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无心骗你
摩勒被带去了一个名叫“萱草阁”的地方，仆人因为要忙着去接假发外加换裤子，再次把他丢在了院门之外。
毕竟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摩勒再次走进了这个陌生的院子，自当将小心谨慎挂刻在心，步伐也由此轻缓了许多。
一路无人，面前三间白墙青瓦房，他正想着要先去敲开哪一扇门，就听得最里面的一间屋内传来了一阵阵欢快的笑声，且这笑声于他而言真叫一个相当的熟悉。
他快走了两步，越近越确定这笑声的所有者。哪里还需要敲门，他没用脚直接踹，已经算客套了。
“嚯”地一声，门被他猛然推开，屋里头的人闻声一惊，回头看了过来。
“摩勒！”
这一声落得紧快，而下一刻，唐小豆的两条胳膊就挂在摩勒的脖子上，两条腿盘也在了他的腰间，真就活像是一只猴子。
摩勒后仰了一下，垂眼将其再看了个清楚：“还真是你？”
“想兄弟了没？”
唐小豆以一个“猴子捞月”从摩勒的身上翻了下来，落地还在左右踮脚，双手也搓个不够。不赖他本来就有多动的毛病，见着友人，激动点，情理之中。只是等不及摩勒回他，他已是先解释道：
“我可是在你刚走的时候就想你了，立马收拾了行囊，策马去追。结果让我给跑过头了，竟然比你还先到。哦对了，按说可惊险了，我才刚过了桥，桥就断了！好在我及时找到了师姐，安排了这边的人去修桥，不然桥哪能修得这么快，你又如何能到得来？是不是得谢谢我？打算如何谢我，具体说说看！”
“哦哦哦。”摩勒敷衍地点了点头。
他原以为巫医谷的仆人又将他带错了地方，却不想抬眼间已见得醒来的小禾正坐在里屋的床上，手里还拿着半块烧饼。回想方才的笑声，再一看身旁的唐小豆，嘿，这二位何时这般熟络了？
小禾歪靠在枕头上，见到了摩勒，既激动又得强压住羞怯，原想着只送去腼腆的笑容，却还是耐不住地冲口喊出了一声“大哥”！
摩勒正想要上前，唐小豆已经先上手将他拽进了屋，嘴里还炫耀自己的周到：“哎呀呀呀，张什么望啊，心里头想就赶紧进去！就站这跟前儿看，看个够。”话一说完，他猛地将摩勒向前一推，险些将人推到了床上。
看来，他是误会了一种感情。
“你干什么！”摩勒压声轻怒，站好了，忙整理了一下衣衫。
结果这个举动又被唐小豆理解成了羞涩，拍着大腿哈哈大笑：“你瞧你，这里又没旁人，用不着假惺惺！我推你的这一把，你心里其实正乐呵着呢吧。”
“你胡说什么！”摩勒蹙眉怒瞪了他一眼，又赶忙转向小禾，关切地探问道：“小禾姑娘，你醒了，没事儿了？”
这就是一句客套话，毕竟人家还在虚弱，他上来就急匆匆地询问邬山月的下落显得不太地道。但他就等着小禾也跟他客套一句“没事儿”，他就可以立马心安理得地切回正题了。
可惜唐小豆这会子的脑子正在被风花雪月侵蚀，看啥，他都觉得是在卿卿我我。又在后面推了摩勒一把，嘚嘚瑟瑟地说：“诶，醒没醒你看不出来呀？别净挑没用的废话讲，有什么相思情啊，肉麻话啊，这里都不是外人，你尽管敞开怀抱，大抒情怀！”
“唐小豆，你是不是有病啊？”摩勒真是怒了，扭过头来狠狠瞪他。
唐小豆嘿嘿一乐，推着手往后退：“好好好，我不说话了，就你们说，你们说。”他别过头去，装出非礼勿视的样子，嘴里却在低声自语：“我听着就好了。”
摩勒无暇再去管他，回过身也顾不上再补一句客套，紧凝视着小禾急切地说：“我月儿并不在我师姐他们的手中，你好不好把当时发生的事情再说一遍！是什么人，究竟是什么人带走了我月儿？”
“咋又蹦出来了个月儿啊……”唐小豆在身后轻轻地自语。
当然他瞧得出摩勒神情里的急切，便不指望能得到回答，也自觉地闭上了嘴。只竖起了耳朵，再拿眼睛将二人来回打量。
谎言终于到了该被点破的时候，小禾咬着嘴唇，难色当面。可是侥幸心理还勉强地站在上风，咬死了不承认，反正也没有证人。
“大哥，我知道的都已经跟你说了，我也不认识那帮人……”
摩勒只觉脑仁“嗡”地一声响，眼神当即就打起了飘。他定了一下神，所有的期许化为眼神，在这一刻凝结成了一个点，聚焦在小禾的脸上：“可是你先前分明说那些人与我是一样的装束啊……”
“嗯。”小禾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赶忙摇了摇头：“可能也有些区别，只是我……我……我太害怕，没能注意到……”
“完了……”
摩勒整个精神瞬间颓了下来，集结的目光涣散又游离：“如此岂不是全没了线索？完了，完了……”
唐小豆眼见不妙，赶忙凑上来拉住了他：“怎么了怎么了，这个月儿到底是个谁啊？”
“不行，我得去找她。”他将唐小豆推开。
唐小豆却又立马再将他堵住：“不不，摩勒摩勒，你先冷静一下！跟我说你要去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里你人生地不熟，陷阱重重，危险多多，你乱跑不得啊。”
“危险”二字荡进了小禾的耳朵里，她心里一慌，想也不想就急忙喊道：“大哥，我想起来了！”
摩勒急忙回头，小禾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往下编了，只能回头将最先的谎话又说了一遍：“我肯定，我肯定自己没看错！”她斜手指向了唐小豆，无比确认地点头：“就是这样，掳走小月姑娘的人就是穿着这样的衣服，一模一样，我确定，很确定。”
唐小豆啥也没听懂，下意识地松了松自己的衣领，眼珠子在面前两人的身上转来转去，小心翼翼怯生生地说：“究竟出什么事儿了？”
摩勒紧着眉头，摇了摇头：“不会，我师姐的样子绝不会是有所隐瞒！”可又一转念，他也有侥幸：“难道是师兄瞒着……可你不是说当日抓我月儿时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吗？”
“等等！”唐小豆忽然高高举起一只手，强硬地插话进来：“我好像听明白了一丢丢。”
他看向摩勒，眼神恳切：“不是我为大师兄辩解，据我这个先来者所知，大师兄现在忙得不可开交，绝对不可能分心去抓什么月亮，他又不是李白！”
唐小豆探听八卦的能力，摩勒自来信服。况且他心里也明白，且不说珞珈山上再没有第二个女弟子，即便真是天问雨抓走了邬山月，也完全没有任何理由要瞒着南宫瑶华。
“如此，就只能是有人冒充了。”摩勒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甩身往外走。
“别，你别急！”
唐小豆眼见阻拦不住，机警之下，纵身一跃，整个人都盘到了摩勒的身上。死抓着他，不放手：“你要走也可以，但得先跟我说清楚你要去哪儿！”
“小豆，我现在没时间跟你一一解释，我得赶紧去找月儿……”话到这里，他鼻子一酸，眼泪已经盈了上来，声音更显颤抖：“她有危险，我快死了。”
唐小豆瞧明白了，这个所谓的月儿才是摩勒真正的心之所爱。想到这里，他斜眼瞥了下小禾，目光中不由地带出了些许厌弃。
再次正过脸来看着摩勒，唐小豆也跟着难受，却依旧没松手：“即便这个月儿对你来说很重要，但你又要上哪儿去找？天南海北，只要你能说出个方向，兄弟我陪你去找！”
“我不知道，我不要你陪，我自己能找。”摩勒已经没什么理智了，挣脱着，整个人的状态都有种抽离中的崩溃。
他把所有的耐心都押在了前来的路上，把所有的风度都耗在了与同门碰头的结点，把所有的平静都消化在了进门的前一刻……
他提着所有的精神终于抓住了事件的拐点，他只等着下一刻就能再见到他心念的姑娘。
可现在却突然告诉他，他弄错了，他与他要找的月儿可能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背道而驰了，这又让他如何承受先前所有的积压？
小禾第一次见到这样一个情绪激动的摩勒，转瞬的害怕后也彻底明白了那是她完全不可能触碰到的感情。可这样，她更不敢说出她所认知的实情了。
没有杂念，没有私心，这一刻的小禾是完完全全地为了摩勒着想，她又一次选择了撒谎。
“大哥！”
她轻唤了一声，掀开被子跪在了地上。
摩勒回神来，却也没有精力去搀扶她，只低着头说：“小禾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啊。”
“不，大哥，我承认，我撒谎了，我骗了你。”
她抬眼看着摩勒，观察到了他眼神里的闪动，叹了一声后又接着说：“其实小月姑娘并不是被人抓走的，她是……她是自己要走的。”
“自己走的？不可能，她干嘛要不告而别？而且不管是开始还是现在，你又为什么要跟着骗我！”
“不，不是，我……我我也……我也不想骗你！”
小禾在心里默念，麻痹自己反正已经是死无对证。
她只是为了摩勒着想，那么小月姑娘在天之灵也一定可以理解她的胡言乱语。
“是小月姑娘让我这么说的。”
她临时编的瞎话，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尽量挑着自以为关键的话先说：“小月姑娘就是想测一测你有多关心她，想知道你有没有很着急她，这才要躲起来，考验你！”
“嚯，这么无聊！”唐小豆先发出感叹。
“不可能！”摩勒再次摇头：“她既然想知道我有多着急，就应该是躲在暗处观察。可她现在人呢？”
“对，我当时也这么说。”小禾低着头，不敢对视摩勒的眼睛，只当是背书一般地说道：“可小月姑娘说她是个没耐心的人，怕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忍不住现身相见了。所以……她就让我帮忙多看着点，回头可以讲给她听。她还说……说说，说她要至少听个三天三夜才够。”
“呵，那她干脆找个说书的嫁了得了。”唐小豆默默出声。
小禾赶忙接着说：“我也劝她这样行不通，可她非说好玩，拉着我，非要我帮她！小月姑娘对我有恩，我也觉得这……这或许就是你们之间的小情趣……所以就答应了。这会子见到大哥你这么着急，我也后悔死了。早知如此，就应该第一时间告知你实情。”
摩勒依旧不觉可信，带着狐疑的眼神打量着埋头的小禾：“那你告诉我，她去了哪里，现在又在何处！”
“这些……这些小月姑娘并没有告诉我，她只说……就是出去玩玩。”
小禾飞快地在脑子里搜刮，忽就想起了那晚摩勒与邬山月的月下交谈。
她赶忙把偷听来的信息杂揉了进去：“对对，我想来了。小月姑娘的原话大概是说反正也不方便跟你见同门，抽这个空不如先去游山玩水。还说之后要跟你一起回什么山去拜师父，那么定终身之前就一定要先测一测你究竟有多喜欢她，有多关心她，有多爱护她……”
摩勒稍稍有点相信了，他不会想到小禾会将他与邬山月的对话偷听了去之后再加工，更不会去揣测小禾的心理。
况且，这是一个平安的消息，相比较噩耗，谁都会更愿意去相信侥幸。
唐小豆见摩勒的神情有所缓和，终于能把憋在嘴里的牢骚说了出来：“这女的可真够坏的啊，栽赃咱们灵宝玄门啊。”
小禾做贼心虚，抬起头来赶忙辩解：“我，我……我哪有栽赃？”
“不是说你，是说那个什么月儿，分明挑拨离间呐！她想要见到的关心和着急，难道是要摩勒拔剑对同门吗？”
小禾连连摆手：“不是不是。”
刚刚造谣了自己的恩人，她心里正当愧疚呢。这会子又见新脏水泼来，她有能力是一定要帮忙挡一挡的。
“小月姑娘才不是那种人。大哥一旦与你们会合，这种谎话即刻就会被戳破。我承认是我心太硬，如果早早说明，连这种误会都不会有。”
她看向摩勒，眼神诚恳且坚决。
摩勒却在发呆心想：“对啊，这种一戳即破的谎言有什么意义？莫非是月儿自己料到了师姐会设伏抓她，用这种玩笑的方式避开，同时也不让我为难……若真是如此，倒是她的作风。”
可现在他要如何让她知道，她的测试是这么的成功，他就是这般地想她。
小禾声声抽泣，唐小豆挠着头皮埋怨：“哎呀呀，怎么还哭起来了？你和那个月都是好人，就我口无遮拦说错了话，行不行！”
摩勒垂了下眼皮，招手让小禾快快起身。
小禾却依旧摇头表示拒绝，声音带泣：“我不但让大哥担心了，还给小月姑娘造了污名！你们对我都那么好，我真的快恨死自己了。”
“如果是真，你也是听了月儿的交待，何尝有错？”摩勒抬了抬手，示意她赶快起来，却也在沉了一口气后带着渴求地再次问道：“那她可曾说明……她什么时候回来？我要如何去找她？”
他的瞳孔里好像只有一点点的微光，小得已经凝聚成了一个点，好像如果等不来他想要的答案，这点光也会即刻消失。
小禾看得清楚，也体会得明白，但她已经不敢再把谎言精确，怕下一个谎言更难圆。
一时间的迟疑，她未能即刻给出回答，连抻着脖子等答案的唐小豆也忍不住地催道：“所以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啊？知道就赶紧说，不知道就说不知道。”
小禾摇了摇头，但也马上给出了一个可以斡旋的希望：“小月姑娘只是没有说明具体的日子，但确实有说，等大哥你的事情处理好了，她就主动来找你。况且，况且你和她不是都约好了要一起回山见师父吗？有这个约定，你还怕什么！”
摩勒扭头看向唐小豆：“我们什么时候回山？”
唐小豆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挑着摩勒肯定爱听的话说：“应该也快了！咱几个师兄弟们，整日里在这里也没啥正经事在做。既然都是混日子，在哪儿不是混，估计没几天就都回去了。”
摩勒咬了下唇，面色好像平淡，心里却有波澜：“师姐一心要抓她，她若现身必有危险。而我却只顾自己的感受，忽略了她的安危，真真是个混蛋。如此想来，她的这个玩笑也活该是我自私的惩罚。”
他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了解决办法，拔腿就往外走。
唐小豆赶紧拦住：“你哪儿去？”
“你不是说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儿嘛，我去找师姐，跟她说我想师父了，要自己先回珞珈山。”
唐小豆却更加地寸步不让，在摩勒疑惑的眼神中，他欲言又止。
摩勒推了推他：“行了，我真有事儿。”
“诶，其实……”
唐小豆满面难色，嘴里的字儿像是能烫坏他的舌头，都是一个个跳着往外说：“哎呀，你，啧，我劝你还是别去烦师姐了，师姐最近挺烦的。而且，而且，有些仪式吧，你要真是错过了，估计得有遗憾。”
“什么仪式？”
唐小豆想要释放出一个轻松的微笑，结果嘴一咧，来了个皮笑肉不笑：“呃……就是，巫医谷的庆典。”
“我没兴趣。”
摩勒绕过了唐小豆，唐小豆赶忙又绕了回来。
一条臂膀勾过了摩勒的脖子，另一只手则竖起两根指头在摩勒的眼前晃了又晃：“还看不明白？”
摩勒嫌弃地甩了他一眼：“明白什么，明白你比划了一个‘二’？你到底想说什么！”
“啧！”唐小豆急得直跺脚，却依旧只在摩勒的眼前晃动着那两根手指。
“不说我走了。”摩勒甩开了他。
“说，说说！哎呀，真没想到你的领悟能力能这么差！”唐小豆仍旧在晃动着那两根手指，痛心疾首地说：“师姐的二婚啊，典礼你不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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