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不计前嫌

蓝若涟手中的双月刀回转自如，腰间还藏着把软剑。近身攻击时用短刀，离得稍微远一些时便使剑。

        很快叶寒就发现，蓝若涟并非依靠蛮力硬拼，在交手过程中，有几次她看似被逼退，实则是在有意无意地将这些人引到了不远处的另一个地方。虽然并不知蓝若涟是作何打算，但叶寒敢肯定，她绝不是贸然前来救人，必是留有后手。

        果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已经从方才的树林打到了不远处的另一片竹林，追上来的杀手越来越少。见时机已到，蓝若涟使了个眼神，让叶寒带着萧朗先撤进去，而后砍掉一片竹子，放了个烟雾弹之后，迅速撤离。

        “一会雾散了，他们还是能追进来的。”叶寒还是不太放心。

        蓝若涟自信道：“放心好了，这片林子，没有认路的人带着，根本出不去。”

        说来也巧，前两日谢遥奉萧朗之命，带她在无量剑派四处闲逛，途经此地时，谢遥就说，这里布下了阵法，防的就是十杀门再派人来捣乱，让蓝若涟不要轻易进来，否则容易被困在这里。没想到，还真起作用了。

        经过刚才一番厮杀，叶寒也受了重伤，萧川扶着他坐在一旁的大石块上歇息。蓝若涟想了想，觉得在这待着也不是个办法，于是道：“此处虽说还算安全，但明日便会有无量剑派的弟子下山巡逻，若是被发现了，只怕也不好逃出去。”借着月色依稀辨认了下方向，指着竹林另一边，又道：“一会你们就从那边下山，想办法找个地方躲一阵子吧。”

        叶寒见她又原路折回去，神色焦急地叫住她：“蓝若涟！你又要去做什么？”

        蓝若涟狡黠一笑：“自然是去解决后顾之忧。你们快走吧，剩下的我来。”

        见她眼神坚定，叶寒便知她已经下定决心，自己是劝不动的，喉咙有些干涩，挣扎片刻后，还是说了句“多谢”，而后起身离开。

        蓝若涟提剑往回走，回到方才的林子里，远远望去，果然看到剩下的那些杀手还在那原地打转，晕头转向。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从怀中掏出一支迷烟，打开盖子，往那里面一丢，随后抬手掩鼻。

        此乃“断魂散”，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迷烟，只须片刻，便能让人轰然倒地，一个时辰后，就会侵蚀五脏六腑，血尽而亡。此物太过猛烈，稍有不慎，连自己都会中招。方才蓝若涟没用，就是怕场面太混乱，误伤了叶寒和萧川。

        待她亲眼看见那些人都倒地不起后，她才放心离开。

        没想到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叶寒和萧川竟还在原地，她不禁开口问道：“你们怎么还没走？”

        叶寒背对着她坐在那，一声不吭，反倒是萧川，抬眼看见蓝若涟回来了，很是激动，像是找到救星似的，对蓝若涟说道：“蓝大小姐！求求您救救我们少主吧！”

        蓝若涟心下一惊，小跑上前，这才看到已经昏过去了的叶寒，连忙问道：“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陆澜派来的杀手，武器上都淬了毒，少主用内力越多，毒性发作的就越快。”萧川愤恨地说道，“方才怕您担心，少主一直强撑着。您一离开，少主就倒下了。”

        蓝若涟上前细细查看叶寒的伤势，果真是中毒的迹象，肩上、胸前、腰间都有伤口。只听萧川又继续道：“少主不想麻烦您，一直催着属下带他下山。可如今四处都是陆澜派的杀手，根本就没有地方可去了。”

        萧川小心翼翼地打量了蓝若涟几眼，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一口气说完：“少主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从未想过要对蓝墨山庄动手。先前派人重伤蓝二公子那回，他还特意吩咐过下面的人，带着解药守在蓝墨山庄门口，若是您没有出来寻解药，时辰到了他也会悄悄派人进去解毒。”

        “清泉剑派的事，少主是真的不知情，那日在您口中得知此事后，回去便质问了陆澜，才知道是他欺上瞒下，擅自行动。但因陆澜是门主亲信，少主便只能敲打一下，并没有对他怎么样。”

        “还有飞云寨那回，少主本不打算去那小山寨的，是因为听说蓝墨山庄去了，担心陆澜又自作主张对你们下手，这才亲自前去。”

        “如今被逼到这般绝境，在下实在是别无他法。若蓝大小姐能不计前嫌，救我们少主一命，从今往后，在下便任凭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蓝若涟本就有些心软了，再加上萧川言辞恳切，她更是没办法将他们丢在这荒山野岭，让他们自生自灭。

        “跟我来吧。”

        她走在前面带路，萧川拖着叶寒跟在后头，三人就这么走走停停地回到了蓝若涟她们住的后山小院。

        蓝若霏她们都还没睡下，一听到院子外面的动静，又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纷纷走出来查看情况。

        于是她们就看到蓝若涟推开院门，衣襟带血，缓缓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皆是伤痕累累，一身血迹。

        “这……这是……”蓝若霏诧异地望向自家姐姐，眼神中满是疑惑。

        倒是慕翊歌走近看了看，立刻便认了出来：“叶寒？”

        他之前多次潜入十杀门，见到过叶寒，对这张脸印象深刻。但旁人却都没见过，听他这么一说，纷纷多看了几眼。

        这浑身是血，狼狈不堪，半搭在下属身上的人，就是叶寒？

        还是萧川率先开口，打破这诡异的局面：“在下十杀门萧川，这是我家少主。今夜我们遭叛徒追杀，幸得蓝大小姐出手相助。深夜叨扰，实属无奈，还请各位见谅。”

        蓝若霏默默和慕翊歌对视了一眼。

        蓝若涟救了叶寒？这话多少有些……离谱？

        倒是蓝若离，比他们俩知道的事情多了些，此刻还不算太过意外。知道蓝若涟不愿过多解释，于是上前去打圆场：“二位重伤在身，先进去休息一会吧。”说着，就引着二人入了自己的屋子。

        进屋后，蓝若离开始为叶寒诊脉，行针。沈俞和蓝家交情匪浅，蓝若涟姐弟三人有点小伤小病，都是他来诊治的。久而久之，蓝若离也跟着学了些医术。虽不及沈俞那般医术高超，但简单的诊脉行针还是做得来的。

        了解叶寒的基本伤情后，他又让蓝若涟将叶寒扶起来，二人前后同时运气，给他输了些内力，逼掉一些淤血，再慢慢地扶着叶寒躺下。接着蓝若离一边从身上掏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药瓶，从中倒出三小粒，叫古轻尘找来一些水帮叶寒服下，一边说道：“这是护心丹，可暂时帮他护住心脉。他中毒太深，加之内心过于焦虑和悲伤，一时间急火攻心，才会发作出来。”蓝若离的一番话，说得萧川诚惶诚恐。

        蓝若离顿了顿，又说道：“我的医术只能做这么多了，若想替他解毒，还需找到一位医师替他疗伤，还要配药让他服下。只是，这里离信州城有些远，一来一回，恐怕他撑不了那么长时间。”

        说到医师，慕翊歌倒是想到了一个人：“玉京峰春晖堂的柳师伯医术就很好，而且他那春晖堂就是个药房，药材应该不少。”

        “姓柳？”蓝若离思索片刻，脑海中也有些印象了，“可是柳千尘柳前辈？”

        慕翊歌点头应道：“不错，就是他。”然而他话锋一转，又有些犹豫地说道：“柳师伯和我师父亲如手足，若是他知道受伤的是叶寒，只怕……”

        萧川明白他的顾虑，毕竟当时叶寒强闯无量剑派，接应叶风的时候，无量剑派很多人都见过他，如今他的身份怕是想瞒也瞒不住。萧川不愿让他们为难，“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对慕翊歌说道：“还请阁下带我前去，我亲自去求柳前辈，只要他肯救我家少主，要杀要刮都冲我来，我绝无二话！”

        慕翊歌还是头一回受这番大礼，有些不知所措。柳千尘愿不愿意出手相救，也不是他说了算。

        “你们都在这等着，我现在就去找萧朗。”一直在旁边默默坐着的蓝若涟突然发话了，“要想让柳前辈救人，还得和他说一声，毕竟他现在是无量剑派的掌教。”

        把无量剑派逼到这般地步的，可就叶风和叶寒这父子俩，萧朗还被叶寒关在十杀门里折磨了好几日，让萧朗出手救叶寒，这可能吗？

        蓝若霏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嘴上却不敢这么说。现在这局面，她还是少说话为好。

        不过蓝若涟也没打算听旁人的意见，说完那些话之后，提着剑便走出去了。蓝若离让萧川扶着叶寒躺下，又吩咐封昊去取打些水来，为叶寒清理伤口。虽然内伤一时半会治不了，但外伤还是可以上点药包扎一下的，否则失血过多，更加不利于内伤的恢复。

        蓝若涟赶到萧朗屋外时，萧朗还未睡下，正在屋内打坐。听到清脆的叩门声，他缓缓睁开双眼，调整好姿势，才开口说了声“请进”。

        见来人是蓝若涟，他还以为是下午谈到的事情有眉目了。可蓝若涟走近之后，他才闻到淡淡的血气，眉头微皱，上下打量了一番。此时的她发丝有些凌乱，衣裙上带着些许斑驳的血迹，气息也不太平稳，比之下午那神采奕奕的样子，多了几分狼狈。

        很明显，她这两个时辰内，定是与人交过手了。可如今是在无量剑派，这么大的动静，他居然一点儿也没察觉到？

        蓝若涟深夜前来，定是有要事。萧朗也不问她，就等着她先开口。

        “之前你说过，在这无量剑派，若有需要之处尽可开口，这话可还作数？”

        萧朗微微一怔，应道：“自然作数。”但想到蓝若涟不是轻易求人的性子，能让她开口相求的，想必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于是忍不住问道，“蓝大小姐……遇到什么难处了？”

        蓝若涟喘了口气，定定地看着他，“我想向你求一个医师，你们春晖堂的柳前辈。”

        “这有何难。”萧朗颔首道，“治病救人本就是积德行善，你又何须用到‘求’字？我这就带你去找他。”说罢，他便要起身带蓝若涟去找人。

        可这时，蓝若涟却叫住了他。

        “且慢。”

        蓝若涟觉得，还是提前说清楚情况的好，“若我要救的人，与你们无量剑派有不共戴天之仇，你还愿意救吗？”

        萧朗有些不明白，“不共戴天之仇？”

        蓝若涟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我求你救的人……是叶寒。”

        萧朗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眨了眨眼，确认道：“叶寒？”

        “是。”蓝若涟解释道，“陆澜趁着叶风修炼你给的假心法时，扰乱他的心绪，导致叶风走火入魔，而后谋划叛变，杀了叶风，取而代之成了十杀门的新门主。如今又派人追杀叶寒，我也是在山下偶然遇见，才救下他的。如今他身受重伤，已经危在旦夕了。但我之前与叶寒打过几次交道，此人心中善存一丝良知，若能劝他向善，未尝不是一件功德。”

        劝一个恶名远扬的十杀门少主一心向善重新做人？虽然这话有些天方夜谭，但萧朗却莫名觉得，这像是蓝若涟能干出来的事。

        “善者自兴，恶者自病。吉凶之事，皆出于身。叶风作恶多端，这便是他的报应。”

        听到萧朗这么说，蓝若涟心下一凉。他这意思，是说叶风父子恶有恶报，那便是不打算救叶寒了。

        没想到萧朗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不过蓝大小姐所言甚是在理，若是能让叶寒就此改过自新，也算是为江湖铲除了一个祸害。再说了，此时趁人之危，也非君子行径，不如待叶寒伤势痊愈了，我再堂堂正正地与他一战，也好让他心服口服。”

        见蓝若涟还有些不敢相信，萧朗又道：“走吧，再不去请医师，他可就真的挺不住了。”

        蓝若涟跟在后头，看着萧朗的背影，便觉得他好似山间清风，空中朗月，行事光明磊落，堪称君子之风。

        不愧是她当年一眼就看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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