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名分已定

第二日，嬴子楚送走了吕不韦后，便吩咐人打扫出一处宫殿给赵姬母子居住，随后便急匆匆的上朝去了，侍者们倒是奉命了，只是他们又没有送上膳食。

        赵姬看着儿子的小模样实在心疼，她正想着哪怕丈夫怪她不懂规矩也要让人端吃的来时，华阳夫人便派来了两队宫女，为首的正是昨日送他们回来的人。

        那领头的宫女带着其他人对着赵姬母子行了一礼，随即便禀报说，华阳夫人体谅他们母子刚来秦宫，人生地不熟的，特地遣人过来帮忙，又惦记着时间太早，担心他们还未用早膳，故而也带了些来。

        赵姬闻言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她赶忙谢过华阳夫人的好意，那宫女随即让人打开食盒，侍奉他们两个吃东西。

        而一旁被子楚吩咐要带赵姬母子去其他宫殿的侍者们见华阳夫人宫里的人忙前忙后的，也不敢催促，只得悄悄的先派人去通知打扫宫殿的快点。

        本以为这位从赵国带着儿子回来的夫人不受宠，没想到竟得了华阳夫人的青眼，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可得谨慎些呢，尤其是吃东西的时候，赵姬有意无意的让嬴政把那玉佩戴在显眼处，那些侍者便更加谨慎了。

        毕竟，旁的东西可以认不出来，但这枚玉佩，秦宫之中那谁人不知啊，那是华阳夫人的心肝宝贝，太子安国君的嫡子，公子澈的贴身之物啊。

        而公子澈竟然将此物给了这新来的小公子，华阳夫人也派人来帮衬着，可见他们母子是得了对方青睐了，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说的了？

        对于怎么对待这新来的夫人和小公子，这些侍者们心里，不约而同的都有个谱儿了。

        而华阳夫人的宫女们服侍赵姬母子用过早膳后，又为他们送上了新制的衣服，皆是秦宫的款式，服侍他们母子换了，又传达了最后一个消息，华阳夫人说想念小公子，让赵姬带孩子过去说说话。

        这一早上的帮忙，赵姬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虽明白华阳夫人有旁的心思，但他们母子却也实实在在受了好处。

        再思及昨日谈论的事，她想自己也必须去一趟的，于是乎，她带着换了衣服的儿子，一同前往了华阳夫人的寝殿。

        华阳夫人如昨日一般接待了他们，抱了抱小嬴政，便哄他去了醴泉宫，而她自己则与赵姬说起话来。

        “一夜过去，想必今日的秦宫与昨日的秦宫有何不同，你也知道些了吧，”华阳夫人看了赵姬一眼，唇角微微上扬，一语双关道。

        “赵姬深有体会，”赵姬闻言，正襟危坐，对着上首的华阳夫人，拱手行了一礼。

        “那不知接下来你有何打算啊？”华阳夫人问她。

        “夫人乃后宫之首，又是子楚公子之母，赵姬不才，虽出身赵国乡野之地，但也知道孝顺长辈的道理，”赵姬放低姿态，以话暗示自己的立场。

        “你既有心，我又怎会不允呢？说起来政儿那孩子我也喜欢的紧呢。”华阳夫人脸上笑意更深了些，但她仍是没有主动答应庇护他们母子，而是提起了嬴政，她就是要对方先开口，这样她才能占据有利地位。

        “若夫人不弃，赵姬愿带政儿常来夫人这里承欢膝下，也好解夫人之忧。”赵姬闻言，也明白她的意思，思及昨晚今早的处境，她咬了咬牙，起身站起，走到厅堂正中跪下叩拜，郑重其事道。

        “这就对了嘛，这才顺了那句母慈子孝啊，”华阳夫人起身站起，走下台阶，亲手扶她起来，亲亲热热的跟她说起话来，好似是最亲密无间的婆媳。

        只他们自己知道，这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不过他们各自的儿子，却很能玩到一起去。

        鉴于昨天的见面，以及五年来一直的期盼成了真，赢澈的喜悦之情根本就抑制不住，所以当嬴政再度来到了醴泉宫找他时，他更是欣喜，当下就让自己的侍者长离去准备好多好吃的。

        嬴政却阻止了他，言说自己已经用过饭了，现在很饱呢，不过他提出，可不可以玩一会儿他院子里的秋千，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赢澈当然答应了，而且还亲自为他推秋千呢，两个人玩的很开心。

        他们两个是高兴了，可这会儿，结束朝会的嬴子楚，可就不那么高兴了，尤其是当他一下朝就有侍者禀报说，赵姬母子又被华阳夫人派人接走了，他就更不高兴了，可他没想到啊，这更令他崩溃的消息还在后面呢。

        朝会结束后，老秦王单独留下了太子安国君和他，与他们说话。

        “澈儿最近身体如何了？”老秦王半卧在床榻上，看了看跪在床前的儿子，孙子，最终目光落到了安国君身上，首先开口问起了嫡孙。

        “回父王，澈儿好的很，昨日还和子楚的儿子，一个名叫嬴政的小娃娃玩了一会儿呢，据说两人很是投缘。”安国君不疑有他，毕竟老秦王喜爱嫡孙，时常问起，他也是知道的。

        “子楚，是这样吗？”老秦王转头去问孙子。

        “听说是这样的。”子楚一愣，随即赶紧顺着安国君说了。

        其实昨晚他根本就没问赵姬他们发生何事了，可如今老秦王问到了，他也不能说不知道吧，就只能临时抱佛脚了。

        “投缘好啊，投缘好，”老秦王一听这话，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话头一转，“既然如此投缘，那不如就让澈儿教导那孩子吧，他们两个的年纪相差也不大，顺便也可以做个伴儿。”

        “你们以为如何啊？”他都说完了，这才象征性的询问一下他们的意见。

        “父王说的是，”昨天安国君已经被提前打过预防针了，所以根本不惊讶。

        “这……”，子楚却着实被惊到了，虽然昨晚他和吕不韦有所猜测，可怎么也没想到老秦王会亲自开口提此事啊，还不等他回过神来，就看老秦王已经板起脸来。

        “怎么？你不愿？”老秦王皱着眉看着子楚。

        “怎么会呢？澈儿乃子楚幼弟，最是亲近不过，何来的不愿呢？”子楚赶紧行了一礼，表明态度。

        “既如此，那就这么定了，”老秦王看出了他有点心口不一，但却不去管他，直接拍板决定了。

        “还有，我已经吩咐了蒙骜，让他不日将两个孙儿，蒙恬和蒙毅，都送进宫来，让你夫人安排一下，”他又对安国君吩咐。

        “是，父王，”安国君行了一礼，答应下来。

        “这蒙家兄弟中，蒙恬与澈儿年纪相仿，且精通骑射，澈儿身体不好，这骑射之道，正可以让蒙恬代为教导，他们两个自幼相识，又素来交好，想来定能配合默契的。”老秦王又道。

        “父王思虑的周全，”安国君深以为然。

        “至于蒙毅，我听蒙骜说起，这孩子今年也是七岁，想来与你的儿子能合得来的。”老秦王又看向子楚，这般道。

        “是，”子楚闻言，赶紧点头称是。

        接下来老秦王又与他们两个说了些其他的话，没什么事后，便吩咐他们退下了，安国君与子楚行礼之后，皆是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安国君跟子楚说起刚才的事。

        “刚才王上的话你也听见了，不日就把你那个儿子送到醴泉宫吧，这样也方便些。”安国君道。

        “可政儿才七岁，只怕离不得母亲的照顾啊。”子楚一愣，赶忙打亲情牌。

        “你糊涂！”安国君一听就板起脸来训斥了一句，“我大秦男儿一向坚毅非常，岂可长于妇人之手？！”

        “父王教训的是，”子楚立刻低头认错，但心里却不太赞同他的说法，其他的兄弟也就罢了，只看他那个幼弟赢澈，难道不是华阳夫人一手带大的吗？那这就不算长于妇人之手了吗？

        只是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说出来是万万不能的，除非他疯了。

        “再者，我只是让你的儿子与你弟弟住在一起，又没说不让他们母子相见，你担心什么？”安国君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见他诚恳认错，脸色不由得也缓和了些。

        “至于你要见他，那更容易了，你与澈儿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安国君重点强调了一下他如今的身份，即是敲打，也是安抚。

        “父王说的是，”子楚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但面上却是恭敬的应下了。

        没过多久，老秦王的命令就传达了下去，华阳夫人那边首先高兴坏了，也进而她对赵姬的态度也变得更好起来，对她和颜悦色不说，还当下就给她配齐了需要伺候的人选，甚至所有的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赵姬也因此意识到一点，后宫真的是华阳夫人在做主，甚至不止是后宫，就连前朝她也能影响到，这次老秦王下的令就是最好的验证。

        赵姬不知老秦王早就心有谋划，只以为是华阳夫人起了作用，一时间对她更是恭敬。

        而嬴澈与嬴政得到这消息时，更是开心，他们本就觉得投缘，又事先有约，如今真的要成为师徒，自然喜不自胜。

        不过这拜师之事不可儿戏，因为涉及到自己的儿子，华阳夫人和赵姬都上心的很，他们两个甚至商量起一些细节来。

        宫外的蒙家也接到了老秦王的命令，他们的家主蒙骜自然没有什么异议，他追随老秦王多年，相信自己王上的眼光，蒙家将来不会错的。

        所有人似乎都很满意这次的结果，除了子楚跟吕不韦。

        “先生，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啊？”子楚与他相对而坐，与昨晚一般，再度垂头丧气了。

        “如今是秦王亲自下令，这就好比木已成舟，公子也只能认了。”吕不韦轻叹一声，这般回答道。

        “其实反过来想想，这也不全是坏事，”他安抚道。

        “此话何解？”子楚皱了皱眉，不太明白。

        “公子想想，华阳夫人宠爱幼子，诗书礼乐，骑马射箭，无一不是请了最好的先生教导。”

        “且在下听闻，公子澈性格温润，极好说话，又有耐心，小公子在他那里定会学到些什么的。”

        “再者，小孩子不懂事，公子澈说不得也不避讳，小公子能从那里探听到什么也未可知啊。”吕不韦从另一个角度侃侃而谈，试图说服子楚接受现实。

        “那蒙家兄弟入宫的事，先生有何见解？”子楚再问。

        “这更不是坏事了，公子想想，蒙家的家主，蒙骜将军乃是当世名将，又跟随老王上日久，战功赫赫，蒙家在我大秦的地位，那是举足轻重啊。”

        “如今老王上特地让蒙家两兄弟入宫陪伴在小公子左右，可见是看重之意，而小公子又是公子你的嫡长子，这一来二去的，蒙家不就等于向公子投诚了吗？”吕不韦与他细细分析。

        “恐怕没有这么容易吧。”子楚却皱了皱眉，“先生难道忘了，那蒙家兄弟比起我的政儿，反而与我那幼弟的关系更好啊。”他有点担心最后为他人做嫁衣。

        “公子多虑了，”吕不韦却气定神闲。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子楚一愣，“若论此事得利与否，难道不是我那幼弟所在的楚系势力更增强了吗？”

        “可楚系势力无论再怎么增强，也威胁不到公子你的地位，对于小公子，更是利大于弊啊。公子怎么忘了？公子澈有心悸之症，根本不可能成为王上的。”吕不韦摇了摇头，加重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强调道。

        “而他若是成了小公子的师父，这师徒一体，又是亲叔侄，倘若小公子再得了公子澈的喜欢，得以真心相待，那他所在的势力最终也只会为我们所用而已。”子楚是当局者迷，可吕不韦却看的清楚。

        “先生高见，是子楚着相了。”子楚听到这儿如同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他赶忙谢过对方。

        “既然公子已然明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那小公子这次的拜师礼，可就马虎不得了。”吕不韦提醒他。

        “那是自然。”子楚点头，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不管他们暗地里有多少筹谋，总之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赢澈与嬴政的师徒名分定下来了，如无意外，将来他们两个将会共进退，而这，也将对秦国未来的走向产不可估量的巨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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