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小桔梗(二)

去年上元灯节，小桔梗与慕九儿约好一起到太笙湖畔捡花灯。
花灯里偶尔放有几枚许愿用的钱币，打捞花灯找钱币是二人唯一的发财路径，上元灯节也成为了每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傍晚，小桔梗如约到狗洞前的树下等慕九儿，但慕九儿却意外摔死了。
慕九儿死后，魂灵还记着她与小桔梗的约定，飘飘悠悠来到到狗洞的树下，盯着小桔梗蹲在洞前守了一夜。
她亲眼见到小桔梗看见两个家丁将她的尸体埋在了乱葬岗。
她亲眼见到小桔梗趴在她的坟前大哭。
她亲眼见到她将仅有的两枚钱币埋在了她的坟前。
她的魂灵浮萍一般在皇城内四处游荡，凌晨时无意游到了苏府。
苏晚棠彼时正病着，身体极度虚弱。
慕九儿见到苏晚棠体虚，又念着自己还未完成与小桔梗的约定，便将一缕魂灵留进了她的体内，苏晚棠这才会拥有慕九儿的记忆。
当所有零散的记忆串成一条线交织在脑海中，苏晚棠对慕九儿短暂的一生感同身受，一股悲戚不觉涌上心头。
今夜上元灯节，小桔梗又来湖畔打捞花灯，她脑海中慕九儿的那缕魂识冥冥中指引着她往太笙湖去，完成那未完成的约定。
小桔梗盯着苏晚棠，愣愣喊出“九儿”后，记起慕九儿已然死亡的事实，立刻摇了摇脑袋。
她也不明白为何自己脱口而出便是“九儿”，明明苏晚棠的声音与身影与慕九儿一点儿也不像。
或许是感觉像罢！
小桔梗远远打量了几下苏晚棠的身影，又偷偷瞄了瞄她身后的男人，心觉有些不妙，转了转眸子后撒腿便跑。
“别跑，我真的是九儿。”苏晚棠冲着她的背影大喊。
“我来履行和你一起捞灯的约定。”
小女孩的略带稚嫩的声音回荡在幽灵的太笙湖畔上。
听到苏晚棠的话语，小桔梗感觉自己的心脏好似被针扎了一下，有些抽疼抽疼的。
她刹住脚步，愣愣转过身来，睁着一双疑惑的眼眸望向苏晚棠。
湖畔幽黑，二人只能看到对方的身形，并未看清面容。
“王爷在此等我。”
苏晚棠给了萧无恙一个安定的眼神，独自向小桔梗走去。
萧无恙轻轻点了点头，看着她娇小的身影慢慢向小桔梗走去，刚才那声“我真的是九儿”又萦绕在了他的脑海中。
对于苏晚棠的身份，他有时候也会十分迷惑，从前也总想一探究竟，但如今早没了那样的想法。
他不管她曾经到底是何身份，只知道她现在是尊夜王妃，是他的小猫。
苏晚棠轻轻站在小桔梗的面前。
二人互相打量了对方一眼。。
小桔梗比苏晚棠高一个头，穿着一身蓝色的束腰粗衣，有些凌乱的长发用布条随意束起，一双乌黑的眼睛正愣愣盯苏晚棠看。
苏晚棠手上还举着锦鲤灯，锦鲤灯映着她那粗糙发红的脸颊，好似被火烧云映红的树皮一般。
“你是小桔梗。”苏晚棠定了定眉。
“你不是九儿，九儿早就死了，你长得也不像她！”
小桔梗的声音不粗不细，银铃一般清脆。
她打量着眼前这位穿着不凡的女孩。
女孩身上没有任何一处像慕九儿，她怎会相信这人是慕九儿？尤其是慕九儿明明就已经死了，是她亲眼看见两个家丁将她的尸体埋进了乱葬岗。
苏晚棠朝她叹了一口气，淡淡道：“我的体内住有慕九儿的魂识，虽然外表与身份不似曾经，但你依然可以把我当成慕九儿。此事一时难以解释，我日后再慢慢同你讲清。”
混魄神识一类向不是风水玄学之人解释，本来就挺废功夫，尤其慕九儿已死了一年了，突然来个人说自己是曾经的已死之人，谁也不会相信。
小桔梗不信，实属正常。
小桔梗盯着苏晚棠，表情依旧呆愣。
苏晚棠的话语太过于拗脑了，她一时间难以捋明白。
苏晚棠不作解释，浅笑道：“我知道你在捞花灯，一年一度的发财日嘛，一如既往，我负责捞，你负责拆。”
她说罢拉着直愣愣的小桔梗来到湖畔的石板上。
小桔梗盯着她娇小的背影，以及手上举着的锦鲤灯，脸皮拧得都皱出了细细的纹路。
一年一度的发财日，我负责捞你负责拆，这些话的确是慕九儿同她讲过的。
这么会……
苏晚棠捡起竹蒿做势要捞灯，萧无恙大步过来拿过她手中的竿。旁边的小桔梗不禁推后了好几步，狐疑地盯着苏晚棠看。
“你想要这些灯？”萧无恙垂眸道：“我让人来捡，你别动手，当心摔进湖里。”
“我只捞上几盏，王爷不必担心，且在一旁等我。”
苏晚棠说罢轻轻推了推他的腹部，将手中的锦鲤灯塞在他手上。
某人垂眸盯着她看了看，又扫了一眼那黑漆漆的湖面。
苏晚棠用长蒿拍打水面，附近的荷灯便顺着涟漪飘到了石板附近。
她立刻捞起来，递给身后的小桔梗。
小桔梗并未说话，蹲下来自顾自地拆着灯。连拆几盏终于找到了两枚钱币，惊得她立刻举着钱币跳起来。
“九儿……”
她激动地叫了一声，盯着苏晚棠那陌生的背影，立刻顿了顿。
苏晚棠继续拍打水面，突然发现许多灯正朝着她缓缓驶来，抬眸一看，发现某人正蹲在前方的大石块上，一手举着锦鲤灯，一手用柳枝赶水。
苏晚棠拄着蒿，盯着他那被锦鲤灯映亮的认真的身影，眉心不禁跳了跳。
这尊煞神……
“你别发呆，我都拆完了！”
身后传来小桔梗的声音，苏晚棠眨了眨眼，立刻将手边的灯捞起来。
苏晚棠不知自己一共捞了多少灯，只觉身后不时便传来小桔梗那惊喜的笑声。
停留在石板附近的灯并不是很多，不多时便都捞完了。
小桔梗将打捞上来的灯逐一递回苏晚棠手里，苏晚棠又逐一将灯放回了湖面上，一切就好似从前那般。
“你……真的是九儿？”
当最后一盏河灯放回湖里时，小桔梗盯着苏晚棠的眉眼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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