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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9章 唏嘘


老季家一直热闹到晚上才消停了,人们各自回家去,季家儿子们也都带着孩子媳妇回自己的新房子去,季老大的新房子在县城,所以过年这几天还是住在老院子里,跟季清一家一起。

        晚上,临睡前,老季头抱着那瓶茅台问陈青岩:“女婿,你喝过这酒没?”

        陈青岩摇头:“没喝过。”

        他们这种工作单位的,平时最关键的便是清醒的头脑,所以即便是出去吃饭聚会,也不会轻易喝酒,之所以能弄到茅台酒票,是去年在基地忙没能陪季清回家,他心中有愧,所以托人弄的票。

        老季头看着陈青岩懂事又沉稳的样子,心中又欢喜又心疼,欢喜这么好一个孩子是他的女婿,心疼这么好一孩子却身世坎坷,现在都没有家可以回。

        他揉了揉微酸的鼻头,开始动手拆茅台酒的盒子。

        “既然你都没喝过,那我今天就开了,咱们丈人女婿今天喝一杯,看看这传说中的好酒,到底有多香!”

        陈青岩吃惊:“您不是舍不得喝吗?”

        这酒老季头已经抱了一整天了,逢人就夸,谁起哄都不开封,被人家调侃了也不管,一副我给你看但是不给你喝的意思。

        不想到,这时候竟然愿意开封了。

        老季头:“酒就是给人喝的,跟别人喝我舍不得,跟你喝我舍得,咱们丈人女婿喝酒的机会少,今天小酌几口。”

        听老季头这么说,陈青岩笑了,也不再拒绝。

        “行,那咱们喝一会。”

        爱酒之人都馋酒,尤其馋好酒,对于村里那些爱酒之人来说,若是能尝两口这样的好酒,让他们白干两天活都愿意。

        陈青岩知道这一点,因此也明白,老季头这是真心待他。

        成年人话都不说透,尤其是话本来就少的男人们,接下来的时间,陈青岩和老季头你一口我一口,品尝了小半瓶茅台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老季头喝得晕晕乎乎的,布满皱纹的脸酡红酡红,双眼迷离,嘴里不住夸:“好酒!啊!好酒!”

        陈青岩也有几分醉了,便也不愿意喝了。

        “爹,再喝我就醉了,剩下这大半瓶,你留着招呼你的老兄弟们吧。”

        “行,那咱们就停止。”老季头看一眼走进来的季清,自觉开始拧上酒瓶的盖子,季清径直走到陈青岩身边,叫他:“咱们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时间呢,再聊。”

        陈青岩点头,起身向老季头告辞。

        俩人出了主屋,一并往晚上耳睡的偏房走,走到一半,陈青岩突然停下来,双眼炯炯看着季清。

        季清也停下来,扭头看着陈青岩:“怎么了?”

        陈青岩抿唇:“我想去趟坟上。”

        季清不禁一愣:“现在?”

        陈青岩:“嗯。”

        白天人太多,太过于招摇,他不想惹得人家议论纷纷,这会儿大家伙都睡了,村里的路上都没什么人了,更不要说半山坟地那边了。

        季清看陈青岩眼眶红了,不忍心拦陈青岩,便道:“那我陪你一起去吧,反正我也不困,就当出去遛个弯了。”

        陈青岩:“我去就行。”

        季清:“不行。”

        见陈青岩脸上浮现出不悦,季清解释:“要是你今晚没喝酒,你想一个人去我不会拦着,可你喝了酒,等会儿酒劲要是上来,你再一个不小心,掉到什么窟窿里去咋办?”

        半山腰那边好多下了雨山体塌陷形成的窟窿,白天能看清自然没事,可夜里什么都看不见,要是一不小心掉进去,只怕命都要没了。

        陈青岩默默与季清对峙几秒,终究拗不过季清,偏偏他清楚季清这是担心他,没法强硬面对季清,叹气:“算了,不去了,明天我早点起来过去,那时候也人少。”

        季清:“这样也行。”

        喝了酒睡意更浓,陈青岩脑袋一沾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倒是季清还醒着,琢磨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

        虽然陈青岩外表看起来跟个没事人一样,跟大家嘻嘻哈哈的,村里人也都配合,没人提老陈家的事,可季清知道,陈青岩的心不可能平静。

        红山根村毕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没回来的时候可能想不起来,可都离得这么近了,想到自己再也没有了家,他肯定心里很不好受。

        季清了解陈青岩,她知道陈青岩既然离开老陈家,就绝对不会再回去,但他离开的时候老陈头已经死了,所以他想给老陈头上坟烧纸,也是无可厚非。

        她不担心陈青岩拎不清,只心疼他为这些事情难受。

        次日,天还黑着,老季家一家人都睡着,陈青岩爬起来,穿好衣服拿上提前买的纸钱,轻手轻脚出门,前往红山根村坟地那一片。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他一颗心也沉甸甸的。

        老陈头下葬的时候是他前前后后跟着安排的,所以很清楚怎么走过去,这时候差不多天灰蒙蒙了,他走到老陈头坟前,站定看了一会儿,接着蹲下身烧纸。

        没什么好对老陈头说的,也不知道该不该再叫一声爹,他沉默着烧完纸,又磕了三个头,起身离开。

        这时天已经大亮了,不过起了雾,朦朦胧胧的。

        在一片朦胧中,他看到了陈芬芳。

        陈芬芳裹着一件暗红色的大棉袄,头发用绿色的头巾包着,短短几年时间,她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那般意气风发的刁蛮气质,整个人被一层颓靡和不自信笼罩着。

        陈青岩抿唇,没开口。

        要说要劝的话他当初都说过了,现在再说也没有什么用,这条路是陈芬芳宁愿跟他撕破脸也要选的,怪不得任何人。

        陈芬芳也看着陈青岩,眼前人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穿着破烂衣服,瘦瘦的沉默的二哥,眼前人穿着笔挺的长款大衣,像个城市人一样站在自己面前。

        若不是有过去的情分在,她都不敢直面这么优秀的人。

        可想到自己窘迫的日子,想到过年一双儿女都没人给压岁钱,陈芬芳只能压下所有的念头,咬着牙,轻轻柔柔喊了一声:“二哥。”

        陈青岩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又睁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猜你要来给爹上坟的,所以天不亮就盯着,看到你提着一个袋子过去了,就在这边等着。”陈芬芳苦笑了下,看着惨兮兮的,“能跟你说会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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