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喂食
沈凛月的逃跑计划无疑失败了。
她刚移动一步,花月臣便幻出一阵香气将她迷晕了过去。之后的一切她都没有了记忆,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已在袭花宫中。
她睁眼便见一片赤色的帷帐随风舞动,半透明的纱帘映出室内的陈设,典雅不失华丽。一股暗香于屋内浮动,直夺取她的嗅觉系统,叫她心神畅快。
透过门的缝隙,瞥见外头的青山与云烟虚淡于偏远的天际。
现下屋外正细雨绵绵,蒙白的水帘笼成水烟袅袅于山间。空气里充斥着新鲜花草与水的甜淡气息,雅然舒然。
沈凛月从床上爬起,忽觉身上的衣物已被人替换过,不自觉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子,未觉异样松了口气。
她穿上金丝云靴,便往殿外走去,途经妆台,瞥了一眼镜中自己的模样。
沈凛月发现这具身子的主人,正是先前于脑海见过的那女子。
她仔细看了一会儿,发觉近距离观赏远比脑海中遥见来得震撼。她的容貌生得惊艳,仙风道骨自带绝尘之气,高洁而不可亵渎。
沈凛月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得了梦寐以求的容貌,便是命运惨些又何妨?她会一步一步得到反派的庇护。艰苦奋斗什么的在躺赢面前不值一提,咸鱼只想继续到底。
沈凛月走出寝殿,四下环顾一圈,发现这袭花宫原是飘在空中的。一出殿门便满眼都是桃树与鲜花,空气里香气沉浮,叫人闻时舒畅。
亭宇由廊道相连,在它下方便是柔软清凉的白云,整座袭花宫隐匿在云海里,似梦似幻。
沈凛月沿着廊道走了一会儿,她满心好奇地伸手触摸白云,体验着飞上云端的新奇感。直到有个声音唤她,她才回神去看。
“殿下,宫主有请。”
来人是个年华正好的侍女,她向沈凛月施了一礼,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凛月跟着她走向一座殿宇,进入殿内,发现花月臣正坐于案前提笔书字。
他未曾抬眸,只用余光瞥了一眼来人的身影,柔声道:“殿下来了。”
沈凛月小心地嗯了一声,走到他身前低声问:“宫主唤我来可是有事吩咐?”
花月臣手中的笔一顿,终于抬头看向沈凛月。他的眼眸依旧温柔,嘴角陷出好看的弧度。
“殿下如此小心翼翼倒叫我惭愧了。你是仙界的公主,我只是个遭人厌弃的魔头,殿下不该如此客气。我虽恶名远播,然也不是个嗜杀成性的,你是我的客,无须怕我。”
沈凛月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尽力克制声音的颤抖,“宫主救我出仙宫,便是于我有恩,我定会好好报答宫主。出了仙宫我便不是公主,宫主有事尽管吩咐,我定当尽力而为。”
沈凛月心想:和大佬不客气,岂不是自找死路吗?我还不想死。
花月臣不置可否,招手示意她走近些,待她走到跟前停下,方说:“那便劳烦殿下为我磨墨可好?”
沈凛月爽快答应,挽了袖子便伸手拿起墨条,缓缓研磨起来。
花月臣在一旁看着,见她动作粗笨,摇了摇头说:“殿下需将墨条竖立研磨,我来教你。”
他的手掌触上她的手背,以一个包合的姿势将她的手握在掌中。他再缓缓使力推动墨条,让它在两人手下化成乌黑的墨汁。
这样的桥段,沈凛月自然没少在影视剧和小说里见过,往往是男女主感情更进一步的关键,在他看来这样的举动是极其暧昧的。
却没想过有朝一日这样的场景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的手被他紧紧握着,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温度和肌肤的触感。
沈凛月有些心慌,不自觉移开视线,却不敢逆他的意抽出手来。
片刻后他才放开了她。
沈凛月缓了一瞬,将脸上的别扭掩饰下去,学着他的样子研磨。
花月臣看了一眼,满意地朝她微笑说:“殿下聪明。”
他继续提笔写字,沈凛月不时瞥他一眼,见他写得一手好字,不免有些惊奇。他原来还是个有文化的大佬!
天色渐沉,一直到了用晚饭的时辰花月臣才停下了笔。他起身收好纸卷,歪头指了指殿外,示意沈凛月和他一起前去用膳。
沈凛月点头说好,却不敢靠他太近,轻手轻脚跟在后头,生怕一步出错扰了他的雅兴。
花月臣却似乎不满她的小心谨慎,有意停下等她。沈凛月见他停下也不敢再往前走,低声问:“宫主怎么不走了?”
花月臣低叹一声,回身一只手扯住她的袖口,拽着她便往门外走去,边走边说:“殿下还是怕我,我果然像个地狱的恶鬼,叫你不敢同我亲近?”
沈凛月闻言吓了一跳,以为他生气了,连忙摆手致歉说:“不是不是,宫主生得这般好看怎会像恶鬼?我只是因为欠宫主人情,不敢太过放肆罢了。”
“果然声名误我,”花月臣无奈叹笑一声,看着她说:“若非逼入绝境,谁愿意做杀人的魔头?我心中怀的良善终究比不上他人一句诋毁,世人诽我谤我,他们只相信那道预言。”
他的眸子稍显失落,不过很快调整回来,挑眉一笑便释然了。
“随他们去吧,我已无心证黑白。既做杀人事,便无关是与非。”
沈凛月被他拉着走向寝殿,听他那番话再联想先前知道的他的身世,她心中亦有一番感慨。
他也不过是个懵懂的孩子,被六界追杀数百年,才成为今日这般魔头。若说他错了,六界正道哪一个又没有错呢?
美丽的皮囊善于伪装伤口,他的面具下是残破委屈的灵魂。
沈凛月悄悄看着他的侧脸,如今这张脸已看不见少年时的稚气与懵懂,只剩下杀伐与决绝。
心中的良善未必不会消陨,谁又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变了呢?
天色暗得快,等他们回到寝殿已几乎看不见外面的景象。殿内燃了烛火,火红的光亮充斥着整间屋子,将夜的漆黑彻底驱散。
桌上已摆放好膳食,多是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稀罕物。有像石子一样的糕点,有像冰晶一样的果子,还有见人便会发出声响的汤汁。
沈凛月着实开了眼界,有生之年见到神仙吃的食物,也不枉费重生一回了。
但她还是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多问,小心地夹取面前的糕点,轻声吃了起来。
仙界的糕点不同于人间的糕点,入口便会化作一团有味道的气雾,不需咀嚼,只要将气雾吞下,腹内便会有饱腹的感觉。
沈凛月觉得新奇,又试了一样其他的食物,结果也是一样。
花月臣见她动作谨慎,只吃了摆在面前的两盘食物,知道她还顾忌着他放不开手。即使眼中明明充满了对其他食物的渴望,也被她压了下去。
花月臣不知怎的心上触动,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也是这般胆小害怕,面对六界的刀枪剑雨,他只能一个人躲在角落哭泣。他无助害怕的时候,何尝不是像她这样的?
“殿下。”
沈凛月发觉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正抬头看向他的时候,被他夹来的一筷子食物堵住了嘴。
沈凛月惊疑中将食物吞了下去,愣愣看着他不知所措。她在他眼中似乎看见了一丝水光,他一眨眼又消失不见了。
“殿下还是怕我,连用饭也要顾忌我,你明明想吃却不敢伸手夹来,殿下还像个孩子一样,要人喂么?”
沈凛月被他的话击得脸颊泛红,才惊觉方才他是用他的筷子夹食物送入她口中的,所以……他们算是间接接吻了么?
沈大直女感觉受到了刺激!
“不……不是……宫主大可不必……不必喂我……”
花月臣看她害羞的样子又笑了起来,一只手撑着脑袋倚在桌上瞧她,饶有趣味道:“喂你一口便结巴了,脸也红了,殿下不会偷偷在想些什么吧?”
沈凛月的脸不自觉更红了些,连连摆手加摇头否定:“没有……我只是不小心噎着了。”
花月臣不拆穿她,眼梢笑得更弯,嘴角弧度也更大了些。
“我可不信,再喂一口便知道你有没有说假话了,殿下可敢?”
不待沈凛月说话,他已用手拾起一块糕点送入了她的口中。他的指尖摩挲着唇瓣退出,激得她身子一颤,脸颊不自觉烧得更烫更红。
“果然殿下是骗我的。”
罪魁祸首在一旁看着笑话,沈凛月只觉得羞愧难当,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避避。
花月臣知道她脸皮薄,便不再逗她了,他将远处的食物端到她的面前,任她挑选。
经此一激沈凛月也放开了些,即使被他注视着也不觉得不自在了,吃得腹饱才停了下来。
饭后,花月臣拉着她的袖口行于庭院消食。
云端的空气夜里便凉了下来,走的时间久了便觉得有些冷了。花月臣觉察到了,施法变了件长衫披在她的肩上,沈凛月才觉得好些。
消完食花月臣又拉着她走向寝殿,沈凛月停在门前有些犹豫:“那什么……这是你的寝殿……我就不进去了吧?”
花月臣回头看她,嘴角挂着一抹极富深意的笑,“陪我同寝便怕了?是怕我偷偷吃了你么?”
沈凛月暗说:我怕你上我。
花月臣将她拉入寝殿,抬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似在安抚。
“殿下又想到哪里去了?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只是要你陪着我一起休憩而已,你便怕了?殿下好生胆小啊。你不愿与我同塌而眠我也不勉强,叫侍女再送床被褥,我在地上睡便可。”
沈凛月生怕惹了这大佬,不敢再拒绝,低声说:“我睡地上便好,宫主的床理当是你自己睡的。”
花月臣却说:“殿下是公主,我只是个魔头,论身份论地位,也都是殿下在上我在下。”
沈凛月不知怎的,对于这个上下的表达心生抵触。她见他态度坚决不敢违逆,只好点头应下。
花月臣便笑着拉着她的手将她送到床边,将她塞进被褥再替她盖好了被角,才叫侍女送了床被褥来,睡在她的床下。
“殿下好生安歇,明日莫要再怕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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