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盛夏夜里暴雨雷鸣，远方天幕忽明忽亮，闪电撕劈开层叠黑云，轰隆隆作响。
天晟员工公寓。
珐琅白的浴室门里水声哗哗，掩盖住了手机微信嗡嗡震动声。
【这是个不正经群】
唐姜：惊！姐妹们，惊天巨瓜，快来吃口新鲜热乎的。
元久：垂死病中惊坐起！！！卯卯子
唐姜：先别管她，怕是在洗澡。
唐姜：听我说，大老板百科上的词条，改了！
元久：性别？
唐建：……是婚姻！大老板词条上显示竟然是已婚，还是前几天改的！！！
元久：唐秘书，三秒之内我要知道那个女人的所有信息！
……
99+
咔哒一声，浴室门打开。
深灰色羊毛地毯微微下陷，踩在上面的玉足似雪里粉莲，娇嫩精致，肌肤极白，脚踝处青色血管蜿蜒而下，清晰可见。
雨点击打着窗户，浓重深稠的黑夜像是蛰伏的暗兽。
宋卯卯擦着头发的手一顿，鸦羽长睫微颤，再不敢看。低着头走过去把玫瑰色的窗帘拉上，掩住窗外骇人的物象。
桌上的手机仍在持续高频率的震动。
【这是个不正经群】聊天界面消息不断弹出来。
唐姜：不会是靠子上位吧，豪门娶媳妇不得生多点儿子好分家产？
元久：嗨，不一定。这年头强悍凶狠的豪门恶婆婆多的是，怕是事先抱上了婆婆大腿。
……
瞬间又是99+
这又是说的哪家豪门的秘辛？
宋卯卯跟不上她们刷屏的速度，只能选择默默窥屏，缓慢往上挪动着记录。
只是还没来得及翻到最往上，唐姜反手一个她。
唐姜：宋氏卯卯，这个点你肯定洗完澡了，快出来吃瓜。
两人倒是把她的时间表摸了个通透。
不过这也不出奇，她们三个是大学室友。四年相处下来，关系已经从疏离客套进阶成宁我负天下人也不负姐妹的虚假情义。
宋卯卯：什么瓜？
唐姜：大老板主巳结婚了！！！
元久：瓜竟然发生在我身边。
……
宋卯卯心神猛然一恍惚，眼前似乎浮现出男人那张脸，五官线条凌厉张扬，轮廓深邃，鼻梁高挺，绯红薄唇，整个人如同女娲极尽心血雕琢的美玉，占尽一个‘雅’字。
只是这样足以称得上是陌上人如玉的脸，宋卯卯却很怕。
记忆里那些年高中晚修归家途中的情景历历在目，
幽深长巷里，暗夜中少年如狼危险的眼眸总是如影随形，紧紧擒住她。
他跟了她三年，宋卯卯就怕了三年。
更何况，
他曾经，勒索过她。
宋卯卯还记得那是中元节，寂夜，无月。
幽黑寂静的长巷。
温热粗粝的大手蓦地把她扯到一边，宋卯卯细瘦的背脊撞上墙壁，有些疼。
她抬眸，映入眼帘的是少年遒劲有力的胳膊，撑在她的两边，仿佛一道枷锁，把她牢牢掌控在怀里，呼吸间都是他躁动的气息。
离得很近，她却听不到他的心跳。
宋卯卯那时年幼，比之现在更为胆小，哪里遭遇过这些事情，偏偏周围都没有人家，呼救无门。
她一双漂亮空灵的眼眸涌上水光，细弱的肩膀不停发抖，开口声音都发着颤：“你，你想干什么，我才，才不怕你。”
话里很勇敢说着不怕，从头发丝到脚尖却说着很怕，你不要过来好不好。
少年主巳微微一顿，身子往后退了点，留给她足够喘息的空间。然后缓缓，朝她伸出一只手。
声音嘶哑干裂，像是失语多年的人，吐出每一个字都极为困难艰涩：“你、有、钱、吗？”
盛夏燥热的夜晚，无月。腥咸的海风卷起十字路口冥币燃烧过后的灰烬，一点点落在她脚边。少年肤色冷白，瞳眸很深，没有表情，像极了在太平间看到的死人脸。
此后，很多年，
他都是她做噩梦的素材，看恐怖片的上限。
宋卯卯看着眼前摊开的大手，脑海里回想起小姨夫交待的话：要是有混混勒索的话，不要逞强守财，一定要把钱乖乖交上，然后找准时机逃跑。
她瑟缩着身子，从口袋里掏出兼职挣来的钱。250块的纸币整整齐齐放在他的掌心。
“我就只有这么多了。”宋卯卯说话声音含着哭腔，“你放我走好不好？”
也许他真的只是求财，拿到钱后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宋卯卯趁机跑了。
逃出很远的宋卯卯回头，少年还站在长巷里，额头抵着墙，手里攥着她辛苦赚来的钱，影子被拉得很长。
后来宋卯卯高考超常发挥，成为那年南川市的理科状元，也如愿进了理想的晁桑大学。
也如愿再没有，见过主巳。
四年大学间，
宋卯卯也会偶然想起他，特定的时间特定的空间。比如在挑选观看的恐怖片时，会自觉把主巳当做参考值。
两人再次见面是在公司的季度会议上，隔着长桌，四目相对，世界安静。
即使隔着这么多年，他的眼神一如当初，如狼于暗夜蛰伏，只待猎物松懈时将之狠狠咬断喉咙般危险。
会议散后，宋卯卯才知道天晟是他一手创立的公司。
换言之，主巳是她宋卯卯，得罪不起的顶头boss。
一开始，宋卯卯还担心他会给自己小鞋穿。好在事实证明她想多了，大老板日理万机哪顾得上她这些虾米小卒。
作为一个被勒索的受害者，她也算是窝囊的一个了。
没有胆量揭发他，也不敢记仇。
唐姜元久两人仍在疯狂她，宋卯卯回神。
心里却难免好奇，究竟是哪个大冤种嫁给他。
唐姜：手动为宋卯卯女士脑袋连上5g网。
宋卯卯：知道了。
元久：女人，你就这反应？
宋卯卯：要随份子？
唐姜：算了，你个母胎solo懂个屁。
无辜躺枪的宋卯卯：“……”
好想退群哦。
她郁闷地切了大号。
开始自己的主业，徒手撕恶鬼！
【地表最强恶鬼必杀群】
妖艳贱货小仙女：求求大师救救我吧，孩子真是吓怕了，嘤嘤嘤。
不穿裤裤好凉爽：同上，全方位跪求大师出手解救，以身相许什么的都可以商量。
……
99+消息。
她加了两位求助人好友，确认地点时间。
叮咚一声，日入斗金。
这个群是宋卯卯在八年前建的。
那年她刚满15，暴风雨夜不慎被惊天巨雷劈了，毫发无伤后竟发现自己不仅能有了一双阴阳眼，更能徒手撕恶鬼。
在一众道友的羡慕嫉妒恨之下，宋卯卯成了野生派天师，虽不懂符箓卦阵，却能以一手徒手撕恶鬼的本领闻名行业内。
其强悍之名，另鬼魂闻之落泪，遇之喊爹。
只是清粥小菜吃多了，偶尔也想吃吃山珍海味。
应聘进了天晟人力资源部小职员的宋卯卯，每天上班摸摸鱼，偶尔和厕所八卦鬼聊聊办公室秘闻，好不乐哉！
只是这种快乐在知道大老板是主巳之后，戛然而止。
宋卯卯退了出去，临睡前习惯性打开工作群查看明日主管分配的任务。
主管刘瑜：明天秋招提前批正式开始，以下名单人员明天八点前到达晁桑大学中兴湖广场布置招聘会现场。
宋卯卯点开文件，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
正是七月盛夏，天气预报显示明天最高温38c。这样的天气哪怕有帐篷挡着，一天折腾下来也是很累的。
宋卯卯叹了口气，回复：收到！
日落西山，瑰丽的彩霞染红大半天际。
晁桑大学秋招提前批正式落下帷幕，几家欢喜几家愁。
天晟科技。
干了三天招聘会活儿的宋卯卯已然累得说不出话了，怀里抱着一堆简历，浑身像没骨头倚在墙上。
与周围高逼格的公司形象格格不入。
一旁的唐姜嫌弃道：“卯卯同志，收敛一下你释放到大气层的咸鱼瘫气质，谢谢。”
“……”
显然相比她大有多说一句话就要驾鹤西去，往登极乐的意思。唐姜显然体力比她好多了。
等电梯的间隙中唐姜还能小嘴叭叭不停：“话说咱们公司可真牛，那么多985双一流的顶尖精英都挤破头想进来。说起来，我当初也是看上咱公司待遇好才来的。”
见她没有反应，唐姜戳了戳她的胳膊：“诶卯卯，你为什么来天晟？”
“……”宋卯卯累得死机的脑瓜被迫重启：“我认为加入天晟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我希望能够在这里成长，掌握更专业的知识。”
官方回答，
挑不出一丝差错。
“……”唐姜鄙视道：“你可以给这届投简历的应届生出求职模板了。”
宋卯卯：“……谢谢夸奖。”
唐姜补刀：“那我第一轮就把你们都pass掉。”
“……”
宋卯卯：？
好歹她也是985优秀毕业生，当年也是过三关斩武将进来的。
天晟科技仅成立几年便能成为行业翘楚，发展速度上更是一骑绝尘，令业内人士望尘莫及。这样的公司，前景好，待遇好，当然是求职意向的第一梯度。
但宋卯卯进天晟的主要原因是，看上这里配置的员工公寓。
安保措施做得最好，从公司到员工公寓路上，都有高薪聘请回来的退伍军人把守，安全系数堪称业内no1。
最主要的一点是，
那里人少，鬼多！
宋卯卯胆子小，却不怕阴间鬼，独怕阳间人。
电梯到了。
空无一人。
两人走了进去。
唐姜四处看了看说：“奇怪，我怎么觉得今天的电梯有点挤，明明就咱两个。”
这话放在平时，胆小的宋卯卯早往灵异事件方向想了。
但今天的宋卯卯没有反应。
她全部的心神都被电梯上粘贴的巨大海报上的男人吓住了，明亮璀璨的桃花眼儿微微瞪大，一瞬心跳如鼓。
这是一种生物对另一种远比自己强大的生物来自本能的臣服、害怕。
五官冷厉，面无表情，眼眸冷漠似冰……完全不像阳间活人的一张死人脸。
这怕是比鬼还要恐怖吧。
宋卯卯不敢再看，低头盯着脚尖。
心里念着天桥底下道友传授的驱鬼咒。
偏偏旁边的唐姜满脸迷妹说：“呜呜妈妈救我，大老板也太帅了吧，这么大的海报贴在这里不是在勾人家的魂嘛。”
宋卯卯虎躯一震：“……”
同九育，汝独痴。
万没料到人与人之间的审美已经悬殊成这样了。
唐姜一心获得小姐妹认同：“卯卯你说，大老板是不是很帅？”
她眼中的厉鬼=唐姜眼中很帅的大老板。
宋卯卯为这种等式感到绝望，但她不忍伤害唐姜纯洁的少女心。只能忍痛往墙上的海报粗略扫了几眼。
“嗯，大老板的确长得很，很……”宋卯卯努力想着措辞：“嗯，对。长得很完整哈。”
唐姜：“……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宋卯卯心有戚戚然点头，
人鬼殊途，可不就是异族。
两人走出电梯后，巨大的单面玻璃镜挪开，露出乌泱泱一群人。
为首的男人眉眼寡淡凌厉，眸若点漆，一身黑色西装冷沉严肃，周身气势矜贵凛冽。
只是偏偏有不长眼的上前招惹。
公司副总贺凉州瞅着主巳绷紧的脸，乐了：“嗯，我看看，的确是长得，很完整。”他话里憋着笑：“瞧瞧这眼睛长得多好，不多不少刚好两个。”
二十多年兄弟，贺凉州是知道主巳这个人，看似端方如玉君子，凭借着一张脸轻易让周围姑娘死心塌地，实情却是他这人，寡淡冷漠近乎断情绝爱，对凡尘俗世睥睨漠然。
贺凉州甚至一度怀疑主巳是不是早就遁入空门。
但刚才他分明看见，主巳听到那女孩声音时，万年不变的死人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有戏。
绝对有戏。
主巳瞥他一眼：“你要嫌多可以挖掉一个。”
贺凉州一愣，意有所指坏笑：“……腿可以多一条吗？”
“呵，倒不如把你第三条腿切了。”
第二天是难得的休息日，宋卯卯起床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她带上垃圾，打算到楼下拉面店犒劳犒劳自己的五脏庙。
开门，发现门口蹲了个贵妇人和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这是走错门了？
她满脸懵：“您好，请问阿姨您找谁？”
贵妇人冲上来热情握住她的手：“妈妈的好儿媳，我终于找到你了。”
小女孩抱住她大腿：“妈妈，宋宋要妈妈亲亲抱抱举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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