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四条性命皆因我而起
姜婆愣了一会,方才回过神,冲那青年语重心长劝道:“公子,莫怪小店不周到。但这大晚上的,我们店主就姑娘一人,给你断案,似乎不太好……”
说着,那青年男子背后又来一男子进门。鞠躬自称是随行,刚刚将车马停在店铺之外。
“……两人便是更不好了,请二位明日再来。”
话未说完,姜婆身后的陆颜一已经一跃从长椅上坐直了,打断姜婆的话。
“没事没事,新店开张,开晚一点也是应当的嘛。姜婆,人啊,应当敬业。”
陆颜一仿佛不记得自己几分钟前还说着要歇业。此刻双目发光,请客人进来:“来贵客,说说你是怎样惹上四条人命的?”
青年男子不知为何店主看上去如此激动,本以为大晚上来店里,被赶出去也是理所当然,只不过试试运气罢了。
他探视地看了一会陆颜一,才开口道:
“店主,是我表达有误。并不是四条人命。是两人、一骡、一狗。但我遭遇四次行刺,这确实是实事。”
他虽相貌冷淡,但说话有礼有节。
停了两秒,他开始讲述自己的遭遇。
“在下名叫岑越,并非卢国人。是蔺城人,此次离乡,是因为家母过世前,命我将一些酬谢之物送给一位恩人。”
陆颜一点点头。怪不得这位公子衣着较为不同,原来是邻国的人。
“为了完成家母心愿,我便叫了家中做事的沈圆,与我一同前往康城。七日前,我们驾一马车出发,途中至楚城歇脚时候,在客栈中发生了第一起事件。”
岑越的脸色稍为泛白,接着道:
“客栈小憩后,我们点了一道白斩鸡。那店铺因为堂内有人办喜宴,我们不愿多打搅,就在客栈外的露天坐席坐下了。结果还未动筷子,就遇一只小狗跑过来。”
“知它是饿了,便撕下鸡肉喂给它,结果狗刚吃一口,就一歪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这么死了。”
此时,身边沈圆蹙眉,怒将话头接过:“结果,竟是那鸡中被人加了断肠草!”
一听这话,屋中人皆一惊。
断肠草是剧毒之物,若是被人吃了,很快就要药效挥发而身亡。
姜婆在旁听得也脸色泛青,战战兢兢扫了一眼陆颜一。
陆颜一神色哀伤,叹了一声:“可怜的狗子。”
这话让沈圆当即不适:“姑娘,你怎么这么说?虽然狗是可怜,但是若不是幸好让狗吃掉了,我们公子就遭人害死了——”
话说到一半,岑越却伸手挡了他。
“店主说的没错,它确实是因为我的缘故才死的。是我的责任。”岑越神色凝重,看起来也自责许久。
这让陆颜一有点意外。她觉得比起那个粗鲁随从,岑公子人倒是明事理多了。
“那店家是怎么说的呢?”她问。
“店家并不知道此事,态度真诚,也不像说谎。但后厨门未封闭,说是会有人闯进来也说不定。”
“店家赔偿了些银两,希望我们别把这事说出去。我和岑公子商量后,觉得这样也行,后来也没放在心上。结果事件马上又发生了。”沈圆接道。
“后来,我们便继续出发,因为通往康城的路有一段要跨过大河。在河边,有一堆夫妇,声称自己是船夫。我们便上了他们的船,却不知船竟是黑船,划到湖中央,那对夫妇便贼心起,让我们留下银两。夫妇两人身手看起来颇好,我和岑公子都不是习武之人,于是只好将钱袋拿出。然而正在此刻,意外再次发生了。”
“那河水边的半山腰,竟然有巨石滚落,砸死了那对夫妇,也打翻了我们的船。在落水时候,往山腰上看,确实有人影闪过,是刻意加害我们的。”
陆颜一手乘着脸,道:“那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两贼人作恶多端,本来那推石头的就是加害他们的,与你们无关呢?”
“本来我也想着有这种可能。但是待到第三次事件发生,我就明白目标的确是我了。”岑越神色不改,冷静地说。
“那是三天前的事了。我们终于来的康城外,这次找了家远近有名的客栈歇脚。晚上,本是安心入睡,我却在半夜惊醒——也多亏是因为惊醒,才看到那一幕。”
“房间的顶上,一片瓦片被挪开,竟有一只眼睛,从房檐上方,死死瞪着我。”想起那一晚恐怖的场景,岑越的手微微攥紧,他倒还能挺得住,旁边人却都受不了了。
“诶哟小姐啊,我能不能到隔壁屋回避一下啊,再听下去我整晚都得吓得睁着眼睛。”姜婆叫了一声,苍老的双目盯着天花板,瑟瑟发抖。
沈圆则是越听越气愤,脸色愈来愈苍白:“这分明就是冲着公子来的!姑娘你不知道,我们公子是个多么好的人啊?我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加害他!”
唯有陆颜一脸上波澜不惊,好奇后文:“你继续说。”
“好在,那人看见我清醒后,便离开了。第二日后,我们在附近问了一问,却听店内小二说,店里丢了一把刀。不知和这事有没有关系。”
“那店叫什么名字?”陆颜一忽然问。
“凤也楼。”
“似乎是听过。”
“总而言之,有人要害我的命是确实的了。于是,我们不敢再一个地方过多停留,租了一骡车,加速赶路。结果就在康城口时候,后方暗箭飞来。没有伤到我们,却打中了那骡子。好在刚好路上遇到了一伙官兵,大概那暗客也不敢再出来,就没有更多后文了。”
“后来一路来到康城,却听说母亲的恩人多年前也已经离世,亲友也搬到了其他地方。仇敌在背,却无处可投,无奈之下,听街巷里议论陆店主十分英明,才过来想向您请教的。但就像沈圆说的,在下真的没有什么仇家,亦不曾做恶事,对于追杀我的人,我也毫无头绪。”
陆颜一点了点头。终于有个像话的案件了。
“很好。”她评价道。
岑越有礼的探问道:“店主是有什么思绪么?”
陆颜一笑了笑:“这还要有何思绪?他都追你一道了,现在可能放弃么?你就在我这小宅里住下呗。该现形时候,那贼人必然要现形的,不是么?”
不等姜婆劝阻,岑越先自己拒绝了。
“那是不行的。”
陆颜一有点意外:“你总不是担心我侵犯你吧?”
“……”岑越凝住,“并不是这些问题……”
他当下是被人追杀之人,这店主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虽然说话口气咄咄逼人,却不像会什么武功的。万一住在这里,连累了她可怎么办?
“我已经连累很多人了。绝不可留在这里。”
陆颜一乐了,“那你打算怎么办啊?不连累我,你也不能露宿街头啊?总是要接触人的嘛。”
岑越缓缓道:“我是决定今晚先找家客栈,住上一晚,明日就去官府告官的。”
不料,陆颜一神色转冷,略显有些轻蔑:
“你去官府报案,就你这桩案子,最后还是得回到我手上。说不定官府人周转的时候,你已经被人杀了,所以咱就别绕圈子了行吧。姜婆,收拾一下客房给两位客人吧。”
姜婆幽幽看了陆颜一一会,只得到好。甚知她决定的事情没人能改变。
陆颜一从椅子上站起,一头秀发身后一甩,灵动美艳。歪过头冲岑越莞尔一笑,问:“会下棋么?”
岑越没想到陆颜一会问这个问题,震惊一会儿,才说道:“略懂一些。”
陆颜一高兴了。
“那么,来里面那间房间,陪我玩一玩吧。”
被邀请留宿,就已经是岑越大为意想不到的了。进入里室更是让他意外之余,有些拘束。
这间房似乎是这位陆店主平时读书戏耍用的屋子。一半是书柜,一半摆着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什么花样奇怪的纸牌,色子,叠纸,套环,万花筒……简直什么都有。
再看那书柜里的书,内容也是五花八门。解剖书,昆虫书,怪谈,密话,春宫图……岑越一下脸有点僵——总之,这类不该有的都有。唯独女子读的《女诫》《内训》等等,一概没有。
但是岑越却觉得,这也颇好。
“岑公子请坐。”陆颜一拉过棋台,请岑越坐下,递过竹盒。
岑越将黑子拿来,棋局开始。
许多来回之后,岑越发现这陆颜一棋艺不凡,且十分怪异,路术与人们常用的有着很大差别,似乎自成一派,但攻势却很猛,棋如其人,有些咄咄逼人。
“你知道么,下棋,是最容易看出人的性格的。”陆颜一道。
岑越犹疑了一下,才落下下一个黑子,嗯了一声,“请店主赐教。”
陆颜一道:“你似乎并不是经常下棋,但棋艺高超,证明你人其实很聪明。方才听你们说白斩鸡里有断肠草。这种毒不了解的人,是绝对不能很快辨别出来的。小小做一个猜测,岑公子学医,还是家中有人学医?”
岑越起先有些惊愕,后而才佩服道:“店主真是一双慧眼,家父家母是经营药材铺的,于是我也懂些医术。”
陆颜一笑了笑,继续道:“另外,你棋风十分正直。不论我路术如何奇怪,如何步步相逼,你都正向破解,不愿使些市井人的手段,这代表你人也很正直。下棋都如此正直的人,确实不像会惹到人的人。那么,向你寻仇的人,会不会使因为你的家人呢?”
岑越答:“家父家母都是正派的人。药材店也一向以救人为重,并不在意盈利,未曾出过什么差池。想来也当没有什么仇敌。”
说着,他落了棋。
陆颜一看了眼棋盘,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看着他的表情,好一会之后,岑越才发现自己看漏了一个简单的棋子,导致这盘棋已经举步维艰了。
“要不你再想一想,是不是有什么没说,或者隐瞒过什么?”陆颜一脸上荡着笑。
岑越安静了许久,才自叹不如,那张冰霜一般的脸忽然的露出了一丝笑意:“什看来什么都被店主看破了。我……没有五岁以前的记忆。”
据说是因为从山上滚了下来,撞了脑子,他失忆了。
醒来时候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但是这么多年来,这件事却成为纠缠他的梦魇。而且梦魇里并不是山中,而是水里。那是一个令人窒息的,溺水的梦。反反复复,反反复复的出现。
他不说,只是不愿让人觉得是自己是一个被过往经历困住的人。
却没想到,这件事被这少女一眼看穿。
岑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所以,或许在那之前,家父家母有什么仇人也未曾可知。但是以我的判断,他们绝不是做坏事的人。就算真要寻仇,也不应当时隔这么多年才来。”
陆颜一点了点头,而后又问道:
“那么你母亲临走时,交代你去找的那个人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岑越沉思片刻,从随身带的包袱里,取出一个装着许多金银珠宝的盒子和一枚画轴。
“具体事情并不太知晓。家母之说恩家当初对她有着救命之恩。这些是家母走之前,留下来的物品。家母说,想答谢恩家,便叫我把这些带着找到他们。其中还有一张在康城的房契。另有一副画轴,据说是名家手笔,价值连城,只可惜因为之前的意外落水,恐怕已经损坏了。”
陆颜一拉开卷轴,是一副雏鸟画像。
一只小巧的金羽雏鸟在巢中展翅,欲向远方飞行。
画卷侧面提着一行字,寓意大致是心存正念,飞向远方的意思。
陆颜一从画卷最顶端看向最低端,忽然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注意到这点笑意,岑越投来了一个疑问的目光。
陆颜一却将卷轴一卷,摇头说,没什么,玩累了,结束去睡觉吧。
岑越始终觉得,自己真在陆颜一的店内留宿不好,怕使对方受伤,于是再次提出还是去外面的客店好了。
却被陆颜一否认了。
“没关系,给你探案,我觉得比较开心。”陆颜一说,“你知道么,你是唯一一个看着我,还叫我店主的人。”
每一个来店里的人,在她面前都改了口,要么叫姑娘,要么叫丫头。叫的挺亲切,语气里却都是一副轻蔑的态度。就像说,你个女子却来开探案店,这不是胡闹么。
第一个尊重她的客人,她能不特殊照顾么?
她想。
岑越定定得看着陆颜一,许久之后,才忽然意识过来,连忙转过头。
耳侧有些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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