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情理之中

其实此次叛变并非他真心所愿，但或许也在情理之中。

　　他曾有一个儿子，乃是独子，不敢说文韬武略，至少身体健壮，能征善战。

　　前几年在与南巫的一场小规模厮杀中不慎陷入敌方包围，血染疆场。

　　将军卫国，血染疆场，无可厚非。

　　张蒙除了心痛和惋惜外并不能多说什么，谁让他答应了孩子披上那套军甲？

　　可软弱的朝廷随后竟然谈和，当他背着那杆亮银长枪上殿，与那三万红缨军请战的时候，那位高坐朝廷庙堂最上方的那人竟然将他关押起来。

　　对于此事，张蒙也当忍了，可是孩子的尸体至今都还在那片樟林中！

　　所谓马革裹尸，至少也应该回乡安葬，那三千将士身死他乡又当是怎么回事？

　　对于此事，朝廷并未有下文，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下文！

　　张蒙不禁想念起了以前的南瀛王朝，那座文儒之风盛行，疆场依旧敢血战的王朝，或许才真的称得上王朝二字。

　　他负气之下与刘志，郭天和叛入西域并非没有报复南瀛朝廷的意思。

　　而至于外人口中所说的那份前程似锦的承诺，说实话，算是黄土及腰的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这座城池不算大，却也不小，算不得重要，却也不敢疏忽，手下精兵数千，有仗就打，没仗就休息，善始善终已经是他最大的心愿了。

　　万不敢再参与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

　　他拿起那卷圣人经看了不足一章又放下，想起这些难免心烦意乱，果断杀伐了半辈子，修身养性了半辈子，终究还是不能做到心如止水。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两个人。

　　“刘管家。”张蒙站起身来。

　　刘骏欠了欠身，算作行礼。

　　张蒙随意点了点头，可是当看到身后那位站得笔直的少年时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是老仆原本在中州远方的侄儿。”刘骏随即解释道。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前毫无顾忌地坐下煮起茶来，示意方昊继续站在那里。

　　“现在想想果然讽刺，老仆原本踏踏实实做生意，却与官府起了冲突；我这侄儿老老实实练就了一身本事，却得罪了中州江湖中最大的宗门。

　　看来，中州当真是容不下我刘家人，容不下我们叔侄两人了。”

　　刘骏何等熟稔人心，知道说的越多破绽越多，虽然与张蒙算作同病相怜，可对方毕竟是久经沙场，曾身居庙堂的老狐狸。

　　简简单单一句话，不仅道出了曾经的悲苦，也将‘赵修’的身世来历解释的清清楚楚。

　　方昊目视前方站在那里，始终盯着墙上挂得那副画，视线未曾偏离半分。

　　此画并未有何精致之处，一眼便可以看出并非出自名家之手，是找人随意作的，取名野梅。

　　从此画不难看出，张蒙心底依旧坚持的那股铮铮和对庙堂王朝的心灰意冷。

　　梅开百花之先，独天下而春，又寄托着何种情怀？

　　“后面的匣子？”张蒙随口问道。

　　“剑。”

　　“可否给老夫看看？”

　　方昊皱了皱眉，这的确是他的本能反映，对于母亲留在世间的遗物他并不想让任何人触碰。

　　即便不情愿但他并没有拒绝，卸匣取剑。

　　一股透骨寒气扑面而来，令人打了个哆嗦。

　　就连刘骏都有些愕然，不曾想少年居然还有这种神兵利器。

　　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身为汤统领豢养的十死士之首，身上怀揣着何种宝贝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柄剑杀气很重。”张蒙握着剑柄，仔细端详着，“不是江湖杀气，是疆场杀气。”

　　方昊很快听出了张蒙的话外音，江湖中人怎么会有疆场杀气如此之重的剑？

　　“偷来的。”方昊平淡回应。

　　刘骏旋即叹了口气，附和道，“若不是这柄剑，我这侄儿也不至于被追杀到如此处境。”

　　“偷来的？”张蒙笑了笑。

　　“藏剑山庄，剑冢，剑名渡缘。”方昊这话半真半假。

　　“这就不奇怪了。”张蒙表情随即松懈下来，“像这种神兵仙剑，恐怕也只有藏剑山中有这种手笔了，不过你还真有些胆识。”

　　“您也知道藏剑山庄？”刘骏有些忐忑，他害怕被张蒙抓住漏洞，不过表情却掩藏的极好。

　　“何止知道？”张蒙嘴角渐渐浮起一抹冷笑。

　　刘骏的心瞬间跌入谷底，不过，方昊依旧是那般处变不惊的模样。

　　“罢了罢了。”张蒙随意挥挥手，“不提也罢。”

　　他看了看刘骏，又将视线落在方昊身上。

　　“你练过些功夫？”

　　说完，他露出些自嘲的笑容，“能从藏剑山庄逃出来，何止是练过些功夫这么简单。”

　　张蒙把剑重新放入剑匣，交还回去。

　　“既然是刘管家的侄儿，自然没有赶出去的道理，你身怀不俗的功夫，这院子的护卫一事就交给你打理了。”

　　到了这个时候，刘骏脸上才终于浮现出会心的笑容。

　　这位有些跛的管家顺着语意解释道，“都尉府的安全有专人打理，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想来不会出差池，其实你的任务也并不繁重。”

　　方昊点了点头，始终是刚刚那副姿态。

　　对于原籍南瀛的张蒙知晓藏剑山庄，方昊的确有些意外，但还不至于让他对刚刚所说的谎言到手忙脚乱的地步。

　　无论从任何角度而言，他与藏剑山庄的羁绊都再深不过，即便张蒙接下来如何盘问，方昊都自信不会出现任何瑕疵。

　　他的房间没有被安排在后院厢房，而是在刘骏的房间附近给他腾了一间。

　　这对方昊来说无所谓，不过却方便了刘骏。

　　日落西山，夜色渐浓，方昊将剑匣放在床边轻轻推开窗，回想着刚刚刘骏所说的话。

　　‘赵修’是刘骏的远房侄儿，这件事很快便在府中传开了。

　　虽然两人不同姓，可中州自古家族分支复杂，张都尉都并未怀疑，其他人等也就自然不敢闲言碎语了。

　　这就使得刘骏与‘赵修’的交流光明正大起来。

　　刚刚正是刘骏来到方昊的房间聊了一会儿，也正是此次聊天，方昊已经确定刘骏对自己的身份没有丝毫怀疑了。

　　次日是都尉夫人的寿辰，张都尉在城外不远的一座寺庙中求了一支平安签和一道平安符，决定亲自去取回来。

　　虽然道路坎坷位置偏僻了一些，但因为路途并不遥远，张蒙只打算带着刘骏和两位护卫前往。

　　而依照刘骏的意思，自然是打算让‘赵修’一同跟随。

　　这样，两人便可以在荒郊野岭将其杀掉，要知道，刘骏冒出这种想法已经很久了。

　　张蒙的确已经年迈，可毕竟戎装疆场半生，无论是功夫还是警觉都堪称佼佼者。

　　刘骏自己的确没有把握将其杀掉，可有了‘赵修’帮忙就不一样了。

　　即便张蒙的官职不高，实权不重，可什伽城却是中州想要渗透西域的首要目标。

　　就在这时，一名身穿盔甲的守卫从廊道的远处匆匆而来，恰巧路过方昊的房间，看其神色，怕是有什么急事。方昊认识这名守卫，之前正是他将自己拦在了府衙门外，也是他进府通传又将自己放了进去。

　　“怎么回事？”方昊随口问道。

　　守卫也认出了眼前这位少年，不过对于对方的询问却回答的有些犹豫。

　　既然是刘管家的远房侄儿，说了应该也无妨。

　　这般想着，守卫便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刘志都尉和郭天和都尉联名署了封拜帖，命人快马加鞭地送了过来，看对方神色慌张，属下不敢耽搁，准备禀报刘管家。”

　　府内大小之事率先报给管家这是规矩，管家能够做主行事的便挡下来，但凡拿不定注意的再去禀给老爷。

　　说白了，管家之职倒是与庙堂中枢的中书省有异曲同工之妙。

　　方昊伸手去接拜帖，守卫略有些犹豫，可看到对方坚毅的眼神，他犹豫再三还是递了过去。

　　“您和刘管家关系非常，这封拜帖就交给您了，您可一定记得转交给刘管家。”

　　方昊点点头，随意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这正是方昊想要的，既然是关于三位叛军都尉的，他自然是要先看一看，再决定何时交予刘管家甚至张蒙。

　　拜帖内容极为简短，所讲无非是三个月后的祈福大典一事，在祈福大典上，又会有三人受封一事。

　　方昊重新将拜帖折起来，放入胸前的口袋，这份帖子他自然是要交给张蒙的，但不是在今晚。

　　收好拜帖，他卷起右臂的衣袖，小臂出正紧紧绑着一个袖珍机弩，机弩保险未开，上面卡着两支锐箭。

　　这是方昊在出胡胡舍前那位汉子所赠，想来是刘骏所交代，以方便配合以后的行动。

　　直到做完这些，方昊才突然感觉一阵阵疲惫感袭来。

　　他转身来到床前盘坐其上，心中默念起那卷大金刚经，体内那股温凉的气息骤然游遍全身。

　　于此同时，房间中逐渐弥漫起一道道古佛的厚重气息。

　　方昊从一阵阵嬉笑声中回过神来，看到正有两位婢女路过窗前，她们满脸笑容，步履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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