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搭台唱戏的坟园
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天空终于放晴了。
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糊的虚影。
此时埠船已经行至慈溪口,再往前十余里就是下河村了。
老者的气色好转了不少,与众人依依惜别之后,就在此处下了船。
在众人满是崇敬的眼神当中,他袖袍飘然,仅仅两个起落就消失在了青山深处。
“当真是仙长啊,速度就是快!”有人赞叹。
“可他不是受了重伤吗?刚刚连路都还走不稳。”也有人提出质疑。
当即就又有人反驳道:“仙家手段,岂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理解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路上的惊险总算是过去了。
众人带着劫后余生的侥幸,重新安定坐好,三五个扎成堆,又扯起了闲话。
纵然老仙长已经离开,不过现在离晋安城很近,接下来的三几十里水路,人类活动密集,而且又是白天,绝对安全。
顺风顺水之下,埠船很快就到了下河村。
岸边那颗熟悉的大柳树,又长出了不少翠绿的枝条。
夏小至刚下了船,便正好看见闫紫宁蹦蹦跳跳地迎面跑过来。
她挎着篮子,口中哼着小调:“太阳落下了山,小虫儿闹声喧。日思夜想的……小至哥哥?!”
在看见夏小至过后,她的小脸儿上当即绽放出一个惊喜的笑容,眉毛也弯成了月牙形状,迈着小碎步加紧跑来。
“小至哥哥,你可算回来啦!这一路上肯定累坏了吧?吃饭了吗?饿不饿呀?等我淘完这篮子菜,就回去下面给你吃!”
夏小至满脸黑线地敲了敲她的脑袋,说道:“以后要说煮。煮面!不然容易让人引起误会。知道吗?”
“哦。”少女似懂非懂地点头。
夏小至又问道:“你爹爹呢?”
闫紫宁答道:“一大早就上城里卖鱼去了,应该快回来了。”
二人一起在河边洗完了菜,回到家里。夏小至吃过闫紫宁煮的面条,觉得实在困乏得不行,又蒙头睡了一觉。
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天色已经快要擦黑了。
此时屋里没人,闫二河貌似还没回来,少女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他独自待了一阵,闲极无聊,正准备去村里随便逛逛,却见闫紫宁又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
“小至哥哥,不好啦!咱们村里闹鬼啦!”
“嗯?”这些天,妖物他已经遇见了不少,鬼却从来没见过。
闫紫宁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听!”
夏小至屏住呼吸,便听见隐隐约约有一道声音遥遥传来:“咿……呀……”
像是唱大戏的正在吊嗓子,听不出来到底是男是女。
“怎么回事?”夏小至问道。
“就在刚刚,村后面的坟园忽然冒起了黑雾,然后里面就有什么东西,在唱曲儿。村里人现在都在那看热闹哩。”
“那我们也去看看吧!”夏小至提起长剑,跃跃欲试。
打小他就曾幻想过,成为一名剑客。当时手握一根竹篾条,田间地头脆嫩的植物没少遭过殃。
他此时艺高人大胆,现在手上又新添了一个真家伙,自然是看什么都想来上一下。
“小至哥哥,你不对劲。”闫紫宁忽然鼓着眼睛说道。
“有什么不对劲的?”
“我感觉你好像很兴奋。”
“哪有,匡扶人间,驱鬼除魔,吾辈之责!快走吧!”
二人来到坟园前不远的旷地,发现村里老少几乎都没有缺席的,全凑在这里看热闹。
坟园里黑雾笼罩,约莫可见一道虚影飘晃其中,水袖甩动,花腔婉转。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
一折唱罢,又是一折。
“这一霎天留人便,草藉花眠,则把云鬟点,红松翠偏。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恨不得肉儿也团成片,逗得个日下胭脂雨上鲜……”
这哪里是闹鬼,分明就是免费听戏。村民们不仅丝毫都不惧怕,反倒还齐齐鼓掌叫起好来。
“这艳曲儿唱的可真好啊!”
“张老四,咱们村老掉的人里边儿,就数你爹爱唱曲儿。你说这该不会是你爹闲得发慌,从坟里跑出来了,要给咱们来上这么一段吧?”有人说道。
“去去去,瞎说什么呐!”
这坟园里埋的都是村里人,生前是熟人,死后也是自然是熟鬼。
众人又眼见这么久了,这鬼都只顾在黑雾里兀自唱戏,根本没有出来害人的打算,便彻底放下心来。
坟园变成了戏园,一些机灵点儿的,甚至回家搬了凳子过来,捧着花生瓜子,悠闲地欣赏起了表演。
夏小至摸了摸鼻梁,搞不明白这坟头唱戏的一幕,到底算是什么情况。玩票的戏鬼吗?
厉鬼索命的传闻,他已听过不少。但眼前这只鬼,似乎只热衷于唱戏,看起来很无害。
只是死都死了,这位冥间艺人居然还有这么强的表演欲……
他也找了个位置顺势坐下来,决定安安静静地当个观众。
旁边的小路上,此时却蓦地出现了一道老迈的身影,朝众人信步走来,朗声道:“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馀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但见他身着玄色袍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身后负着一把三尺青锋,袖袍无风自动,飘飞间尽显一派高人典范。
夏小至当即便认出来,这不是船上那位降妖的老先生吗!当时他在慈溪口便下了船,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而且此时红光满面的,哪里像是身受重伤的样子。
他心中奇怪,却也热情地起身,打了个招呼:“老先生,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在看到他之后,老者微微一愣,但很快就神情如常,又从容地念了两句诗,说道:“哪里有妖邪作乱,哪里便有老夫。”
这两句诗不知怎地,夏小至却没太能听得清楚。模模糊糊的,好像是苟什么什么之。
接着便见老者朝众人微微一笑:“你们好大的胆子!鬼物凶残,诸位还是不要被表象迷惑才是。”
村民们正听得起劲,虽说老者气质出尘,看起来是一位了不起的仙长,却也并不想买账。
“老仙长,我们都看这么久了,也没出什么事。”
“哈哈哈哈,老仙长,唱戏的是张老四他爹,是个熟鬼,不碍事的。”
“放屁,那是你爷爷!”
老者闻言一怔,这里的村民神经怎么都这么粗壮?现在还是计较这些伦理问题的时候吗?
他愤怒地袖袍一挥,喝斥道:“还不醒悟吗?!”
“娘哈,你教孩儿看书,不知哪一种书才消得我闷怀……”
那鬼唱到此处,婉转的嗓音登时变成了凄厉的嚎哭。
一道黑色的影子缓缓从坟园中爬出来,枯槁的发丝垂落在前面,像是一团乱糟糟的黑色水藻,完全遮盖了面容。
腥风乍起,恶鬼化作虚影,张牙舞爪地朝众人扑过来。
“妈呀,老仙长救命!”
村民们再也坐不住了,被吓得四处奔逃,作鸟兽散,场面登时乱做了一团。
老者暗自一笑,这才是正常反应嘛!不然接下来的剧本还怎么演......
偌大的旷地上,眨眼便只剩下了老者、夏小至以及闫紫宁三个人。
夏小至正要拔剑向前,却突然觉得这个鬼影的气息分外熟悉,分明就是白天那只撞船的河妖。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他隐隐猜到了关键,当即止住身形,拉着闫紫宁也退到了一边。
但听老者说道:“大家不要惊慌,老夫乃是走南闯北的职业除妖师!驱鬼,也是专业的,今日定能保大家平安无事!”
夏小至的心中腹诽,一阵鄙夷——
台词说完,接下来就该冲上去交手了。然后败下阵来,让众人筹钱向河神老爷借力。
虽然最后打败了妖物,却遭受禁术反噬,当场吐血三斗,众人自然又会凑出一笔医药费乖乖奉上。
只是你这个剧本都演过几回了,就不知道换一换吗?
“孽障,还不快快受死!”
嗯,这句台词也一模一样,请继续你的表演!
这道貌岸然的老骗子演技真的是高明,在船上的时候,自己都上当了。
老者刚刚拔出青锋剑,却见斜剌里忽然急速冲出一道人影,落在了面前。
这是一名魁伟的大汉,宽肩阔背,猿臂蜂腰。上身赤裸着,古铜色的皮肤之下,肌肉高高隆起,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看都没看一眼,就一把按住了那个张牙舞爪的鬼影,然后团成一团,张开血盆大口,将其塞了进去。
卡巴卡巴……
一阵咀嚼。
老者呆立当场,脸上瞬间升起莫大的惊惧,手中的青锋剑都能没握住,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一旁的夏小至也惊掉了下巴,这是……换了个剧本吗?
壮汉伸出小拇指剔了剔牙缝,身上腾起滔天的妖焰。
他头上金发张扬地飘飞,猩红的双眸凶相毕露,紧紧盯着老者,问道:“就是你杀了雪翼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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