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器动四方
金屋中燃着熏香,桌上茶气缭绕,一身素锦散发赤足的童臻在玉案前读着金简,一卷读完放在案上,月白轻轻收起,从左侧半人高的金简堆中又取出一卷在案上摊开:“南渊通典快读完了,前几日帝王命人将清穹完本也送来了,让公子静心阅览。”
童臻一脚踢翻玉案,笔墨散落,内外侍从跪了一地。
“这是准备关我多久!知道我向来坐不住,够狠的。”
“不过小惩大诫,昆夷大小事务皆需公子帮帝王筹划,过几日就会解除禁闭的。”月白一边示意侍从收拾桌案,一边上前轻声劝道,“那寸泓闭塞荒蛮,公子待几日看看新鲜便好,使者第一次寻人公子却躲避不应,失踪了近一个寒暑,帝王雷霆大怒,全族上下战战兢兢,其实公子若想游历,向帝王明言就是,何必冒这样的风险……”
“九岁我才第一次踏出这攻离堡,你觉得他会让我去寸泓游历一个寒暑,看尽四季风光?”童臻起身来到窗边,拧眉道,“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有生之年若不能踏遍仙境六族,便是白来这世间一遭,人生短暂,我有多少时日一次次去说服帝王让我出族!”
月白忙跪了下去:“公子乃巫山十二峰秀气汇聚而成,仙寿不同凡人……”
“闭嘴!”
童臻轻揉眉间,周身烦躁已然消散,月白在旁边看着心中大奇,公子自寸泓回来后性子变了许多,脾气也变好了,前几日殿中侍从不小心用犀角杯盛了梨花酒端上来,向来挑剔的公子竟然没说什么,若在以前恐怕要打个半死。
“撤了通典,取些中容纸张来,替我研墨。”
初秋天朗气清,月白捧着一叠图纸绕过碧山,自潭边而过,踏上玉石小径,来到金玉殿入口石屏处,此处把守的正是犀甲统领狴犴,一边是碍于面子不得不罚的帝王,另一边是我行我素不能得罪的公子,其中微妙的平衡只能由自己把控,狴犴明白这禁闭是帝王无可奈何的撒气之举,公子地位向来不必怀疑,否则也不会让自己这个犀甲统领在这里做个听声应和的门童。
“请统领代为禀报帝王,公子要拆了这金屋重建。”月白抬抬眼皮,语气波澜不惊。
狴犴覆满兽纹的脸上现出难得的喜色:“不怕公子闹,就怕公子不闹,终于开始折腾了!”
“新屋图纸在这里,公子给了六天时间,要求分毫不差,且不能扰了清静。”
“我这就命犀甲去办,别说拆金屋,拆攻离堡帝王也不会眨下眼睛,只盼帝王和公子尽快消气,我也不用在这里看门了。”
昆夷冶炼矿石、打造兵器已有数百年历史,族中能工巧匠都编集在册,召集起来十分方便,当天黄昏时分,二百名工匠就聚集在攻离堡外,由犀甲统一调配,图纸发到每个人手中,大小构件绘的清晰严谨,拼接方法极为详尽,巧思奇想闻所未闻,工匠们个个啧啧称奇,很多人将这图纸牢记,在之后的生涯中炫耀了一辈子。
整屋木制,不用一颗铁钉,柱、梁、枋、垫板、檩条、斗拱、椽子、望板,这些独立的大小构件,通过精巧设计的凹凸部位将面与面,边与边,面与边接合起来,异常牢固,另有一些或成角或交叉的零件在构件间起到关节的作用,将他们严密扣合在一起,凸出的头与凹进的眼,简单的咬合做出了千变万化的组合,从而构建起不同形态。
工匠先用两天时间将构件按图纸分毫不差的打制出来,又用了两天时间反复练习直至安装娴熟,待桌椅床榻这样的小件也全部制好,此时五天刚刚过去,南渊赠送了几尾龙鱼,在昆夷十分少见,狴犴小心翼翼将其倾倒在金玉殿的碧潭之中,这日天高云淡,童臻提着木桶来到碧潭处,鱼钩抛入潭中,鱼竿支在一旁,拿出金简在潭边卧读,狴犴带着犀甲自另一侧进入金玉殿,一拨人将金屋推倒运走,一拨人同时将新屋构件搬进,随后带进工匠拼接,人人各司其职,进度有条不紊,很快二层木楼拔地而起,待桌案床榻摆放妥当,洒扫干净后,犀甲带着工匠退去,那边童臻钓起一尾龙鱼,十分开怀,提着桶踱步而回,金玉殿如往常一般安静,碧山之下一尘不染,只凭空换了个屋子,他将鱼倒回廊下溪流,悠然踏入屋内。
一眼看去恍如隔世,橱柜、木床、树墩、木梯,好像又回到了森林脚下那个蘑菇屋内,再看去,檀木梁、明珠灯、轻纱帘、锦缎被、金玉器,又在时时提醒他这里是昆夷。
“火炉放在屋内怕熏着公子,麻葛粗糙简陋怎能贴身,木碗木碟如何比得上玉石,月白斗胆做主替公子换了。”
“罢了,本就是场梦。”童臻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今后这里改名叫做——镜花水月。”
大殿之上,童臻俯首而立。
“孔大孔二回族禀明首尾,我知你不是那般莽撞笨拙之人,必是早有打算故意为之,你年少气盛,向往各族探景猎奇,我自然了解你的性子,只是此事过于凶险,失了分寸,不经如意门从清穹前往寸泓的只怕你是唯一活下来的人,你明知自己身系昆夷一族前景,不能有丝毫损伤,却这般轻视安危,实在该罚!”
“童臻不敢分辨,此次行事的确莽撞,童臻知罪。”
“清穹的行动我已细细问过,难度太大,闹出了些动静,以清穹的能力早晚会怀疑到我们头上,虽拿不出证据无可奈何,但日后往来势必会受影响,不过比起通典这些都值得,你能获得通典,孤身入两族且全身而退,也非凡俗之辈,不负我族多年栽培。”天均挥手,旁边人捧上托盘,“新修建的屋舍可还满意?天气渐凉,赐你块玉做乔迁之礼,知道你好东西多,只是此玉不同,是南渊的赠礼,唯一生在昆夷族外的玉石,可散发热量取暖,玉光能照出十步远,你那木屋虽然风雅,冬日却难免寒凉,拿去用吧。”
“谢帝王!”
“这个冬日你就满十八岁了,以往悠然度日,今后再不能由着性子任你散漫了,你的肩上也该挑起昆夷一族的重担了,接下来,我命你推行军中变革,将你平日研究的那些东西,大到阵法小到机关全都用上,由狴犴出面作为监军在终家军中试行演练,初冬之时,我亲自检阅成果。”
“是!”
攻离堡外不远处有个院落,数百块方方正正大小相同的石块堆砌成墙,石块间的缝隙嵌着圆钉头般的小石块,如同补丁一般,颇具昆夷特色,这里是医女玉珊的府邸,她背井离乡来到异族,尽心竭力的奉献自己的医术服务帝王,帝王也给予她优渥的回报,除了这位置和规模都彰显身份的府邸,平时更是赏赐丰厚,恩宠备至。
此时门前一匹高头大马昂首嘶鸣,自马背跃下一人,早已等候在侧的玉珊上前躬身行礼,带着来人进了门,径直向院内深处走去,一间房前,玉珊停下脚步,来人独自踏进屋。
屋门在身后闭合,屋内站着的人正是玉珊的妹妹元珊,她看到来人,背转身去:“我说过,我只见带我来的那个男孩。”
短暂的寂静之后,来人开了口:“我就是。”
元珊一声冷哼,抬脚要走,突然脚步一滞,转过身来,将来人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目光最终停留在他面孔上,元珊双眼圆睁,面上渐渐现出惧色,不由后退两步。
“我是昆夷人,出访清穹时从树冠跌落,未经如意门来到寸泓,身形变化为孩童,如今你看到的是我的真实样貌,本来我可以无声无息的离开,可被你无意撞到,只能将你带回昆夷,我已向帝王禀明,我在寸泓为你所救,一直住在你家中,除了你没有人见过我,帝王得知你是医女玉珊的妹妹,这才留下你性命,从今日起,你就在你姐姐府中生活,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只是你们姐妹此生再也不能回到寸泓,也不能与外界有任何联系。”
“凭什么!”元珊攥紧了双拳,急切的嗓音中带着惧怕,“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我们不能回寸泓?”
“我不指望你现在就明白这一切,但以后你会知道,我今天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在同你玩笑,你想保住性命就安分的住下去,不要生事引起注意。”童臻说完转身便走,身后元珊上前两步,急急喊道:“那稚子呢!”
童臻脚步一顿。
“你若是真真,有没有想过,失去我们的稚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不在乎!”童臻猛的回头,一双桃花眼寒意逼人,“若你不想将更多的人牵连进来,不想她被灭口,从今日起,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这个名字!”
夜晚回到镜花水月,窗外下起绵绵细雨,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四下岑静,童臻沉沉睡去,许是雨夜潮闷,竟做起了梦。
“真真,元珊,你们在哪里……”女孩哽咽的哭声近在耳边。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从我身边离去……”
梦境一转,浮现出元珊愤怒的喊叫:“你有没有想过,失去我们的稚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童臻没来由的心中一滞,渐渐醒了过来,外间月白听到响动入内询问,童臻挥退他,再也没了睡意。
定是这屋子修的太过相似,闹得自己常常入梦,梦中总是回到森林,回到大树脚下那个蘑菇屋中,那个淡淡忧郁的女孩,伤重昏迷时搭在额头上温暖的手,一个寒暑的亲密无间,互相陪伴的游历冒险……
朋友——这个词突然出现在脑中,童臻不禁摇了摇头。
昆夷人虽然冷情,但也有父母兄弟,而听帝王说,他是荟萃了巫山十二峰的秀气从天而降,他知道身世与常人不同,从未将自己与这凡世中的人等量齐观过,猛将壮士,谋者巫师,神仙帝王,他皆看的透彻,从不在意,但仅仅一个寒暑的时光,在寸泓那样一个未曾开化的懵懂族类,一个小小的蘑菇屋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却让自己感受到了一种陌生的情感,再也无法回到之前的轨迹……
童臻陷入长久的思索,找不到答案的他坐立难安,莫名的情绪在心中四处冲撞,他不喜欢无法掌控的自己,于是强迫自己转移精力,他散发赤足,来回踱步,不分日夜的一遍遍默背五族通典,通典被他在脑中揉的几乎融化,又浸入身体每一个细胞,他闭塞了耳朵和眼睛,隔绝外界,只让五族风貌在眼前缓缓铺开,他俯视着山川河流的走向,辨识着各种生灵,他跃过昆夷的大行山,追赶着南渊的夏季洋流,观赏着清穹的七星聚顶……白昼黑夜,浑然不分现实梦境。
岩平山上,迂回曲折的山路两侧遍布着无数洞穴,夜晚阴云散尽,碧空中现出一弯新月,在岩间数口井中投下月影,四处洒满皎白月光,两人高的石洞内,终擎带着儿子终风以及手下副将立于下首。
犀甲统领狴犴正在宣读帝王手诏:“两年前族中变革征兵制度,填充强者淘汰弱者,终家军五千兵力实力不减反增,深得帝王认可,自今日起,由犀甲统领狴犴任终家军监军,传达兵法,监督进程,初冬之时帝王亲自检阅练兵成果,胜则奖,败则罚,终家军上下势必全力以赴!”
终擎上前接过手诏,狴犴直接下了第一道令:“终家军即日开拔,前往帝都东部练兵场驻扎。”
第二天一早,五千士兵全副武装列队疾行,于晚间到达目的地驻扎下来,帝都作为全族核心,终家军被帝王选中试行兵法的消息在夜幕中传出去,顿时吸引了整个昆夷的目光。
终家军向来在山岩间练兵,第一次站在帝都平坦的灰岩地面上,个个挺起胸膛豪气万丈,狴犴站在观战台上,取出金简举至头顶,宣读了第二道令。
“所有士兵分类!力大无穷者选为盾兵,擅长格斗的选为□□兵、矛戈兵、刀剑兵,四肢灵活的选为弩兵,身形敏捷的选为骑兵,目力佳的选为观察兵和信号兵,镇境左将军应该对自家军团了如指掌,午时前将全军按新的编队集合。”
午时,士兵根据自身特长分成新的编队,随着第三道令的下发,训练正式开始,盾兵体型彪悍力大无穷,有坚硬的肌肉和强壮的蛮力,举着百斤重的巨盾像一座小山左右挪移;弩兵需要三人一组配合,学习新型武器;□□兵、矛戈兵和刀剑兵都是擅长格斗的猛士,依照各自喜好选择趁手兵器,格斗技巧也有人传授,练习强度提高,要求近身肉搏时能以一敌十;骑兵先用木马练习上下,熟悉后骑乘犀牛练习进攻。
各编队日日操练,五千士兵挥汗如雨,作为主将的终风昼夜不休的学习阵法,丝毫不敢懈怠,终风从狴犴手中接过阵法图的一刻才知道为何要将终家军调到帝都平原的练兵场中,因为除了此地,昆夷任何地方都施展不开这阵法。
转眼过去二十多天,狴犴亲自考核各编队后,下发了第四道令,所有编队被合并在一起,开始练习阵法。五千人摆出方整队形,终风立于高处发号施令,信号兵击鼓舞旗将军令传出,各编队依令进退攻守,不断转换,如此十数日过去,士兵已对信号烂熟于心,整个方阵的行动也从初始的缓慢滞后渐渐变得行云流水。
终风常年带兵,一眼看出这阵法精妙,蕴含着强大力量,心中不禁感叹昆夷已现强族之兆,蛮力比拼的旧时代即将过去,此时恰好狴犴捧着金简踏进账中,终风激动神色犹如看到绝世宝物。
“又来金简了!不瞒统领,我梦中都盼着看到金简,多长些见识。”
“壮武将军如此,总算没有辜负金简主人的用心,今日带来了新的阵法,将军抓紧时间切莫懈怠。”狴犴道。
“统领放心,终风必不辜负帝王信任。”
整个秋季练兵场中呼声震天,地面被生生踏平几寸,转眼间秋末冬至,崇山峻岭间枯枝凝寒,更显萧瑟,众人瞩目中,这一日终于到了。
帝都的四季景象并没有太大区别,因为山岩覆盖草木稀少,这里看不到春的勃发,夏的繁茂,秋的萧瑟,冬的凋零,天空灰蒙蒙与大地连成一片,万物冰冷、沉闷、死寂。
若是这些人见过森林,见过海洋,见过平原,还愿意回到这个地方吗?童臻站在纱帘后,静静俯视着下方战场。
纱帘外面的观战台上坐着整个昆夷的精锐,左右镇境大将军、忠武将军、壮武将军、定远将军按品级依次坐于下首,簇拥着中央的帝王天均,天均身着精钢鱼鳞甲,头戴兽纹青铜盔,身后设有纱帘看不清内里。
时辰已到,终风大步流星来到观战台下,向帝王跪拜行礼。“禀帝王,终家军上下集结完毕!”凤翅盔下坚毅的目光尽显一个年轻少将对昆夷的忠诚,防护强度极高的环片甲表明了他已为今日一战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天均起身发令:“新的兵法在终家军中试行已有三月,今日在此检阅!忠武右将军石宽,昆夷重将,带兵三十年,勇猛无比,今日就由石宽带领五万士兵对战终家军,只论输赢,不论生死!”
一言既出,四座震惊。
“五千对五万!”
“两方都是强兵猛将,不论什么兵法,五万人踏也将五千人踏平了!”
“传言他们父子深得帝王青眼,怎么今天帝王竟要血洗终家军!”
各位将军毫不遮掩的大声议论着,目光纷纷看向镇境左将军终擎,终家父子知道今日是一场生死之战,但没料到实力竟如此悬殊,昆夷人血液中的蛮性涌了上来,父子两同时举起手臂向胸口连击三声,仰天怒吼。
纱帘后的月白忍不住发声:“公子,五千对五万,帝王的考验未免太严苛了!”
“耗费这么大的精力,若达不到惊人的效果,那这新兵法要来何用,我的谋略至此方尽,战场之上将为核心,接下来就要看那位壮武将军的了。”
石宽站起身来,手中一戟一盾皆重百斤,生的豹头猿臂、张眉努目,仅一步就跨到台前,对着下方十八岁的年轻将领弓起背发出如雷咆哮,戟盾相击,铿锵长鸣划破长空横扫全场。
五万虎背熊腰、力大如牛的莽汉在场中集结,均一手利刃一手盾牌,其中刀枪剑戟五花八门,石宽为表不屑,只着一身皮甲立于最前方,相比之下,终家军似乎有些章程,五千人摆成了一个方阵,最前方放置着一排造型似飞鸟的机括,后方士兵明显按兵器分布而立,除了后方两百头身披铁甲的犀牛,并没看出什么威胁,在力量决定地位的昆夷,两军交战向来将领在前,看到终风穿过方阵来到后方,跃上一辆立着将旗的青铜战车,石军中蔑视哄笑声顿起。
三声击鼓,战事开启。
石宽一声冷哼,大喝道:“听本将军令!五万猛士随我上前,踏平敌军!”
练兵场上迸发出如雷吼声,五万人气势汹汹带着滚滚烟尘奔涌而来,对面的终家军纹丝不动,战车上的终风沉着稳重,鹰一般的锐目扫视着前方战场。
观察兵看着逼近的石军,报着距离。
“千步!九百步!”
地面传来的震颤越来越强烈,对面狰狞的面孔渐渐清晰。
“六百步!”
终风猛然举起右手,黑色令旗扬起,方阵前三排士兵动了起来,三人操作一个机括,最后方的人上弦,第二排上箭进弩,第一排瞄准射击,动作利落整齐,十几个机括满弦崩开的瞬间,空中发出沉闷嗤响,一张黑色巨网向石军头顶扑去。
“防!”石宽大喝一声,士兵举起盾牌迅速防御,可这箭矢明显不同,不仅速度快力道也大,落入石军的瞬间,冲击力击倒一排士兵,还没反应过来,第二波箭网已扑了过来。
“这是弩阵,我新制的一种兵器,脚蹬上弦,威力巨大,第一波射击后,最前排的士兵通过空隙返回第三排上弦,第二排成为第一排瞄准射击,如此循环反复,打击持续而密集。”童臻站在纱帘后为帝王讲解。
携风而来的箭雨将石军压制的无法动弹,石军盾牌铠甲都是普通材质,被力道无穷的箭矢震碎穿透,看着伤亡巨大,石宽明白不能原地等死,必须快速杀入敌阵,他起身大喝:“给我冲!”
石军举着盾牌顶着箭雨艰难前进,青铜战车上忽然变换令旗,箭雨戛然而止,青色旗帜扬起,阵中号角两声,盾兵穿过机括来到方阵最前方,将巨盾重重立在地上,竖起了一道钢铁城墙,城墙后方,弩兵推着机括迅速后退,□□兵和矛戈兵上前。
“将军居于方阵后侧的战车之上掌控全场,发出军令,传令兵用金鼓、旗帜、炮角将军令传至全军,士兵随着信号移动到相应的位置,进退有序各司其职。”童臻道。
石军刚开场就被新兵器打击的损失惨重,石宽心中不忿,带头第一个杀到终家军阵前,一声怒喝长戟刺向盾牌,身后石军紧随而来,个个挥舞着兵器砍了上去,盾墙被击出数道火光,石军仗着蛮力一拥而上想要推倒,一人持一盾自然无法与万人力道抗衡,只见这时,自盾牌缝隙处突然伸出无数长矛□□,近处石军躲闪不及,被刺个正着,枪矛击出收回,一出一进,倒下许多。
昆夷人凶悍,在石宽的喝令下,不顾脚下尸体,前仆后继冲向盾墙,竟是要生生冲开,盾墙在强力下难以支撑,摇摇晃晃开始散乱,眼看就要被攻破,场面一触即发。
“就是此刻!”战车上的终风一声喝令,“变换雁形阵!”
终家军中响起急促鼓点,令旗挥舞,骑兵自方阵两侧冲出,杀向石军两翼,刀剑兵上前与□□兵和矛戈兵汇成中军主力正面迎击,进退开合间,展开了一个新的阵列,将石军围在中央,两百头体型庞大皮甲厚重的犀牛咆哮而至,背上骑兵矛戈挥舞,所到之处冲撞践踏,无人能挡,重创石军两翼,此时石军兵力已折损过半,双方混战在一起,石军只有蛮力,各自为战,终家军的主力不仅力量丝毫不弱,更懂格斗技巧,一人能敌数人,且能互相配合,捉对厮杀,石军的人数优势渐渐不在,场面变得势均力敌。
“方阵是终家军练习最久,也是最基础的一种阵法,先以弩阵削弱对方兵力,盾和矛配合再削弱一波,石军折损近万人时,终家军还没有丝毫损伤,当然战场之上终究要有硬碰硬的实力,随后的雁形阵就是以攻为主,长短兵种作为中军主力,与两翼骑兵配合,包围石军进行绞杀。”童臻道。
“这方阵不散,雁形阵不疏,一守一攻两个阵法,片刻间以少胜多,的确精妙。”天均点头。
“我出于兴趣还研制了许多更为复杂的阵法,但昆夷地势并不适合施展,真正的战场上还要顺应山形水势、沟坎坡丘做出相应变化,很多阵法暂时没必要全族推行。”
此时场中传来一阵惊呼,原来终风自战车跃下,跨上犀牛,手持一柄钢刀杀入阵中,左劈右砍,直冲石宽而去,石宽亦是族中数得上的猛汉,场中已连斩数百人,浑身浴血犹如恶鬼,两将相遇,众人闪避,终风疾驰而来,大刀向石宽头顶砍去,石宽举盾格挡,犀牛调转身来,再一次向石宽正面冲撞过去,石宽扔掉双手兵器,跨步上前,两只巨掌牢牢握住犀牛角,一声怒喝,扭腰旋身,竟生生将犀牛扳倒在地,当真巨力惊人,终风一个翻滚落在地面,石宽挺戟刺来,丈八长戟在环片甲上划过,白光四射响声刺耳,若没有铠甲怕是人已成了两半,终风挥刀拨开长戟,一个回旋砍向对方胸口,石宽左手举盾猛拍过去,带着鼓鼓劲风,将终风拍出几步之远,石宽无人能敌全凭一身蛮力,长戟直冲终风脖颈而来,终风显然身形更加灵活,他微微一闪避开,贴近石宽身体的瞬间一个抬脚,踢掉他左手盾牌,石宽双手持戟,怒吼着再次杀来,终风面色沉稳,右手举刀引石宽全力刺来,脚下几个移步身体转到左侧,随即高高跃起,背胸圆开,使劲全身气力,挥刀而下,将石宽脑袋削去了一半。
观战台上一阵惊呼。
“壮武将军果然不凡,将战场时机把握的分毫不差,战事胶着时斩杀敌军将领,瞬间击垮敌军斗志。”童臻笑道,“石军已败,帝王此时下令结束,还可为我昆夷留得一些勇士。”
“这般没有脑子的莽汉,五万人被五千人打败,还有活着的意义吗!”昆夷向来不同情弱者,天均毫不在意眼前已变为杀戮的战场。
石军步步受挫,士气大减,将领又被斩杀,当即涣散乱成一团,场中声响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一个石军倒地,练兵场中彻底安静下来。
帝王十分满意,传终擎上前:“你的儿子领兵有方,又将石宽斩杀,可谓有勇有谋!依我们昆夷习俗,应砍下对手头颅制成酒盏,可惜这石宽脑袋被削坏了,不然忠武将军的头颅,必得镶金边缀宝石,才配得上这份荣耀。”
“谢帝王夸赞,犬子自小在我左右,带兵多年,十二岁时蒙帝王青睐封为壮武将军,此次得胜,全靠帝都所传之精妙兵法,我父子不敢抢功。”
“我昆夷需要勇猛的士兵,更需要优秀的将领,”帝王看向场内的魁梧少年,“传令下去,终家军骁勇善战、大获全胜,终擎之子终风少年英武,带兵有方,升为忠武右将军,春日大典随其父一起上殿接受册封!”
父子二人跪拜谢恩。
经此一战,终风在帝都扬名,十八岁的年纪被封为忠武将军在昆夷尚属首例,今后的前程自然不可估量,在帝都停留的几日,四方来人恭贺,踏破营帐门槛,终家军成为昆夷众人艳羡的强军,一时间终家父子被万般吹捧,极为风光。
转眼间冬去春来,端月元日,盛大的春日大典在帝都举行,往日冰冷的攻离堡也难得染上了几分节日的气息。
凌晨天刚亮,昆夷众将齐聚玄武大殿为帝王拜年,辰时,鸣钟击鼓,天均登上白金宝座,犀甲击剑发声,十八层石阶之下,终风一身圆领窄袖襕衫,束发为髻,戴上红色抹额,昂首立于众人之中。自今日起,他便要作为昆夷最年轻的武将上殿参与议政了,他想起自己在练武场中度过的十八年青春,挥洒了无数汗水,磨损了数不尽的铁甲战靴,才换来了今日荣耀,不禁心潮涌动,他紧握双拳,面色坚毅的仰望着殿堂的高处,暗下决心,终有一日要像父亲一样,坐上镇境大将军这个最靠近帝王的位置。
两名政务官捧着金简立于阶下,诵读当年封赏名单,新晋的将领正式亮相人前,预示着昆夷下一年军权政务新的走向,随着宣读,被封之人一一上前接过金简叩拜谢恩。
按着由低到高的顺序,封赏级别越来越高,终风几乎按捺不住,终于,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终擎之子终风,少年英武,带兵有方,封为忠武右将军,上前谢恩!”
终风大步踏出来到阶前,接过金简捧至头顶,跪拜下去:“终风必誓死效忠昆夷!”
捧着金简退至原地,殿中众人放松下来,忠武将军之上仅有镇境将军一个官阶,显然册封已经结束,四下响起轻微的衣履窸窣声,身旁数人抬手向终风拱手致贺。
政务官仍站在原处,看着众人,缓缓举起一个金简,清了清嗓子:“今日还有一项最重要的册封。”
殿中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金简。
“仙境创世神崇尚六族平衡,在创世之初给予各族可望而不可及的优点,但也必然伴随着致命的缺陷,我昆夷背倚连绵矿山,有数之不尽的宝石,用之不竭的矿产,强兵利器得天独厚,遍地武士矫勇善战,体魄与勇气在仙境中无人匹敌,唯独在才智与谋略上却远远不及,但仙境终究佑我昆夷,赐得一名良将,此人汇聚巫山十二峰秀气而生,更有吞坠星之遇,自幼在玄武大殿中长大,五岁时已将昆夷通典倒背如流,十一岁前,译出中容、寸泓、清穹三族通典,如今又将南渊通典熟记于心,如今仙境五族的天文地理、山川鸟兽、风土物产、巫术武学,尽在此人心中,他是如今仙境六族中最博学的智者,更是我昆夷的一把利刃,近年的一些族中事务,大到军队变革小到阵法兵器,皆出自此人手笔,此人对我昆夷而言实有补天浴日之功。
帝王有令,封童臻为昆夷辅境大将军,位列镇境大将军之上,帝王一人之下,赐衮衣冕冠、麒麟金印,玄武大殿随意行走,见王免跪,所到之处如同帝王亲至,封赏斩杀等同帝王,特此昭告全族!”
听着这一句比一句更惊人的册封内容,殿中众人惊诧万分,喧腾声顿起。
“传辅境大将军上殿,众将跪迎!”
满殿威猛大将面向殿门齐齐跪拜:“拜见辅境大将军!”
呼声惊的殿前鸟雀振翅飞起,人群中的终风抬头看去,一清俊身影步入大殿,玄衣纁裳,垂珠冕冠,敛目低垂,正是那位持金扇的翩翩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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