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为母则强

却说周天子联合其他几国密谋攻秦的事，提前一步被秦国洞悉，商议一番后，老秦王下令让太子安国君带领秦王孙子楚，以及将军蒙骜一同出征，直接攻击周王室所控制的王幾地区。

        待到秦军连下数城之后，其他几国与周天子的密谋也算到了头，毕竟他们是一个赛一个的精明，可不打算为了周王室跟秦国的虎狼之师硬碰硬。

        何况天气已然转凉，冬季即将到来，即便他们几国联合出兵，这长途跋涉自不必说，再加上这酷寒的天气，他们的士兵们也受不了啊，该说不说，其他几国到底大部分处在温暖的区域，人民不比老秦人抗冻啊。

        既然天时地利人和他们都不占，那此时愿意出兵才怪呢，任由周天子的使节说破了大天，几国的使臣也不为所动，只面上一直敷衍着罢了。

        反正不管如何，这次危机是过去了，太子安国君和秦王孙子楚也因此捞到了不少战功，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们两个都因为适应不了长时间的军旅生活的艰苦，而生病了，不过到底撑着回到了咸阳，跟老秦王交了差。

        老秦王也怜惜儿子跟孙子，便嘱咐他们好生修养，至于其他的事，自有将军蒙骜跟他禀报交接。

        说来也奇了，这蒙骜将军的年纪比安国君还要大上不少，这一路上居然无病无灾，看来这武将出身的，就是比宫里的贵人们抗风霜啊，当然了，也可能是他打仗打惯了，不觉得有什么。

        总之这一趟下来，安国君和嬴子楚那是喜忧参半啊，喜的是成功退敌，还军功加身，地位更加稳固，忧的则是身上的病老是好不了，需要静养。

        秦国的太子王孙都病倒了，而老秦王也上了年纪，虽不至于缠绵病榻，不得起身，但也是常常困倦，比不得年轻时候了。

        在此等情况之下，秦宫中最忙碌的人，反而是华阳夫人，她既要处理各种宫闱琐事，又得替安国君去老秦王那儿尽孝，她还得照顾丈夫，儿子。

        当然，更多的是儿子，对华阳夫人来说，最重要的自然是亲儿子赢澈，至于子楚，那不过是尽尽心罢了。

        就算如此作为，她也不怕人说道，毕竟还有正经理由呢，她不去亲自照顾，那不是有赵姬这个正牌的王孙夫人嘛，她去照顾自己的丈夫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再加上华阳夫人三天两头的赏赐东西给子楚，任谁看了，也挑不出什么错来，还要赞一声慈母心肠。

        如今已入冬日，寒风瑟瑟，万物凋零，只华阳夫人的院中植了红梅，与别处景致不同，厅堂里亦是暖意融融，与外面冰天雪地的场景形成鲜明对比。

        阳泉君芈宸奉命来到这里时，就看到姐姐华阳夫人身着深红色的华丽曲裾，背对着他跪坐于席上，拿着剪刀正专心致志的修剪着什么，走到近前一看，原是她面前的案台上正摆着几枝刚命宫女采摘回来的红梅。

        只见这花有半开的，也有全开的，还有含苞待放，仍是花骨朵的，插在青铜竖瓶中，更显娇美。

        “姐姐，”阳泉君芈宸见她专注的模样，并没有打扰，而是等她剪的差不多了，这才走到她身旁，行了一礼，并出声唤她。

        “好看吗？”华阳夫人抬了抬左手示意他坐下，随后她放下手里的剪刀，将这花展示给他，并询问道。

        “好看，姐姐的手艺，自然是最好的。”阳泉君芈宸跪坐在她对面，点了点头回了一句。

        “那就好，”华阳夫人也笑了笑。

        “这是我给澈儿准备的，他素来喜好风雅，昨日下了一夜的雪，今日若再得了这红梅，定是喜不自胜的。”说着她便吩咐宫女将这花带瓶子一起送去醴泉宫，顺便趁着这个由头，屏退了所有人。

        阳泉君芈宸一看就知道这是有事要与自己商议，他也没有出声，就这么等着对方开口。

        “刚才你来的时候，看到谁从我宫里出去了吗？”华阳夫人却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话。

        “我只看到了太医令带了几个提着药箱的侍者一同离去了，姐姐，这……”阳泉君芈宸还未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一变。

        “姐姐？难道是澈儿他……”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有心悸之症的赢澈，立刻焦急万分的追问道。

        “如果是澈儿有事，我还会在这儿跟你说这么多废话吗？”他还没说完，华阳夫人就忍不住打断了他。

        “说的也是啊，”阳泉君芈宸听到这儿，瞬间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疼他，这是关心则乱了，可眼下这情形，实在是容不得我们有丝毫闪失啊。”华阳夫人也叹了一口气，随即出言提醒道。

        “姐姐教训的是，”阳泉君芈宸也知道她说的有道理，故而没有一丝不情愿，且虚心受教道。

        “那既然澈儿无事，莫不是太子那儿？”他想到了安国君，不由得抬头看向华阳夫人。

        “太子已经大安了，近来还多召幸美人呢，可见是好的差不多了，”华阳夫人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嘲讽。

        “那如何请了太医令呢？”阳泉君芈宸不解，他看华阳夫人的气色，也不像是患病的样子，而又不是太子，那还有谁能劳动太医令亲自看病呢？

        “自然还是为了太子啊，”华阳夫人如实告知。

        “嗯？”阳泉君芈宸更糊涂了。

        “他前些日子随军出征，似乎是吃了苦，受了罪，回来后又大病了一场，如今好起来自然要犒劳犒劳他自己，我不忍他在新宠的美人那儿丢了脸，自然得替他着想些。”

        虽然这话说的好听，可阳泉君芈宸如何不明白，姐姐这是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给对方遮掩，她就差直接说安国君近来荒唐无度到身子虚耗，还要宠幸女人的地步了。

        可还是有不对的地方，阳泉君芈宸清楚，虽然以往安国君也比较重女色，可毕竟没到如此地步啊，还是在秦王垂垂老矣，王位即将交替的紧要关头，这让他不得不产生怀疑。

        “姐姐，你该不是？”芈宸有些迟疑的看了华阳夫人一眼。

        “该不是什么？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罢了，关心丈夫的身子，让人给他开药补补有什么不好？”华阳夫人镇定自若的迎上他的目光。

        “你都不知道太子最近有多红光满面，气色好着呢，可见是那补药起了作用，”她还举例说明她的办法有多好呢，只那话里的讽刺意味却是那么的明显，让芈宸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太子这边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叫你来是想问问近来朝堂形势如何？”他本想再问，但华阳夫人却换了话题。

        “还算安稳，王上的情况看起来也还不错，”阳泉君芈宸回想了一下后，这般回答道。

        “那看来还要再等等，”华阳夫人低声喃喃道，阳泉君芈宸听到这话时，忍不住抬头看向姐姐，正好华阳夫人也回望过来，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们都明了对方的意思。

        “是要再等等，”阳泉君芈宸附和的点了点头。

        “眼下求得就是一个稳字，其他的，实在不必多此一举，”他心里还是放心不下，故而一语双关的提醒道。

        “我心中有数，”华阳夫人何其聪明，自然知道他这是在借此事提醒自己不要对安国君下太重的手。

        “姐姐明白就好。”阳泉君芈宸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气。

        “那你觉得还需要多久？”华阳夫人冷不丁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这可不好说，”阳泉君芈宸闻言，身子瞬间紧绷，他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只看太子的运道如何了，”最后这句话，简直细不可闻。

        “是了，是要看运道的，”华阳夫人也点了点头，她比较赞同弟弟的说法，毕竟她是楚国人，而楚国好巫，对这神神鬼鬼命运之说还是十分相信的。

        阳泉君芈宸以为自己暂时说服了华阳夫人，可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呢，就听到了她的下一句话。

        “可是，也不能只看这运道！”

        “姐姐，你怎么？”阳泉君芈宸惊讶万分。

        “我怎么变了是不是？”华阳夫人看了他一眼，“因为我有了澈儿，为母则强这句话，想必你是听过的。”

        “可是这其中的风险它不是一般的大啊，”阳泉君芈宸有些犹豫，想要劝劝她。

        “这都算不了什么！只要我儿将来平安康乐，一生顺遂，无论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华阳夫人抬了抬下巴，目光中满是坚定。

        “那你呢？”华阳夫人看向弟弟。

        “我自然听姐姐的，我们是亲姐弟，任旁人再亲也亲不过我们，”阳泉君芈宸知道这是她在让他表态，看看眼前的姐姐，再想起澈儿，还有那些在秦国的楚系族人们，他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没错！所以，芈宸，你给我记住，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旁的，都是虚的，假的，靠不住的！”华阳夫人还不放心，再度提点他。

        “是，”阳泉君芈宸点了点头，肯定这一点，只他听到‘一家人’三字时，脑海中再度闪过了澈儿的面容，眼里也不由得划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他赶忙垂下眼帘做恭敬状，丝毫不敢让姐姐看出端倪来。

        姐弟两个达成了一致，但他们自以为只有自己和对方知道的这场谈话，却到底还是漏了风声，而知道的，还是顶顶要紧的老秦王。

        或者说，是老秦王早就派人暗中看着跟嫡孙赢澈和曾孙嬴政相关的这些人呢，旁人不知道，他可记得清楚，秦国将来的大业，到底还是要落到两个孩子身上。

        老秦王也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所以最近一直在物色合适的人选，在他走后，至少要有一个人，在两个孩子成长起来之前可以给他们遮风挡雨。

        他本想着，这个人选不是安国君这个儿子，那就得是嬴子楚这个孙子，可观他们两个最近的表现，老秦王是怎么也不满意，这思量来，思量去，最后竟是意外得到了这么个消息。

        他虽恼怒于这女子的大胆发言，可说到底，华阳夫人这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他的嫡孙赢澈，而这正好与老秦王的想法不谋而合，这也让他心里隐隐有了个念头。

        不过他并没有当下采取什么行动，而是让人继续看着，这不光是要看华阳夫人的处事手段，他还需要准备其他后手。

        而如今的局面，也让老秦王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亲娘，也就是大秦的宣太后，芈八子，那可是能为了大秦的基业，亲手葬送情人性命的女人啊，而他要做两手准备，也是防着这点呢。

        因为，‘不是什么女人都有我母亲那样的魄力的！倘若华阳将来生了二心，那她也留不得！’老秦王思及此处，目光瞬间一凌，显出了毫不掩饰的杀气！

        身为秦国建立以来，在位时间最长的王，他最清楚权力能让一个人改变到什么程度，如今的华阳夫人可能一心为着儿子，但当她接触到权力的时候，那可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而一旦她将来有一点点威胁到秦国一统大业的行为，以她未来的身份，那可是会造成很大动荡的，所以老秦王现在就得布下后手以防万一。

        当然，无论是华阳夫人与弟弟的密谋，还是老秦王的部署，这些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的，就如同这冬日一般，一切都掩盖在皑皑白雪之下，看不出底下是如何光景。

        而处在漩涡中心的赢澈与嬴政，他们当然丝毫不知，华阳夫人也好，老秦王也罢，这些长辈都有意无意的对他们隐藏了所有的龌龊，只因如今还不是他们出头的日子。

        他们如今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尽可能的积累学识，为将来积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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