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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回头


“吃好了吧。”秦闻懒洋洋的把手搭在椅背上,叼着根牙签冲着我笑,“吃好了就走,再不走那老板娘得当我们俩来蹭人家空调的了。”

        我是早就吃好了的,昨天一天没吃点什么正经东西,眼前这火爆油辣的东西吃几口胃里就一阵烧。倒是一直拿着筷子,看秦闻一口菜就一口酒再叨上一口饭的——怪香的。

        “不过怎么说来着,顾客是上帝,我们好歹在这消费了,她送一点电费给我们也是应该的。”秦闻见我放下手中筷子,便起身整了整衣服,随手抓了两把头发,把沉重的玻璃门开的最大,然后径直往外走。

        眼看着分量不轻的玻璃门一个猛子往内缩了缩,我猛的往后一退,还是被砸了下膝盖。没来由的,就砸下一滴泪。

        我弯着腰揉着膝盖,看着灰色的水泥地上被眼泪浸湿的一块更深的灰色的痕迹时,不由愣了下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流泪,明明这玻璃门撞的不疼,明明上一秒的气氛还轻松欢快,明明我也不该是怎么个敏感脆弱的人。

        这样的转身离去本来应该是常态,甚至于很多人在放松的情况下都不会把这个事儿当事,更何况我这种被忽视很久的人,我理应快步走上前去,趁着门没关牢没回弹的时候伸手推着它,而不是存在一点期待以为那扇门会为我开得久一点。

        好矫情,我自己心里都这样觉得。

        到底还是我的身体心疼自己,生生逼出一滴眼泪,把我自立的高傲的心化了一片。

        秦闻该是见我太久没出来,所以走我身前,蹲下来看着我膝盖上一大片红问道:“这是咋了?”

        “撞的,门撞的。”我小声说道,手上加大力度的揉着那一块地方,好像真的是疼急了,再刺激刺激,等那块麻木了,就好了。

        秦闻却抬头看了看我,不出意外的,他一双探究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我泪影里被扭曲成一种关心与急切,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他轻且快的,带着点安抚味道的声音,“我看看严不严重,诶这事儿怨我,我这人走路大大咧咧走惯了,下次你走我前面,开心了给我留个门,不开心了也像今天一样甩我个门,怎么样——你别哭啊,我也,我也没哄人的经验啊。”

        我手轻轻从膝盖上拿开,他马上凑过去看,手快要碰到的时候,又猛地往回缩了缩,再试探的拿食指之间轻轻柔柔的搭在那块伤处。他刚刚放下冰酒杯没过多久,指尖还带着点凉意,膝盖那块再怎么说到底还是淤了点血,温度自是高了点,指尖的凉意碰上的一瞬间,就像是注射进了凉酥酥的麻醉剂,马上没了知觉,只能任由凉意在上面划过。

        秦闻没注意到我轻微的闪了闪的动作,脑袋越凑越近,像是要看破皮肉看看里面的骨头到底有没有碎了断了的,刚刚还是微凉的触感,眼下又被他呼出的阵阵热气激的一痒,一下子没绷住,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呢,人就笑了起来,轻轻拨拉了一下秦闻的脑袋,这是第一次碰到他的头发,不像他平日里那样显露出来的那般强硬,倒是软软顺顺的,像是敛刺的小刺猬。

        “笑什么?”他自己拿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抬起头撇了撇嘴,“没事啦没事啦,大少爷,皮肤真好,一看就是不常晒太阳的。”

        “今年,应该是我晒的最久的太阳了。”我看了眼玻璃窗外明晃晃的太阳,不由眯了眯眼。秦闻起身晃了晃腿,缓解蹲久了后的腿的酸麻,顺着我的目光看着外面的太阳,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年你来了,往年夏天没这么热的,天一热,那蝉叫的更响了,现在听着都觉得吵了。”

        秦闻往外走着,一手撑住了门扭头往后看着我:“看我这样,像不像给□□少爷开门的小马仔?”

        “哪有我这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的,”我看着前面的秦闻晃了下眼,“你也不像马仔,倒像是……很好的爸爸。”

        秦闻挑了下眉头,哑笑道:“爸爸?凭白还给我升了个辈分?”

        我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说了什么,脸上更是烧红了一点,支吾解释道:“不是……就是你刚刚那样,很像我以前在画本上看到的,那些好爸爸……”

        “来,上车。”秦闻等我坐上后,一个加速就往前冲去,烈烈风中他的声音尽可能的清晰的传到我耳朵里,“这两天虽然你不说,但我觉得吧,你好像没——可能有点冒犯吧——没什么朋友。”

        “为什么?”我头虚虚的点在他的后背,看着中午基本没什么人的街道。

        “感觉吧。说句大言不惭的,我开始真觉得你好像对我有那个一见钟情?大概这个意思的你别多想,但就是觉得这样冒冒失失的和我一个来路不明的人都能这样相待,你和别人没有别的联系。”秦闻的声音也许是透过胸腔传过来的,在我耳朵里是闷闷的,却是清晰的,“很抱歉不小心看到你的手机,很干净,只有一个叫做‘何姨’的给你发了三条消息,最后一句是‘不回来了也好’。我想你这年纪不管是出于年少气盛或是什么理由,总该得有人同你一起分享这种一意孤行的事的。”

        我突然想起来上午被忽略掉的那几个小红点,当时只记得秦闻的事,也只是有这个印象,忘了细看。

        原来是何姨。

        何姨是我前二十年来算得上熟悉的人了,她不是本地人,大概是我五岁左右在我家旁边的一个早餐店打了工,后来和早餐店的老板结了婚变成了早餐店的老板娘。

        她对我们家的事知道的不多,而附近的邻居顶多是对我们厌恶或者疏离,倒不是爱嚼舌根的,她自然也从别人嘴里听不到什么,只是知道我父母不太管我,我也总是一个人去她铺子上买一个豆沙包一个卤鸡蛋和一杯豆浆。

        “怎么就吃这一点啊,小孩子在长身体啊,阿姨再给你几个葱油饼——自己当早饭的,多了也是可惜的。”她经常这样说,一开始我会带点惶恐或者期待的眼神摇摇头,后来何姨说多了,我也就低下头说声“谢谢”。

        她以为是我家里钱给少了,但我确是吃不下太多,往往这三个吃下刚刚好,多了葱油饼了,反而多了点。后来我还是买三样,只是把豆沙包给了附近几只流浪猫,自己把葱油饼吃了。

        一来二去熟了,何姨要加我微信,不时让我过去吃点他们家自己做的吃食。

        走的时候,我去他们家最后买了次早饭,我第一次说“何姨,一个豆沙一个蛋一杯豆浆,再加一份葱油饼”。我是看到何姨的手顿了顿,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手无措的在围裙上擦了擦,吸了吸鼻子笑道:“好啊,今天这饼刚揉好,一会儿让你尝尝刚出锅的,皮酥的最好吃了。”

        接过热气腾腾的早餐时,何姨小声说道“想吃饼了,就找何姨,姨的店一直就在这儿”。要说不舍,我对何姨的不舍远大于我对我的家,我的父亲,我的故乡的不舍,这片土地因为有了何姨,我便第一次对这里产生了一种眷恋的感情。但我当时太想离开了,这一个人的作用,除了让我心里多了点酸楚外,阻止不了什么,所以我只能扯了扯嘴角,对何姨笑道:“何姨,你的饼可比你的包子好吃,改天还是卖饼吧。”

        “臭小子,这饼是家里吃的,有秘方的。”何姨听着我的话,到底还是笑了出来,冲我直挥手,接待下一位顾客了。

        家里的饼我断断续续吃了快十五年,我可不可以理解成,我十五年来有了个家。

        “何姨家的葱油饼很好吃。”我手指捏住秦闻的一点衣角,避重就轻的回答道。

        秦闻听了后微微侧了头看着我,叹了口气:“所以说啊,我还没见过你这种别人稍微对你好一点的,你就全心全意的投入的傻孩子。”

        我撇了撇头,眼睛直勾勾盯着被我捏紧的衣角,不再说话,秦闻也只是安静的开着车,等着耳边的风小了,速度慢下来了,我才抬眼,看到一个围起来的小院子。

        院子从外面看不大,院子门上的红漆也掉了大半,等着秦闻把摩托车推着开了门,我才看着院子里的模样。

        一个两层房,一个看起来像是自己搭建的简易车棚,还有院子角是一丛丛不知名的草堆,还有一棵看上去算是整个万镇里为数不多的有多几片绿叶子的树。

        那蝉应该是在这棵树上了。只是我还没听到蝉声。

        秦闻放好摩托车走了过来,笑道:“今儿看起来它放假,先去屋子里坐坐吧,外面也太晒了。”

        我点了点头,跟着秦闻走到门口,看着秦闻拿钥匙开了门,随手把钥匙放在一旁的柜子架上,另一手压在门把处,往旁边让了让,然后侧头看了看我。

        我看着他,那一瞬间,我产生一种比刚刚在餐厅还想要落泪的感觉,这个动作再怎么微不足道,哪怕他可能是因为刚刚在餐厅的事情而做出来的,那他也是第一个,走在我前面,还记得我的,会回头看看我的人。

        他是第一个。

        人对第一总是有很强的感情,不管是第一次的付出,或是第一次的得到,就像一个收集碎片的过程,把这些的感情拼拼凑凑,就变成人的七情六欲。

        我的人生在此之前没这么多新鲜的感情,但我遇见秦闻后,他却总是赋予我各种带着他印记的碎片,这样的结果便是,我的七情六欲都是他。

        我眨了眨眼,强压下那股子心酸带动的眼酸,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快且轻的说了句“谢谢”,听他在一旁轻笑一声,耳根子更是一阵泛红。

        我带着窘迫的下意识抬头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很是空旷的屋子。

        他的屋子同他的院子一样荒芜。

        一楼是一眼看见的厨房,客厅和一个餐厅,客厅餐厅的隔断不过是一个放了几条烟几瓶酒的架子,厨房更是一个直接的开放式的陈设,细说下来,一层唯二的门不过是我刚迈进来的大门还有卫生间的门。

        一个看起来老旧的沉重的木头楼梯通向二楼,上面像是被门或是窗帘挡着了,看上去很暗,从楼下望上去,竟看不清到底有些什么。

        整个屋子看上去没有任何多余的无意义的摆件或是装饰,连着墙上的钟都是最简单不过的黑白的样子。

        不是因为穷的问题,“捕梦”里的幡旗看上去像是拿旧布染的,捕梦网看上去也很粗糙,就算是吴家宾馆,里面走廊上也有一些看上去老旧的过气画样。

        这些已经不仅仅是装饰品了,这些粗糙的,过气的,混乱的装饰物,该是叫生活了。

        换言之,在秦闻这里,我看不到任何生活气息。

        我垂着眼关了门,走到客厅的沙发旁,看着秦闻从书房的橱柜里拿出两个杯子走过来,随意放到桌子上,洗了杯子的水把茶几上的一块布打湿,他只是看了眼,对我笑笑道:“坐啊,我给你拿点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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