朝中文臣十有八九都曾以他的学生,或学生的学生自居。

        一生桃李天下,学识如高山之不可攀,气度似大海之不可测,与太傅范晦明是北历文坛最为耀眼的双子星。

        尹承元这番攻击,字字诛心,他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不等明帝回复,当下又有几名御史上前请奏,内容与尹承元一般无二,皆是攻击他以白衣之身扰乱朝廷。

        文武大臣很快就明白了。

        陈德明是太子请来的,如今太子不在,陈德明还在天紫城中领导群臣,自然不妥。

        渐渐地,有些聪明的人开始附和。

        太子去年收拾了白王、赤王,两王体系内空出许多职位,虽然今年大力提拔新人,还是有不少空缺。

        可以动动屁股下面的位置了。

        与此相反,更多的人选择静默,这位太子的能力,实在是过于恐怖,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的尸首,大部分人都不会冒险与他对抗。

        一年之内干倒白王、赤王、长安王,谁知道他此刻是不是躲在背后,引蛇出洞,把这些势力一网打尽。

        因此,大部分官员把目光放在临时大都督郭鹏举和阁老张长卿身上。

        这两人听到尹承元的上奏,一个鼻孔里哼了一声,一个半闭着眼睛似乎什么也没听见。

        还有吏部尚书刘敏之,看着众人投过来的目光,微微一笑,似乎尹承元在说什么好笑的话。

        见到这三人的神态,朝中大臣们顿时明白了,太子肯定平安活着,这几位嫡系稳定得很。

        几位御史嚷嚷一阵之后,朝堂上便没了声音。

        明帝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尹承元暗道糟糕,他可是冒了诛九族的危险来趟浑水的,没办法,谁让他是礼部的官员呢。

        昨天,尹承元接到圣旨,秘密进宫,直接进了景泰殿。

        景泰殿中,只有陛下一人。

        尹承元听完陛下交待的事,不禁吓得魂飞魄散。

        让他领着御史攻击陈德明,尹承元哪里敢。

        但是让他当面拒绝陛下,他更是不敢。

        两边都是掉脑袋,尹承元只好先接下陛下的圣旨,这才有了早上的这道上奏。

        陛下明明答应过他,只要尹承元第一个站出来,朝廷中将全是拥护他的上奏,他只是开个头而已。

        果然,在他奏完,三四位御史接连慷慨呈辞,把陈德明描述成了北历最大的硕鼠。

        尹承元越听越是惊心,就算要把陈德明赶出天紫,也不用这样泼脏水,陈德明在士子以至于天下人心中,都是神仙般的存在。

        这三四位御史抨击完陈德明,太极殿中又恢复了寂静。

        原本以为百官相和的趋势并没有出现,那几位御史也意识到了问题,瞬间变得面色惨白。

        朝会有史以来,出现了闹剧般的情景。

        明帝的脸色黑沉如水。

        他不容许他的北历,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阁老,你的意思呢?”

        明帝唤着张长卿,这位从来不站队的老臣,明帝相信他听得懂自己的意思。

        张长卿跨出队例,向明帝行了礼,方才答道:“陈德明受太子之邀,主持春闱,为国家选拔良材,于我北历实在有功。不过如今春闱告一段落,不好再勉强夫子劳心劳力,陛下可善加安抚,多予赏赐,让夫子回归故里,安度晚年。”

        这番话说得极为圆滑,意思是给陈德明一个肯定,再重金送走,不让他继续影响朝廷即可。

        想要把陈德明打倒在地,从而抹黑太子,实属不智。

        明帝听完张长卿的话,眼皮一跳,这实非他愿意接受的方案,明帝的本意并不在于陈德明如何,而是想通过陈德明,挖出萧洛的人马。

        现在的朝廷,被萧洛渗透得太厉害了。

        这段时间,他背后运作了不少,收效却是甚微,否则他也不会亲自召集尹承元,以天子之威逼迫尹承元发起攻击。

        “众位爱卿的意见呢?”

        明帝一一扫视着百官,尤其是与此事能沾上边的部门。

        可惜,十之八九的官员都低垂着头,缩着脖子,像一排排发呆的鹌鹑。

        这就是现在的北历么?

        到底是被萧洛打怕了,打服了,还是萧洛本来挑来的就是一群软骨头?

        明帝只觉心中一阵悲凉。

        他却忘记了,自己多年不理朝政,由白王萧充监国,萧洛接手的是一个贪污到骨子里的乱摊子。

        国库没有余银,天下到处都是灾祸。

        此刻的明帝只觉得愤怒,身为一国之君,他想办的事情却无人响应。

        就在他怒上眉梢,想要不顾一切下达命令时,谨仙轻轻咳嗽一声。

        这声咳嗽把明帝冲到嘴边的话拉了回来。

        “陛下,您今日的药到了时辰,该服药了。”

        药?

        明帝心中一动,想起了那粒起死因生的灵丹,那是萧洛找来的药,救了他的命。

        如果没有那粒灵丹,他现在还在卧病,或许情况恶化已经死了。

        明帝立刻泄了气,自己也是依靠萧洛才活着,有什么好责怪臣子的。

        他疲惫地挥挥手:“就按阁老所说,由礼部办理。”

        退朝了。

        尹承元苦恼地站起身,想着如何去执行这项命令,陛下没达成心意,把这股子气出到自己身上。

        实在不行的话,辞官?

        尹承元眼前一亮,辞官回家,靠着这些年的积累,够自己一家老小平安度日。

        可是孩子的前途呢?尹承元又纠结起来,他并不是世家大族出身,完全靠自己的努力爬到侍郎位置上。

        一旦辞官而去,几十年的苦熬付之流水。

        家里两个儿子,一个读书成器的都没有,整天在外胡天海地,如果失去官职,不知他们兄弟如何忍受清贫的日子。

        罢了罢了,不过是得罪陈德明而已,反正太子半年没有出现过了,想必是死了。

        尹承元抱着侥幸的心理,回去清点礼部库存,打算挑选一些精致的礼物,把陈德明客客气气地送走。

        早点完成任务,以免夜长梦多。

        朝会上的动向,很快汇报到卫韫这里。

        前来汇报的是慕不凡,他如今已是户部侍郎,是朝廷最年轻的要员。

        “策划,陛下已对我们的人动手,如何应对呢?”

        到底是年轻,慕不凡脸上已有愤怒。

        卫韫吩咐宫女给他倒上茶,不慌不忙说道:“陛下最后不是要给陈夫子赏赐吗?我们不仅没吃亏,还赚到了。”

        “可是陈夫子一旦离开,天紫那些反对者就没有弹压了啊!”

        “应该说,陈夫子一离开,就会给某些人可趁之机,不过这也是好事啊,至少在太子殿下回来之前,我们就可以掌握一批反对者的名单。”

        “这?”

        慕小凡有些怀疑地看着卫韫,这位策师拿着东宫太子印,现在几乎决策着东宫人马所有的事情。

        虽然没有出过差错,可慕小凡觉得比起萧洛在时,太子府的声势弱了很多。

        卫韫嫣然一笑:“此一时彼一时,顺利的时候我们反而看不到水下的暗流,现在逆境,我们不如等那些暗流彻底爆发出来,陈夫子会理解的。”

        “那就让陈夫子这样离开?”

        “他要办的事情已经办妥,何必久久羁绊一个心不在此的人,夫子闲云野鹤,肯在天紫停留这么久,已经是给儒剑仙天大的面子了。”

        “太子回来会不会怪我们保护不力?”

        卫韫自己也抿了一口茶,悠悠说道:“我们难道办错了差事吗?”

        “这倒没有。”

        “那就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太子很快就要回来了。”

        “真的?”

        慕小凡激动不已。

        “已在回来的路上,所以放心吧。”

        慕小凡长呼一口气:“我要去告诉他们。”

        “呵呵,去吧。”

        慕小凡走后,卫韫方才垂下肩膀,宫女急忙走过来帮她按捏。

        “策师,明明很辛苦,为何不告诉他们?”

        “他们的事情本来就多,何必徒增他们的烦恼。”

        “但是你,好几个晚上没有睡着了。”

        宫女服侍卫韫很得力,可能私底下将她当成了未来的东宫之主,因而百般奉承。

        卫韫一笑,任她揉捏,脑中转动着念头。

        明帝今日的这出事,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与西垒壁那边暗通了款曲?

        唐门至今没有截获到西边来的信息,雪云城中也安静得很,百里东风回到雪云城之后,一直闭门未出。

        如果雪云城不参与长安王的事,那么他能动用的只有西垒壁遗民,曹官子甘心为别人做嫁衣吗?

        还是曹官子也能从长安王身上榨出好处?

        入宫这后,卫韫确实没有怎么休养,好在她长年工作,硬是撑住了这段时间的忙乱。

        经过兰月侯谋逆,禁军对皇宫的冲击,对宫中之人留下的印象实在太强烈,明帝至今没有再打军队的主意。

        就连西路军遭受云中之困,明帝也未多加理睬,一应甩给了大都督府。

        郭鹏举见最近天紫城的异动,心中虽是十万火急,也没有再坚持亲赴云中。

        苏昌和回来之后,立即对天紫城的暗流进行了一次清理,铲除了江湖上想要接替阊门的几股外来势力。

        另有部分人,不过是朝中权贵抛出来的石头,一并被碾碎之后,天紫城地下再没有人敢冒头了。

        除了这群不知好歹的文臣,被明帝驱使着蹦跶。

        夜深了。

        卫韫让宫女自己去睡,她披着一件半厚的袍子,倚在床头看账薄。

        如果云中的战事结束,该要调拔一大笔抚恤金吧。

        国库空虚,得想法子生钱,除了税收和徭役,还有什么好的法子呢?

        钱,从来都不是卫家大小姐要考虑的事情,因为卫家有用不完的钱。

        但钱,却是东宫策师要解决的问题,卫家的那点钱放到朝廷,可谓杯水车薪,原来任何一点小事,花费的银子都是成百上千万。

        她过来没有几个月,已经把她自己存在卫家的私人库房掏空了。

        那只是她的嫁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嫁妆,如今全部填进了国库。

        唉,不知道萧洛回来,看到她手中的账本,是感激呢还是怪她无用。

        想到这里,不觉头有些疼。

        卫韫拢了拢袍子,有些寒意,入秋了。

        天紫东城,国子监附近的一座私人小宅,尹承元指挥礼部的官员,赶了一辆马车过来。

        马车上装着三口红木大箱子,箱子中全是各国上贡的好东西。

        有些很值钱,有些很稀奇,有些是儒士专用的笔墨纸砚,还有一架五百年以上的古琴,是前朝大家所制。

        尹承元赔着笑脸,叩开私宅的门。

        陈德明一身外出的衣服,淡淡走出来。

        “夫子,下官抱歉,奉王命恭送夫子离京。”

        看着那辆装载着大箱子的马车,陈德明略略露出一个讽刺的笑脸:“陛下有心了。”

        “都是各国使节的贡品,下官挑选了很久,希望夫子不嫌下官的粗鄙。”

        陈德明坐上马车,从礼部官员手中接过马鞭,自行驾着马车而去。

        望着夫子与马车的背影,礼部官员愕然问道:“侍郎大人,听说这位大儒已经年过七旬了,但是看他驾驶马车的样子,完全不是垂暮老人啊。”

        尹承元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喝道:“你知道什么!本朝大儒,陈德明也好,范太傅也好,都是通了神的武道中人,别说驾驶马车,就是整个天紫城的禁军出来,也不够他一个人杀的。”

        官员吐出舌头。

        尹承元压低声音说道:“你不信?不信去找找曾经的禁军,年初皇宫一战,死了多少人,那些禁军可都是死在范太傅手中的!”

        “难道皇宫后来重修了,听说重修时,从废墟中挖出几万具尸骨。”

        “别说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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