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宋长青从陈娇娇房里离开后，就骑着自行车来了镇上，一夜没睡的他，下巴冒出来许多青色的胡渣，脸上也满是疲态，给人一种颓废感。
赵明伟印象中的宋长青一直都是意气风发的，何曾见过他这样垂头丧气过？刚刚差点没敢认。
宋长青原本倚靠在墙上的身体站直，拉着自行车对赵明伟说：“边走边说吧。”
这是赵家门口，并不是好说话的地方。
两人并排走着，赵明伟家门口的小巷子很安静，这一片地方都是工厂起的房子，分给厂里的工人居住，这个时间，已经很多人去工厂上工，只偶尔路过一两个人。
赵明伟：“宋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没几天，这次我来找你，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帮我弄到几匹真丝缎子面料？”宋长青单刀直入，小城镇上的供销社并没有那么好的料子卖，全是流行的的确良，陈娇娇根本穿不得，他也不想麻烦赵明伟，但他认识的人中，就赵明伟路子广一点，想着他或许会有办法。
赵明伟拍上宋长青的肩膀：“嘿，宋哥你这还真问对人了，前几天有位老妇人拜托我帮她转手几匹绸缎，说这绸缎啊，在以前可是专供皇帝的妃子使用，虽然不知道那老妇人有没有夸大其词，不过我摸着那面料，的确丝滑柔软，连我这个门外汉都知道是块好料，就是价钱比普通面料要贵上许多，要不我现在领你去看看？”
说完他又突然想起了宋长青现在是军人，小心翼翼的说：“宋哥，现在国家政策可是支持做生意的，你可别想着再抓我了。”
宋长青只是笑笑说：“你又不犯法，我抓你干嘛？你先带我去拿布料吧。”
不怪赵明伟这样说，他以前可是被宋长青逮住过的，也就两人情谊在，这事也不归宋长青管，否则就要以投机倒把罪进去了。
他们俩的兄弟情发展也很奇妙。
赵母是融水村人，嫁到了镇上，每到过年就会带着赵明伟回融水村拜年，当时宋长青是外来户，没有小孩子愿意和他玩，只有赵明伟愿意跟他玩，在镇上长大的赵明伟对农村的一切都很好奇，跟着他上山掏鸟窝，摘野果，漫山遍野的跑，小小年纪的赵明伟就对宋长青特别崇拜，觉得宋长青知道许多他不懂的事。
两个小孩子就这样玩到一块去，至此，每次赵明伟来融水村都会率先找宋长青玩，每年也就一两次，一次就两三天，虽然时间短，但是两人却奇怪的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
直到宋长青去当兵，他们才好几年没有联系，没想到再一次见面会是在黑市。
早早不读书的赵明伟本该在父母的安排下进工厂做个车间组长，好歹也是个小领导了，但他觉得工作单一，整个人都要变呆板了，活泼的他不愿意这样过一辈子，就偷偷跑出来做起了倒卖生意，谁成想，第一次倒卖，还没有成交呢，就被宋长青逮住了。
那时候宋长青才知道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做起了倒卖的生意，当时正在严打，宋长青以兄长的身份劝他收手，赵明伟第一次倒卖就被抓到，也有点害怕，就跟宋长青承诺不会再去。
后来赵明伟的确有安分守己的工作了两年，国家政策渐渐明了，甚至明里暗里支持个体户，他就辞去了工作，开始做起了小生意，狠狠赚了一大笔。
——
赵明伟带着宋长青来到一处僻静的小楼前，敲了敲门。
很快，一个头发花白，身子微胖的老妇人打开了门，看见赵明伟带了个人来，还愣了愣，凑近小声询问：“赵家小子，这是？”
赵明伟：“李奶奶，这是我哥。”
“来干嘛？”李奶奶到现在还觉得，时不时会有人窜出来抓倒卖的，有些疑神疑鬼，小心谨慎。
赵明伟一拍脑袋，配合着李奶奶，神神秘秘的打着暗号：“前段时间您不是说有点东西要找人帮忙带给你嫁乡下的女儿吗？刚巧我哥他今天要去乡下，可以帮您带一下。”
李奶奶做恍然大悟状，热情的招呼他们进屋：“对对对，是有这么一回事，年纪大了脑子有点不太好使，你们先进屋。”
李奶奶把宋长青他们引进屋，给他们倒好茶说：“你们先在这喝口茶，我去把东西拿出来。”
李奶奶家是两层小阁楼，院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风吹进来还带着一股浓重的七里香味，桌子都铺上桌布，凳子上也放着自己手工制作的软垫，上面有的绣着憨厚可爱的小猫咪，有的绣着娇艳欲滴的牡丹花，看得出来是个爱生活的小老太太，把家里布置得很温馨。
李奶奶抱着三匹绸缎出来，怕弄脏缎面，拿了块干净的布垫在桌子上，才舍得把绸缎放下。
宋长青用手摸了摸，手感顺滑细嫩，就是这颜色
李奶奶知宋长青心中所想，跟他说：“这几块绸缎，别看着颜色老气了点，品质绝对没得说。”
这倒是没说错，虽然颜色宋长青不是很满意，但这绸缎的手感真不赖，陈娇娇的后背可不能再遭罪了，一时之下这几块绸缎是最好的选择。
“好，我要了。”宋长青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钱递给李奶奶，来时的路上，赵明伟已经和他说过多少钱，所以早早就准备好了。
李奶奶信得过赵明伟，对于他带来的人也是绝对信赖的，钱拿在是多少，心里也有点数，看了一眼，反正大差不差，也就没有当着他们的面数。
李奶奶找了块普通布料把几匹绸缎细细包住，从外面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没那么打眼。
离开的时候，宋长青路过院子时，闻到七里香味，就闻李奶奶可不可以买一棵七里香，他想种在院子里驱蚊，李奶奶很大气的直接送给了一棵给他。
两人从李奶奶家出来，宋长青把绸缎仔细绑在单杆上，把七里香的树苗绑在车后座。
“宋哥，我现在才觉得不对劲，你说你买绸缎干嘛？这不是女人拿来做衣服比较多吗？”赵明伟看着宋长青小心对待那几匹绸缎的样子，后知后觉的问。
“给你嫂子买的。”宋长青想到了家里的陈娇娇，心中甜蜜又苦涩。
“宋哥，你娶妻了？”赵明伟咋咋呼呼起来，“完了，如果让我妈知道，我还不得天天被催婚”
宋长青瞥了他一眼说：“你也的确该娶媳妇了，都老大不小了。”
赵明伟心被扎了一刀，这有了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以前比他还抗拒结婚呢，现在有了老婆就是不一样，转身催起别人来了。
他快速转移话题：“宋哥，什么时候回部队？我看看有没有时间去拜访一下嫂子。”
宋长青说：“我退伍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来都行，随时欢迎。”
赵明伟“啊”了一声，他还以为宋长青会当一辈子兵呢。
“那宋哥，你接下来要做什么？难不成种一辈子地？”他觉得宋长青的能力那么强，不该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不是说种地不好，而是宋长青应该有更好的发展，就比如宋长青来做生意的话，肯定比他强多了
这个念头让赵明伟眼睛蹭蹭亮起来：“宋哥，要不我们合伙做生意吧，我出钱，你出力，赚的钱平分，怎么样？”
赵明伟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他面前，如果把握住这个机会了，这将赚的比他一年还多，只是他还缺一个有胆识，有谋略的合伙人，宋长青不就正合适吗，他真机智！
宋长青却拒绝了：“不行，明伟，我怎么能占你便宜呢？”
不管赵明伟怎样劝说，宋长青都没有答应。
赵明伟把宋长青送到巷子口。
“明伟，这次谢谢你了，以后还有这种布料，多帮我留意一下。”宋长青很认真的说。
赵明伟：“咱兄弟俩客气啥，还有刚刚我说的事，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而且嫂子用的这种布料，可不便宜，你多年存下来的工资又能买多少呢？”
赵明伟这话把宋长青说沉默了，赵明伟不再多说，只能让他自己想清楚。
跟赵明伟挥别后，宋长青骑着自行车在镇上绕着，他没有着急回家，打算在镇上的供销社买些小零食带回去给陈娇娇吃。
供销社的玻璃柜台里摆放着花花绿绿的糖果，一瓶瓶彩色的汽水，还有一个个松松软软的鸡蛋糕
宋长青正在排队买鸡蛋糕，前面售货员又和顾客争吵了起来，每次来供销社都要强行看一回热闹。
售货员骂骂咧咧：“没票来买什么鸡蛋糕，赶紧滚。”
被骂哭的女子跑过宋长青身边时，不小心打掉了他手里的东西。
周红霞忍着难过蹲下来把她打掉的东西捡起来，正要交给宋长青的时候看清了他的脸，情不自禁的叫了一声：“长青哥。”
宋长青看着眼前这个骨瘦如柴，脸颊深凹，头发干枯发黄的女人，一时没想起来是谁：“你是？”
周红霞激动的说：“长青哥，是我啊，红霞。”红着眼还想扑进他怀里。
宋长青如临大敌的避开，大声说：“周红霞，这里是供销社！管好你自己的行为！”
这番动静，引得供销社里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宋长青连鸡蛋糕也不买了，直接快步离开供销社。
周红霞追出去只能看见宋长青骑着自行车离开的背影。
她独自站在路边垂泪，宋长青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大英俊，看他手里那一堆东西，生活似乎过得还挺好，不像她，二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却像三十多岁，生活还一地鸡毛。
如果当时她嫁的是宋长青就好了
——
陈娇娇昨夜睡得晚，早上便起得有些迟。
哭肿的眼睛刚睁开，就被光线刺激得酸痛，眼眶又嗞出了泪花，陈娇娇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适应。
吸着拖鞋走到院子洗漱，刚拿起杯子，发觉手掌刺痛，仔细一看，长茧的地方一夜之间冒出了两个水泡，碰一下就疼。
陈娇娇眼里含着泡猫尿，眼泪汪汪，她来到这不是脚受伤就是身上过敏，现在连手也逃不过。
“吱呀——”是宋长青回来了。
陈娇娇把脸上表情一收，又开始板着个脸，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宋长青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七里香的树苗靠着墙壁放下，一只手抱着绸缎，一只手提着各种小零嘴进了陈娇娇的房间。
“娇娇，快进来看看。”宋长青喊道。
陈娇娇根本没看宋长青在做什么，继续完成洗漱，听见他喊她，才纡尊降贵的扭了一下高贵的头颅，却看见自己房间大门敞开，这人又偷偷进她的房间，昨晚才进，今天早上还这样！这才过了多少个时辰？不知道姑娘家的闺房不能随便乱闯吗！
“娇娇——”宋长青声音有些焦急，刚想出去把她带进来，陈娇娇已经站在门口了，但是她不想走进来。
宋长青只能过去牵她，她嘶了一声。
宋长青不敢牵了，紧张的问她：“怎么了？”
陈娇娇不说，宋长青只好拿起她的手来看，两个饱满的水泡突兀的出现在陈娇娇细白的手上，另外一只手也是一样。
“……疼不疼？”
陈娇娇根本没听宋长青在问什么，她眼睛全被桌上摊开的绸缎给占满了，忘记自己还同宋长青置着气，小跑进了房间，双手摸上绸缎，光滑亮丽，细密柔软，虽然比不上她以前穿过的绫罗绸缎，但这面料也算是上乘的了。
宋长青问：“喜欢吗？就是这颜色有点老气，等我以后找到更好的，还给你买。”
陈娇娇点头，眼里全是喜悦，她还是没有同宋长青说话，但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给他。
昨晚回到家后，陈娇娇没有开口说过话，脸上也面无表情，宋长青和她说话也得不到回应，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现在见着绸缎，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宋长青勒紧的心脏终于能松一松，缓一缓了。
他把桌上被陈娇娇忽略掉的零嘴给打开，各种坚果果干，汽水瓜子，还有基础的饼干糖果。中间还夹杂着几份早餐，烧饼，包子，豆浆，油条一打开室内的空气被香味占领。
宋长青讨好的看着陈娇娇，谁知陈娇娇却嫌弃挪开鹿眼，把桌上的绸缎给收好，怕这些吃的不小心弄脏了她的宝贝绸缎。
陈娇娇艰难的想一把抱起几匹绸缎，刚抱离桌面一点点，又哐啷啷掉了下去，宋长青一手接过，轻轻松松揽起，帮她把绸缎放入衣柜。
陈娇娇心想：都怪他，那么轻松，害她以为自己也可以，结果出了个大糗。
“娇娇，针线在哪？拿出来我帮你把水泡戳破。”宋长青视线在书桌上搜索着，并没有发现，这才问她。
陈娇娇手一哆嗦，拼命往后缩，用针扎破？好疼的，她不要！只要留着不碰就不会疼！练刺绣的时候不小心扎一下都疼上老半天，还要故意去扎她的手？她做不到。
“那先不扎了，饿不饿？我们先吃早餐好不好？”陈娇娇很抗拒，宋长青只能先暂时放弃这个行动，哄她吃早餐。
陈娇娇耳根子软，多哄哄她两句，她就能听你的，你凶她，她只会和你对着干。
宋长青买了很多早餐，陈娇娇每样都想尝尝，一样掰了一点吃，喝着豆浆小口咀嚼着，等她吃完了，剩下的宋长青才开始解决。
宋长青虽然肚大，几份早餐下肚也撑的慌。
“娇娇，等下我还要去地里干活，如果你不想待在家里，我就把你带到李婶家做个伴，她也是做衣服的，你们可以交流交流。”
宋长青接下来可能会一白天都在地里播种，地划给他了，他就要种好，免得辜负村长的一片好意，怕陈娇娇一个人在家会闷出病来，才提议她出去走走，多认识认识点人。
而李婶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为人豪爽大方，因为做衣服赚钱，家里的地都不需要她去操心，天天留在家里做衣服，两人一起可以有个伴。
陈娇娇轻轻摇摇头，她现在不想出门。
宋长青也不勉强她，嘱咐她关好门，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戴上草帽，扛着锄头就去了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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