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嗒——啪嗒——”
刚下过一场大雨，洗净后的天色格外明亮，屋檐的瓦槽里还积了不少雨水，顺着檐角如滚珠般砸进青石板里。
姜玉本想着和区昉琳对完戏词就回家，正好还能赶上午饭，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只能继续留下了，虽然戏班离家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但沾湿衣袍是在所难免的。
这场雨断断续续从早晨下到了正午，才将将放了晴。
区昉琳随意的落了一子在棋盘上，和对面手执黑子的姜玉说：“不如就到园子里吃午饭吧，路上泥泞，等干些了再走。”
姜玉刚连上的四个棋子就被他打断了。
是的，这两个人正在下五子棋。
起先是区昉琳怕姜玉无聊搬出了棋盘，询问要不要来一盘手谈，姜玉同意了，只不过围棋变成了五子棋。
倒不是姜玉不会下围棋，只是下五子棋的快乐就好比消消乐，解压又不费脑，果然在姜玉提议后，区昉琳也觉得很妙。
这已经是第二十六盘了，姜玉打了个哈切，回答道：“好啊，我下午也没什么事。”
本来应该是有事的。
姜玉和祁明远说好这个周末陪苏二去马场练跑马，但现在的学生们一星期只有周末一天假，两人家里都临时通知了周末有事，那英华f3的聚会只能往后延了。
“少班主——外边来了个伙计说是聚福楼过来送饭菜的——”
从前院传过来的哟呵声，区昉琳盯着棋盘没动身，只是突然变成女音高声回到：“请进来吧——”
“你们这唱戏曲的都这么用嗓子么？”姜玉无语凝噎，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帅哥幻灭，可眼前一幕震撼度还是堪比考拉开口。
“哈哈哈哈哈，在哪练不是练，孰能生巧嘛。”区昉琳笑道，嘿，五子一线了。
姜玉从她身前淡定拨了一个铜子过去，开始第二十七盘，即使她已经输掉二十一个铜子了。
“扣扣扣——”
“进来吧。”
来人是聚福楼的伙计，手里提了个好几层高的食盒。
姜玉汗颜，她爹是怕她饿死在外面吗？
“老板看这雨下的挺大的，估计一时半会少东家不会回来，就差了小的来送些饭菜。”那伙计回道。
伙计心里也挺纳闷的，老板说少东家早上去找兴和班一位叫小琳的姑娘了，刚才他问那戏院的门子，门子说没有这么个人，但又知道姜玉，还叫人领了他进来。
可现在少东家对面只有一个俊秀端正的少年啊，平常见少东家带男同学来酒楼也没有避讳过，为何这次要用女子的身份遮掩，难道
但想想平时少东家待大家不薄，要是姜老板问起来，他还是当做不知道吧。
姜玉完全不知道眼前的伙计在补脑些什么，也不知道她爹以为她是和小姐妹一起玩呢。
虽然说两人的关系也可以称一声姐妹或者好兄弟吧。
“菜实在是太多了，要不送几个去你们戏班的伙房里吧。”
支走了酒楼伙计，姜玉看着眼前这一堆饭菜和区昉琳说到，这五六个人吃都绰绰有余吧。
“行啊，下边那些小的可天天吵着要吃肉呢。”
-
兴和班伙房里，用几个方桌拼成的大桌上围了一圈小孩。
“栓子快吃啊！再不吃菜就被他们抢光了唔唔。”
石头用手肘推了推吃到一半去发呆的栓子，自己也没停下夹菜的手。
这些小孩大多都是签了身契或是家里实在养不起了才送来的，还尚在学艺阶段，连上台做底包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说身上有零钱了，一个个不至于瘦骨嶙峋，但面黄肌瘦也是有的。
不是兴和班苛待这些孩子，是真没有顿顿营养均衡的能力，况且兴和班算梨园里数一数二的良心戏班了。
栓子他爹戴老板也是知道的，且和老班主有几分交情，才把儿子送来的。
栓子已经很久没想到过他爹了。
他练的是武生，每天跟着师傅练功夫就精疲力尽了，沾枕头就睡，哪里还有时间琢磨别的。
但这是他爹去世之后他第一次吃到这么香的菜。
他到兴和班这大半年都快忘了自己以前还是沪城的头号招牌——琼昇酒楼的少东家，家庭和睦，万事无忧，每日最烦恼的事只是和爹学菜。
而现在自己的生活里只有没日没夜的练武、打桩、吊嗓子
可每次撑不下了，爹临终前的遗言总能给他当头一棒。
“练武生好啊，以后当武行头、当管事，至少也是一条出路”
他怎能不知道，他爹的心愿，只是想让他做一个有点能力的普通人，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可栓子实在想不通，自家究竟做错了什么，会落到爹死娘疯的下场！
“栓子你想啥呢，筷子都快让你给折了，快吃，再不吃真就没有了。”石头看见栓子这样，恨铁不成钢的给他夹了一筷子肉。
栓子已经暗自红了眼眶，只能埋头使劲扒饭，任凭湿咸的眼泪拌进饭里，也不想让人看见他现在这幅神态。
-
“晚会？不想去。”
姜玉回到家后见这几天实在是潮湿，就把书箱里的书全拿了出来，打算招呼吴妈找个天晴的时候给她晒一晒。
她爹就在这时候找过来问她要不要去下周商会里的吴老板为商场开业办的晚会。
被她一口给回绝了。
“都是商界名流，像你这个年纪的跟着父母出来的也不少了，多好啊，没准还有你同学呢，一块聊聊天”姜父努力游说姜玉。
至于为什么姜父突然来问这个，起因是姜玉今天本该进行的行程——三人说好去骑马的，但那俩人一块把姜玉鸽了，姜父心里就不得劲了。
要是别的原因就算了，可他是知道的，今天是因为城北一个师部主任办了生日宴，两家人都在被宴请的宾客里。
姜玉此刻在他爹眼里就成了地里黄的凄苦小白菜了，秉承着别人家孩子有的我家孩子也必须有的精神，姜父一寻思，咱没有政界的门路，商界晚会的请帖还是不缺的。
“爹，我一周上六天课呢，我还想歇歇呢，真不想去，我看你和我娘也不是很爱交际的样子，能不去的就推了吧，还不如在家打打牌呢。”
姜玉也疑惑，咱家都这么有钱了，缺那一两个人脉吗？
姜父见姜玉不仅不答应还反过来劝说他，翻了个白眼，是他不想享受生活吗？是真的少不了这些人情往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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