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月延山案（2）
“不对。”陆颜一说。
李庄黯然的眼里闪出一道光芒：“难道，难道玉饶不是被鬼……或是自杀，没错，我就知道她不会去自杀的！”
陆颜一瞥了李庄的脸，她能理解这个男子此刻的心情。
但是她却也并没有办法完全的相信李庄——在案件水落石出之前，不应当相信任何一个人。
“具体的事情还没有定论。现在基本死因还是勒死。”她说着，朝阴雾朦朦的山村里放眼望去“但是她死的时候，身边有没有别人，这事就不好说了。”
“你是说——”
“这村中有哪几户人家？”没等李庄话说完，陆颜一已然从放置着尸体的后院出来，捂着鼻子的手放下来，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玉饶死后，有没有人下过山？”
“村中总共就住着十几个人，我想其中几位深入简出，大概也和玉饶并不是很熟悉……事件发生后，邻城衙门来过人，已经交代过所有人不得离村了。”
陆颜一想也是。村中刚出命案，并以自杀结案，若是在这时离开，恐怕反遭怀疑。
“人都在那便是好事，事不宜迟，那我们去问问看吧。”
陆颜一的衣摆边上，小狗‘汪’地叫了一声。
李庄瞠目了一会儿，呃，现在吗……
大晚上山村已经很黑，连他都有点犹豫独自在村里走，这女子还真是有勇气……
从玉饶住的小屋走到村头时候，家家户户的灯都亮起了。
陆颜一在一排小屋前面站定，左右看了一圈，抬起一根指，问：“来，简单介绍一下吧，哪个是哪家，都是做什么的。”
李庄立刻扭过头，但支吾了一会，露出一个抱歉的面容，“哎不好意思陆姑娘，我也是外人，其实并不是特别了解村中情况。不过据说有几个与玉饶有过争执的人，这我还是知道的……比如左手起那个房子，那是这山村一户农户，倪皮的家。他是个屠夫，据说和玉饶吵过架。但他脾气不太好，可能和谁都吵过……”
陆颜一侧头，看到了李庄说的房子。那房子建的破破烂烂的，门口地面上洒落着各种各样的渣滓，看上去像是牲畜的食物。在房子后院，也的确圈了圈篱笆，里面养着很多猪呀鸡呀之类的动物。
“唔，那就从他开始吧。\"陆颜一随性道。
跨进一步，勾起指节，她敲响了倪皮家的木门。
咚咚——门刚响两下，忽然一撤地打开，门后出现了一张满脸横肉的脸。
“谁啊，你谁啊？”
那张脸的皮肤很差，几乎是生黑色的。小小一对眼睛挤在肥肉之中，露出精明而警惕的目光。
“我是山下开查案铺的，想和你了解一下常玉饶的……”
碰！门关上了。
…………陆颜一的拳头捏紧了。
有那么一刻，她几乎就要一脚踹门，把拳头砸在那屠夫的脸上了。
不过最后还是仅存的一点理智把她抓了回来。李庄在旁也提心吊胆的看着她。
“姑娘别生气，这山里人有些怪……”
“不气。”她咬牙切齿地回了一句，气得长呼一口气。
“……”
“好了。”她说。
人要能屈能伸。在这样地荒山野岭查案，太嚣张容易吃亏。
等她哪天有一排侍卫护驾的时候，她就把那胖子扔他猪圈里饿上三天。
这时，对面一间屋子的门，忽然吱呀开了一道缝儿。
陆颜一听觉视觉都很灵敏，因此一下子就抬起头，一对明亮的眼睛看向那个屋子的方向。
那门立刻关上了。
但是过了一会儿之后，大概那屋的屋主也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可疑，又把门缓缓打开，里面是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长得挺瘆人的。尤其是在这样昏暗的夜晚。
头发是全白的，皮肤也很白，两只眼睛眼白多，瞳仁少。远远看过去，简直像个纸人一样。
“你……是来查玉饶的事情的？”
陆颜一点头，“正是，请问婆婆你知道点什么吗。”
她本想着老太太大概心眼比较善良，会对她多说些什么。谁知她立刻拧起了花白的眉毛，用沙哑的嗓音几乎是喊了一声：
“不要查了！”
“……什么？”
“我说不要查，不可以查！”
陆颜一扬起一根眉毛，语气立刻变得冷冷的：“是么，为什么？”
“不尊敬！”
“不尊敬什么！”
“鬼！”
老太太眼中本身就很小的瞳仁猛的缩得更小了。“鬼！是鬼做的，你们还看不出来吗。那山上，总是传来哭声，是鬼的哭声。”
“有一个喜欢漂亮女人的鬼，所以把那可怜姑娘杀死了。她的魂被鬼带走了……永远都、永远都没办法在回来了！”
李庄呲的抽了一下鼻子，那老太太阴森的目光转向了他。
“你……你是认识那个女人的？是不是？我听说你是她的情人？”
情人的说法恐怕不太好，李庄支支吾吾地辩白一句，“我们是相爱的。”
声音落了之后，久久都没人说话。
老太太嗤笑一声，刻薄道：“相爱是挺好的，但你抢不过鬼，没办法，认命吧。你要是老纠缠不放，说不定那鬼会对那女子不满，而做些什么坏事哦。”
“……”李庄脸色刷白。
似乎不想说再多了，老太太那只苍老的手抓紧了门环，轻轻扣上，她最后的一句话也飘了出来。
“不要再招惹鬼神了，奉劝你们。小子，你年龄不大，再去找一个也行，你要是心诚的话，我相信那死掉的姑娘会保护你的。”
门关上了。
也许是关门时候声音太响，惹得白狗忽然发狂似地发起脾气，往往叫了好多声。
李庄在边上，听的浑身颤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颜一望着老太太关上的门，抱起双臂：“看来这儿的人都不欢迎我们，是不是？”
“啊？”
陆颜一扫了一眼李庄的脸色。
“怎么了，别是怕了吧？大哥？”
“……”李庄犹豫了一会，“可若是真的，追查下去，玉饶会不会……”
他这话直接被陆颜一一个白眼给掐断了。
姑娘哼笑了两声，回给他一句冷冰冰的话。
“你放心吧，这世上没有鬼，有的是比鬼可怕多了的人。”
话里带话一般，她说这话时候，神色明显的幽暗了一下，仿佛想到什么事情。但马上这种忧郁的目光就消散了，仿佛是从未存在过，又精神起来。
“一个很显然的事，村里不少人都不太想让我们追查下去。什么神啊鬼的都是借口，这些人，也有不少他们的秘密。”活动一下脖子，陆颜一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也是时候该休息了。她脸朝李庄一扬“今晚上的住处安排在哪了？希望不会住太差。本姑娘要求不高，干净一点就好。”
李庄凝固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姑娘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村里有一家客栈，四四方方的，条件尚可。我给姑娘订了好的房间，请随我来吧。”
如阳客栈是月延村里唯一的客栈。其实这地方无论冬夏都没什么旅客，客栈的存在的意义也不得而知。但总之看着倒也体面。
二层的木制小楼，分为上下两层。李庄自己住在一层，给陆颜一订的房间在二层。
客栈老板武发祥是个看上去还算和蔼的老头，比这村中人好了不少，不过陆颜一问起村里常玉饶的案子的时候，他的脸色也有点青。
武发祥道：“哎，这个事情，其实说不太清……村里人说是闹鬼，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陆颜一觉得他话中有话，便问：“武老板，你想到了什么吗。”
武发祥答：“倒也不算上是想到什么，只是觉得玉饶这案子一出，很多人的反应都比较古怪，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方便，老板能透露一二，是哪些人看着不对劲吗？”陆颜一问，但武老板这时却阴郁地摇了摇头。
“姑娘，不是我不帮，只是村中太小了，人语也杂。玉饶的案子不也确定是自杀了吗，甭管多么古怪，但总不会有什么凶手。不过……”他顿了一顿，“我若是你的话，我会觉得那杜志兰老太太反应特别大，不知道是为什么。”
说的正是刚刚那位白发老婆婆。
“是，我们刚才也遇到她了。她是玉饶出事之后才变成那样的吗？”
“怎么说呢，那老太太平素就挺怪异的，但是给人感觉这次更反常了一点，不知为什么。”老板按了按额头，似也非常苦恼，转而又道：“不过，这样年纪的老太太怎么也没法把人栓到吊绳上，是吧？”
他向着陆颜一确认这话，然而陆颜一却没有应声。
其实并不是这样，就算是□□十岁的老人，如果说搬运一个像常玉饶一样娇小的女子，也并不是不可能的。
然而这些话说出来倾向性便太大了，所以陆颜一抱持缄默。
她侧着头，在想究竟如何才能撬开这些居民的嘴——当然是指实话，并从他们身上获得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这时，旁边的李庄忽然扭头，向陆颜一说了另一个事。
“对了，陆姑娘，因为玉饶的遗体已经放了几日了，不能再耽搁了，明日清晨，就准备在山头下葬。我还请来了几位道士，希望能给玉饶做一些法事……毕竟，她死的不明不白……”
李庄看出陆颜一并不相信鬼神，担心自己做这些会破坏掉证据，惹她不高兴之类的，说话时候都有点纠结的搓着两只拇指。
然而陆颜一却没有不高兴，一点没有，反倒看上去很高兴。
“太好了。这下就有办法了，你做的很好。”
“……啊？”李庄懵在原地。
陆颜一没和他解释更多。
“这样，清晨几位大师来了，你先请他们到我这里。我有些事想和他们说明一下。”
李庄心想陆姑娘博学多识，说不定对法事也颇有研究，就嗯了一声。
顺着木楼梯走进二层的房间时候，陆颜一倒在一张床铺上。白狗也是一进屋就趴在地上不动了。
根据天色，已经过了亥时。
一日颠簸，令她也有些疲倦。于是她快快的清洗整理，摘下头上的一只檀木细簪，长发散下来，她准备好好睡一觉，毕竟明日恐怕事情更多。
然而这时，她竟听到细细的歌声从屋外传来。
她略一蹙眉，扶到窗口看向屋外。
几个房子外，那个穿着红裙、因为发烧变得精神不正常的女孩儿，正顺着村里的路跑着，手里拍着一颗皮球。
她的歌东一句，西一句，调不成调的，很难辨识。
陆颜一的目光追随着她，她一直跑，甚至到了常玉饶逝世的屋前。停下来，双手抱着皮球，朝屋里探视了很久，才再次绕回到了村口附近。
这时候，村口正对着那房里冲出来一个中年女人，一把拉住了红衣女孩的耳朵，将她狠狠地抓住，拖回了屋子。
注视着那家房门关上后，陆颜一久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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