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望舒山庄
东栖,望舒山庄。
几百年老庄了,十几年前一场大火烧成了白地,殃及周围数个村子,死了很多人,到现在白天还闹鬼。废墟之上寸草不生,成了空河有名的怨鬼凶煞之地,走在这里恍若阴间黄泉。
沧彻将洛子扔到一棵焦黑大树下,四周除了荒冢,就是一群群盘旋的乌鸦;薄薄雾霭弥漫在坟茔残树间仿佛永远都散不尽,方圆十几里荒无人烟……
“是不是很熟悉?”暗殇之王玩味的看着树下人,数日之前还是无忧明媚的鲜衣少年,现在却悲伤破碎的捏不成人形,忽觉快意,“本尊知道被离弃的滋味不好受,所以送你魂归故土,也算是带我去护身符的谢意。这比起让你‘生不如死’的神主,我才是仁至义尽。”
仁至义尽的暗殇之王,手指微抬,血色丝绦无风自动的诡异乱舞,将某种讯息注入风里,送向远方。周边,已经将近望舒山庄的尸魔受到了召唤,纷纷聚拢而来。
洛子踉跄走向废墟,的确像命运召唤,眼前逐渐清晰起来的废墟,和脑海中恶梦般的记忆碎片惊人重合!他急促喘息起来。
一缕缕黑色鬼雾自断壁残垣中飞出,缠绕在他身旁,那些鬼雾中狰狞面孔真实的触手可及,熟悉又陌生,令人窒息的压抑让洛子一下子陷入了癫狂,他大喊着抱头冲出了村子,在迷雾重重的荒野坟茔间近乎狂癫的奔跑着,直到被一截枯木绊倒在地。
洛子蜷缩在荒草中,脸紧紧埋在膝盖里,从灵魂里渗透出的恐惧深深地笼罩着他,就像个弃婴,无助颤栗痛吟着,胸口残破的血色咒阵灵芒大盛,灵魂却忽然坠进了黑暗中……
穿过空河大陆重重风云,穿过时空罅隙和护身符,星堡深处,帘帐后面,堡帅豁然张开了双目,眉心隐隐发光:“洛子!”
他张口吐了血,这种在闭关疗伤中的中断是攸关性命的:“封印全破了?”
沧彻隐匿薄雾中,冷眸看着被痛苦折磨的洛子,恶趣味揣摩着:真的不在乎他的生死?九天神主,我不信你不知他记忆深处的重重禁制。
很快沧彻的嘴角就翘起来,如他所愿,堡帅神魂在结界的保护下忽然闪现在洛子身旁,跪下来抚摸他头发,被压着洛子的魅芒因为他的抚摸而渐渐消匿:“别怕,堡帅来了。”
“终究逃不过一个愚蠢的‘情’字。”沧彻玄色长袍自薄雾中现身,“神魂离界,九天神主你这是作死的节奏啊。”
“你?!”堡帅惊然抬首,可为时已晚,眼睁睁看着薄雾中血色丝绦刺破结界,刺穿他的神魂,又狠狠刺进洛子胸口里!
堡帅和沧彻的神魂先后进入了洛子体内。血色丝绦如同一个巢将洛子包裹,在薄雾中飞舞。
洛子心境里从未如此拥挤过。
豆亮荧光慢慢汇集成沧彻。再次踏进洛子这黑暗的仿佛没有穷尽的记忆,即使暗殇之王也微微感到压抑,这么明亮如阳的人怎会封存如是悲沉记忆?
这种违背常伦的窥视别人过去,其反噬之力同样残酷的戕害自身。那些不断地从记忆深处迎面而来的碎片之刃穿透了沧彻身体,一波波痛苦洗礼着经过死界本已羸弱的王者。
血色咒阵断裂的蛛丝纵横交错在沧彻面前,藕断丝连的牵绊着,那是初次破除时的结果。那些破裂的罅隙让无数尘封的记忆汹涌而出,在黑色苍凉的幻境里,如同流动的星河耀眼璀璨。
“上次没玩尽兴,就让本尊再助你一臂之力。”沧彻伸手触及血色咒阵,封印灵芒陡长,锋利如刃直刺来袭者。他倏地后翻,腾空避开。
“能走近这里的绝不是宵小之辈。”封印后,堡帅神魂缓缓显现,“阁下是无之的什么人?”
沧彻忽然了然:“呵呵~~,不惜献祭心头血都要封印他的过去,布下这让我都不能一击必杀的生魂结界,不愧是星宫最后的神主。只是这么卑鄙龌龊的手段,称得上你们的仁义道德吗?”
“最后?太狂了。谁的最后为未可知。”堡帅祭出星尊杖,衣袂长发闪烁着白色星芒,如同光的精灵演绎着黑暗的对峙和绝决。
沧彻抿嘴冷笑,“狂?实际我已经够忍耐了。”他凭空一抓,一柄漆黑长棘透着妖异光芒指向了堡帅。
长棘和星尊杖电石火花的碰撞在黑色心境中,洛子身体因为神魔对决为抽搐颤抖着。
不过几个回合,突然噗的一声,黑冰长棘贯穿肩胛旧伤,将堡帅狠狠钉在了咒阵上,血流如注。
背后,血色咒阵被彻底撕开,封禁的记忆终于如决堤之水,铺天盖地的涌出。
沧彻挑一丝堡帅的血渍摸在嘴唇:“多么悲伤的味道。恐怕穷其一生都不会愈合吧?是怎样重要的人伤了你而不想让它愈合?呵呵,如果不是这伤是否今日的战门会更畅快一些。”
堡帅虚弱的睁开眼睛:“你……究竟是谁?你的力量不是无之该有的。”
“无之?那卑贱地方倒着实委屈了本尊。”沧彻把两个手指深深插进了堡帅伤口,用力搅动着,“这滋味真让人销魂。你们不是恭迎本尊大驾很久了吗?”
“暗殇之王!”堡帅惊愕失色。
“所以,不想死的太痛苦,就说出你们守护的人去了哪里?”沧彻手指捅入的更深,“我想你们这些老顽固总是有办法的。”
堡帅咬牙无语,极其痛苦的扬起头。
沧彻终觉无趣:“不肯屈服?这样无趣的对峙恐怕也难见输赢。是啊,这只是守护封印的一丝生魂,难见你真实实力;本尊期待着与你真身再次相遇的那一天。”
他错身远去:“原来这就是你封禁的全部记忆,这么不堪过往的确会要了洛子的命。不过放心,本尊会替你好好‘照顾’他的。”
丝绦退出洛子胸口,霍的将沧彻带离而出。
他疲惫站起来,却不想双膝重重跪地:九天神主那样虚弱□□,就能如此伤的了他,皆是因为力量还未全部觉醒缘故。
——冥冥之中,究竟是什么牵制了他暗之力的觉醒?
魍魉夜惊慌失措,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他知道那个男人的脾气。
沧彻索性仰躺在地上,望着雾蒙蒙的天空,会心笑了:血色咒阵终于破除,汹涌的记忆之尽,他看到另一个诡异的亡灵印记一闪而逝!果然,费心守护的不仅是那些脆弱的记忆,还有表象遮蔽的真正的暗海深涌。
——只是,洛子不堪回首的过往,是个开始还是引子?
星堡。
堡帅昏死在血泊里,神魂分离和血色咒阵的双重反噬,瞬间折损了他数年寿命。
“堡帅?”明修一脚踹开寝宫大门,迅速封住了周身伤口。密室里,神魂出窍的禁术痕迹还未消失,他担忧的皱起眉头。
良久之后,堡帅疲惫醒来,攥住明修手腕,目光里寒意森然:“他是,暗殇之王!”
最是冷静沉稳的明修瞳孔倏的扩大:“黑暗之主、暗殇之王?那个光辉和暗殇的传说是真的?”
“金一的预言成真了:暗殇果然重生在了无之。”堡帅喟叹道,“愿不得我一直不解:无之人已被剥夺了幻术之力,虽一直在修炼旁门左道,可惜修不成正果,否则空河的死界阻挡不了他们数百年,更不用说闯入护身符了。怎么就突然之间尸魔遍地,原来是暗殇之王所为。”
“所以尸魔是诱饵,他真正想引出的是护身符。”修心疑惑,“看来那夜护身符的破裂不是巧合,但为什么最后攻进来的是璇若前辈?”
堡帅沉叹:“不,他已经来过了。他夺了洛子的舍,并窥觊了我封印的洛子记忆。禁制已被破除,现在洛子还被拿捏在他手中。”
明修怔在原地。堡帅艰难走出门外,仰望苍蓝天空。
每一次的仰望都让他难忘几百年风云岁月。从离恨天变化莫测的光影到凡世简单干净的云朵,那深沉的天色里盛满了无数故人的影像以及自己复杂无奈的心情,因为他无法与人诉说,他也无人与之诉说。
他弯腰把璇若的桃杖插在天井中央,上面血渍依旧鲜明。
“枯木逢春~”念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他感到了眼泪也滑下了脸颊,感到了难以承受的寂寞之痛。璇若、金一、凰、涟漪……,另一个世界里你们是如此热闹,却留下来我承受这凡世的煎熬。
子濯觉得那插下是自己墓碑,几百年前就该青草岌岌,湮没了归途。
那桃杖瞬时长成了参天巨木,枝枝桃花次第开放,热闹的人心愈加孤凉。
“我冤枉璇若了,护身符异变不是他所为,只是碰巧得了渔翁之利;我该想到,他一袭死魂之躯怎能有那样的力量。”堡帅看着满树桃花,痛苦言道。
“反噬之力涌出时,我隐约感到凤栖天处有创世神印的力量,那恐怕是暗殇没有得逞的缘故。”堡帅继续道。
“创世神印?”明修松了口气,“这么说,是创世神又护卫了神域一次。只是这次侥幸,但有暗殇助阵无之,空河以后要难免祸事了。”
堡帅拧眉:“这也正是我担心的。无之孽族自被流放苦寒之地,数千年来就一直想重返空河,这场血雨腥风不过是时间问题。只是如今神域已无退路。”
明修扶住弯腰咳嗽的神主,那肩膀洇出新的血渍,心揪得生疼:经过这次变故,堡帅苍老虚弱了许多。护身符还如吸血鬼一样消耗着他生命力,几百年了,这个身体还能支撑多久?
“既无退路,就背水一战。”明修冷目,“在无之还未完全突破死界成气候前,阻杀在界外。修本就要向您请示前往空河,必誓死保护护身符外围周全。”
“不行!”堡帅一口回绝,“经过这些事,我暂时无力指引你们回来。这个时候出去,就是万劫不复的死地。”
“可是洛子有无数族人身处险地。”黑衣年轻人冷漠却难掩对同伴的担忧,“还有雁初。悬阁结界太奇怪了,独独阻隔了他,现在回想起来可能与那白衣人有关。可是一个死人又怎能结界?”
堡帅思量片刻:“那结界瞬现瞬逝,你的猜测不无道理。那个少年应该不简单,但观雁初命轨,暂未见危险,可以放心;至于洛子,在暗殇之王找到想要东西之前,他会没事的。只要死界一日还在,天就不会塌下来。……我先闭关疗伤,等恢复了指引你们的力量,再从长记忆。眼下安抚民心、修补创伤的责任不比你下山要轻松。”
堡帅转身而去,心底却霍的涌出尘封了几百年的恐惧:金一,这一刻真的要来了吗……
晨霭未薄,明修披着黑色斗篷,犹如一道闪电滑过苍凉荒原,银色链饰翻飞在胸前如同他狂跳的心难以掩饰。
狂涛怒浪的绝壁之上,护身符闪烁着特有的光泽像一层纱帐连接天地,隔绝了两世生灵。
明修策马狂啸没有片刻停留,跃下绝壁,穿过护身符的屏障。马蹄落地,来到凡世竟是草木萧瑟的秋天,簌簌落叶如同翻飞的黄蝶迷离了双眼。
时空变换是如此奇妙。十几年前慌不择路的他鬼鬼神差的闯入护身符时,也曾被那玄妙空灵的景色所惊呆;十几年后,当他重新踏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内敛深沉的沧桑已掩饰了他所有表情,这原本就是他的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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