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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话别


褚湉四处望去,生怕此番言论传进太后的耳目,那麟查只作平常,犹自道:
  “一开始她便不是真心,谪贬便谪贬,就算被赶出紫禁城又能如何,我仍一心忠于圣上。”
  他的话叫褚湉感佩,心觉自愧不如,只轻声道:“往后的路或许不再坦荡,也或许葬送掉了理想,我只愿你平安。”
  那麟查微有动容,却笑着挑眉道:“我早就没得选了,自从兄长殉国,我的理想便已覆灭,如今还能选择忠于自己的心我亦无憾。”
  “她编织了一个我所憧憬的梦,试图诱惑我,降服我,可她未免太小看了我,我从不是趁人之危的宵小,况且你的心从不在我这儿。”
  褚湉喉头微涩,片刻才整理好情绪道:“经过这些年,倾澜早已看淡一切,我早已是个没有心的人了。”
  那麟查深看她一眼,犹豫片刻道:“什么时候想离开了,告诉我。”
  他说完便毫无留恋的转身而去,徒留一个落寞又坦诚的背影给她。
  辗转反侧间,她回想这些年的沉寂,没落,悲伤,还有太后那挥之不去的忌惮阴影,受够了面对皇帝宠谁不宠谁,这些对于自己来说残忍的事情。
  她累了,疲于过这样日子。
  跪在养心殿中,她的心似乎比这膝下的金砖还要冰凉。
  熏炉中的轻烟飘过眼前,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闻到专属于他的气息。
  渐渐地只熏到眼睛发疼,真怕一个不当心眼泪就会猝不及防的跑出来,她便开始拼命地控制着不让这种情景发生,不然,她会觉得难堪,自己更加无地自容。
  “你如此决绝吗?真的决定了?”
  褚湉生扯出一抹笑:“决定了,请皇上恩准。”
  皇帝听后沉默的转动着指上的扳指,良久才道:“朕说过,不想你离开养心殿。”
  “我记得,皇上也曾对我说,皇上的话都不作数了。”
  她看着他淡笑:“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往后再见恐是难了,所以倾澜还是情愿跪在这儿,就当……拜别吧。”
  皇帝面上一丝哀伤闪过,却用极平静的话语道:“宫禁不比别处,你该是最清楚。”
  褚湉自明白他的话中之意,便接口道:“不在养心殿,不做女官,奴才依旧会过的很好。”
  皇帝极轻微的似是点了下头,案上堆成小山的奏折遮住了他大半的脸颊。
  片刻他稳声道:“事到如今,朕最后只想你诚实的告诉朕,你走的理由。”
  “理由?”褚湉笑的开了些,表现的若无其事,就像说着极其无关紧要事一般:
  “因为,过够了这样的日子;因为,担心自己哪一天行差踏错,为人所忌惮,恐招横祸。”
  “因为,还是会有难过,只巴望着离得远远儿地,这就是理由。”
  她终还是说了出来,这些话本要打算藏一辈子的,今日说出了,居然有一丝丝快慰。
  见皇帝迟迟无语,她硬着心肠再次求取恩典:
  “请皇上成全了奴才。”
  没了御前女官光环的褚湉,走在这条再熟悉不过的甬路上,本以为会如同大赦般的轻松,可为什么心中会那么的纠结失落。
  他成全了她,往后再也不用眼睁睁的看着他和珍妃的种种,这是解脱了呀!该高兴才对,打今儿起自当是重生的宋倾澜,至于忘掉一个人,她坚信会有那么一天。
  差事很快就被定了下来,她被安排在了四执库,当一个不打眼,默默无闻的普通宫女,而意外的则是,太后始终未曾插手她自请辞官的事,她想,大概她在太后眼里已是没什么用处了。
  至于雨蘅,她在听闻了自己的事后,自请离开养心殿,誓要同她一起,相互扶持,相互照应,张德福倒是出乎意料,爽爽快快的就给打点下去了。
  尽管褚湉或骂或劝的说她做了傻事,自毁了前途,她也只是说养心殿没有了她,她留在那还有什么意思可言,只要每天在一处,两人有个照应,你我为伴的一起熬着,就比什么都重要。
  雨蘅问她后悔与否,她一时还是无法作答。
  她笑说着不论前路如何,不管会发生什么事,都会在身边陪她熬到自己出宫。
  就在那天,姐妹俩关在屋子里喝酒喝到昏天黑地,嬉笑怒骂一番后,以为再没眼泪的褚湉抱着雨蘅的手臂哭了出来,哭得痛痛快快。
  四执库位于玄穹宝殿之后,出入进的也只是办事的宫女太监,常年累月皆是如此,和位高权重的人总归挨不着边儿。
  虽然掌管存放皇帝的的各类服饰等物,但这里当值的人都是没有机会见那些主子们一面,恰好这也正合了褚湉心意,远离是非,逍遥自在。
  自觉地身心轻松,可以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前尘往事抛去脑后,何乐而不为!
  她与雨蘅两人天未大亮便前往四执库点卯。
  总管这里的太监姓崔,五十来岁的年纪,人还算和蔼,不像是难相与的人,四执库里当差的人都唤他崔大叔。
  他领着两人熟悉了里外,又细心讲解了各职的差事,最后将她们分到最末西头的那间存放端罩的库,负责进出记档等差事。

  真是千金难求清静,这里的工作虽枯燥无味却是她现下理想的去处。
  长久郁郁不欢的心此时才稍添了些愉悦,每日两人在一处记档、查档、清点,还要清查存放的端罩是否有损等等,末了将这些档册上报总管……
  一天的工作大致如此,不出什么岔子的话也算是一份清闲自在的活计。
  这天褚湉正翻着册子查档,对照一排排龙柜中的端罩细细的看,这一看才知了得,竟然出了纰漏。
  凭空少了一件年前才进库的黑狐皮端罩,这一来可是急坏了她。
  满库里四处寻,万一真的不见了,那自己和雨蘅必然吃不了兜着走,罚例银之类的也就罢了,弄不好为此丢职丢命的也是有。
  如此一计较,她便更加的担惊焦急,像个没头苍蝇似的。
  正这时候,雨蘅进了来见她这么上下翻着,疑道:“找什么呢?”
  褚湉哪有闲心顾着其他,边找着边说:
  “你快撂开手里的事,库里无端的少了件端罩,倘若真寻不着了,咱们俩罪过可就大了!”
  一番话说完也不见雨蘅有何反应,褚湉已是满头大汗,回头看她,只见她站在龙柜旁,手里捧着个包袱:
  “不会是这件吧?!”
  褚湉停了寻找,来到她跟前打开包袱的一角来看,一下可算是长舒了口气,一颗心才又重新归位:
  “哎呦,吓死我了,怎么在你这儿?”
  雨蘅摇头笑道:“瞧把你急的,这也怪我没事先知会你,我刚从衣作回来,就是拿这个去了。”
  见褚湉一脸不解,她叹口气解释道:
  “昨儿我查库时发现这件端罩领头的里线有些松了,就拿着去衣作给重新补补,这不才取回来,说来衣作师傅的手艺就是好,一针一线都细致的很。”
  褚湉一时间哭笑不得,折腾了半日,又翻找又重新给归正,可是累的胳膊酸疼。
  过午时候两人正得了空子坐着闲聊,长泰这时候过来了,手里拎着一担食盒。
  雨蘅见他来自然是喜不胜收,赶紧拉他过来,让他恭恭敬敬的给褚湉打了个千儿。
  褚湉忙扶他笑道:“快起吧,自己人哪来的这么多礼。”
  长泰总没有太监们的怪气,为人也恭顺有礼,自己曾和他打过几次照面,每见都乐乐呵呵的管她叫声姐姐。
  今日过来特特给两人送了些食材,说是临晚上下了差事三人一处吃锅子。
  褚湉万分乐见,想起自己住的那屋还算宽敞,就交她那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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