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眼瞎心狠
池落被掐的喘不上气来，视线逐渐模糊。她没想到，上一刻还安安静静躺在她身边的人，这一刻就要了她的性命。
这得是有过什么样的经历，才能在醒来的一瞬间就杀人啊。
池落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响，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翻身侧压的过程中，少年左腿上捆绑的死人腿骨因动作过大偏离了位置，硌得伤口疼。
本想拧断池落脖子的少年眼神微怔，不自主地松开了手……
少年那双好看的眼睛已然睁开，但视线直直落在黑暗中，无法聚焦，亦无神采。
他坐在地上，倾听着身侧那人的心跳声和呼吸声，感受着从掌心传来的温凉细腻。
他没有收回自己的右手，而是沿着人的脖颈向上，抚过瘦小的下巴，摸上了细嫩的脸颊。
脖颈细长，肤若凝脂，脸很小，应该是个纤细瘦弱的小姑娘。
少年的手指触到小姑娘脸上那几道划伤，忽然用了点力，上下剐蹭着……
哪怕伤口再度裂开渗出湿热的血，手下的人疼的在昏迷中发出一声闷哼，他也没有停手，反而变本加厉的在人脸上多留了几道伤口。
黑暗中，少年闭上眼，慢条斯理地舔掉食指和中指上沾的鲜血，冷冷地扯了扯嘴角。
凡人，一个没有沾染过任何灵气的凡人，脆弱得不堪一击。
少年微微倾身，凭着对先前方位的记忆，准确无误地再次摸上了小姑娘的脸。指尖顺着脖颈向下，一点点滑过肩膀和手臂，最后落到了小姑娘的左手手心。
短暂地停顿过后，少年饶有兴致地摩挲起小姑娘微微蜷曲的手指。从下到上，从里到外，十指纠缠，肆意玩/弄。
这里的温度和触感，少年很熟悉。在他彻底醒来之前，这只手一直贴在他的手腕里侧，指尖微凉。
她那时在做什么？看他死没死？
少年眼底浮上一抹狠厉，扬起的唇角尽是嘲讽。
一个五脏六腑俱损，自己都活不了多久的凡人小姑娘，不仅不杀他，竟然还有心管他的死活，真是稀奇。
少年忽而一脸烦躁地彻底扯开了自己左腿上的包扎。然后右手成爪，动作优雅而又凶狠地抓向了小姑娘心脏所在的位置……
在少年的手即将触碰到人的身体时，昏睡中的小姑娘忽然翻身朝向少年的方向，顺势抱住了他的胳膊，猫似的用下巴蹭了蹭。
好暖和啊。小姑娘无意识地抱着少年的手腕，依恋般放在了自己胸前靠近心脏的位置……
咚，咚，咚……
小姑娘的心脏似乎因少年的靠近而异常兴奋，心跳格外剧烈，像是要迫不及待地跃入少年手心一般。
少年蓦地顿住，身上原本浓烈的杀意刹那消失。
不远处，渡灵湖的湖水更加猛烈地沸腾起来，炽热的水浪一波波拍打在结界上，发出刺耳的“滋啦滋啦”声。
结界内仍旧安静的只有少年和小姑娘的心跳声。
地上积雪中的血慢慢分离出来，浮到半空，汇成丝丝缕缕，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操纵着，在少年和小姑娘四周饶了一环又一环，纵横交错。
结界内，泛着幽幽红光的血丝随着少年的心跳微微颤动着。
他从小姑娘怀里抽出自己的手，空中的血丝如同利刃一般轻易划破了他的手心，鲜血淋漓。
少年把手伸到小姑娘唇边，血一滴滴落下。已经渴了一天的小姑娘下意识舔了舔唇，把血一滴不剩地咽了下去。
环绕在四周的血丝忽然猛烈地震动起来，像是被两股力量来回拉扯。最终，那些血丝化作一束红光，一点点汇入了小姑娘心脏。
小姑娘原本因疼痛而蹙起的秀眉慢慢舒展，呼吸也更加平稳。
等结界内的血丝完全消失后，少年摸了摸小姑娘没有任何伤痕的脸，嘴角勾起，一脸阴鸷……
池落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第二天。
天空依旧灰蒙蒙的，她坐起身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瞥到了那身穿玄衣的少年。
少年坐在她左前方不远处，完好的右腿曲起，右腕随意搭在膝盖上，深邃的眉眼隐在一片阴影中，神情淡淡。
与沉睡时不同，现在的少年身上除了清冷疏离，隐隐透出一丝生人勿近的狠厉气息。
池落想起自己昨夜差点死在少年手上，立刻捂着脖子坐得离他更远了一些。
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那时候她都以为自己已经死掉，没办法继续完成系统交代的任务来着……
幸好少年“良心发现”，最后留了她一命。
脖子并没有什么异样，池落动了动身体，忽然发现身上各处的伤，好像都不疼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光滑细嫩，之前的伤口一点疤痕都没留下。她又去看自己的右脚，也是完好如初，冻伤割伤全都消失不见。就连一直隐隐作疼的胸腹处，也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一夜之间，她的伤全好了。不仅如此，她甚至都不觉得饿了。
池落朝少年望去，是他做的么？
少年左腿落在地上，膝盖处血肉模糊一片，先前给他做的包扎早已不知所踪。
应该不是，他如果有这能力，也不至于放着自己的伤腿不管……
少年一直垂着眼睫，视线不知是落在自己的左腿上，还是落在地面上，叫人看不清楚。
池落见他始终呆在原地没动，便大着胆子先开口：“我不是坏人，也没想害你，你别杀我。”
她对昨晚的事心有余悸，所以说话时的语气不算很好。
少年依旧没有看她，只是轻哼了一声，冷漠，不屑，显然不信她的话。
被质疑的池落又委屈又生气，本不想再搭理他。可从昨日的身手来看，他好像有两把刷子，不像普通人。
“你知道离开这里的路么？”
少年不说话，池落便先当他默认，试探着提议说：“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你给我指路，我帮你治腿，带你出去。这渡灵谷里有妖魔出没……”
“妖魔？”少年微微挑了挑眉，语气很冷。
“对啊，我从悬崖上掉下来前，听人说这里面有个很厉害的妖魔，进来的人都有去无回。你看，雪都被人血染红了。”说着，池落指向地上的雪……
“奇怪，这雪，怎么不红了？”之前她将注意力放在少年身上，这时候才发现满地的积雪早已恢复了原本的颜色，洁白无瑕，纤尘不染。
她的伤一夜痊愈，地上的血一夜消失，肯定不是巧合。
“奇怪，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的伤都好了，地上的血也不见了……”
少年面无表情地听着池落的惊讶呢喃，置若罔闻。
池落也没想过能从少年这里得到答案，是以并没有在意少年的反应。实际上，就连“认定”少年知道如何离开，也只是她的试探以及希冀。
少年伤成这样，路都走不了，可比她惨多了。
地上原本用来给少年当支架的死人腿骨还在，池落指着那截腿骨，继续说道：“你瞧，真的死了很多人。”
少年始终微微低着头，并没有去看她指的人腿骨。
“你好好想想，要不要和我一起离开这里？”池落满怀期待地看着少年，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一个“好”字。
也许他真的不知道怎么离开渡灵谷。
池落失望地叹了口气。这少年看起来很不好相处，她还是自己再试着找找出路吧。
小姑娘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和雪。
听到她这边的动静，少年不动声色地微微曲起了右手手指。
一条凡人看不见的半透明红色丝线从少年指尖延伸到小姑娘的左胸心脏处，穿透肌肤，如同张开的五爪，紧紧攥住了小姑娘脆弱而又充满活力的心脏……
少年微微抬眸：“你要走？”
你一声不吭的，我不走难道还要坐这等死么？
池落视线落到少年那条断腿上，到嘴的埋怨就说不出口了。人在生病时，很容易情绪不稳，也许这少年只是因为腿疼烦躁，并不是真心想杀她吧。
她朝少年那走了几步，快到人跟前时又停了下来：“我先帮你把腿伤处理一下，你可千万别像昨晚那样对我了。”
见少年没有出声拒绝，她捡起地上的那条死人腿骨以及之前撕下来的布条，走到他左腿边上蹲了下来。
腿上的伤比之前更加严重，估计昨晚他想“杀人”时又扯到了。
池落一边小心翼翼地包扎固定，一边忍不住出声叮嘱：“我会的不多，只能先这样。等出去后，你再找个大夫好好看一下。”
有时不可避免地碰到伤处，少年的身体也会因疼痛不可抑制地颤一下，可他竟是生生忍了下来，连一句闷哼都没有。
池落抬头看向少年，发现他额头已经有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一看就是忍疼忍得很辛苦。
她以前做完手术麻药劲儿一过，也是疼的直冒汗。那时不想让父母兄长担心，她每次也是这么忍着……
“很疼么？”推己及人，池落语气软了下来：“你要是疼的话，可以喊出来。喊出来会好受点。”
少年一直垂眼看着地面，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依旧半点回应都没有。只是右手彻底放松，“松开”了那条唯有他能“看到”的红血丝……
池落此时离得近了，才发现少年的眼睛，好像跟常人不太一样。
少年的眼睛是好看的，可是那紫黑色的眸子上仿佛蒙了一层灰蒙蒙的纱，多了些阴郁和迷茫，少了些许少年人该有的明亮神采。
他一直垂着眼睫动也不动，难道是因为看不到？
“你的眼睛怎么了？”
少年又是没有回应。
池落缓缓伸出右手，伸到少年面前，才晃了一下，就被少年猛地抓住。
少年的右手紧紧抓住她的手，力气很大，攥的她手疼。他的目光丝毫没有动过，确实看不见，但他还是精准又迅速地抓住了人。
池落疼的“啊”了一声，感觉手的骨头都快碎了。
少年俊美如天神的脸此刻已经沉了下去，宛若地狱修罗，带着森然冷傲的杀意。
他并没有看向她，池落却觉得自己被少年里外看了遍，脊背发凉。
“离我远点。”少年恶狠狠地说完，猛地松开了手。
池落本来半跪着，一下子就因为惯性摔到了地上，屁/股疼。
昨天她给他治腿伤，结果差点被他掐死。今天只是关心一下他的眼睛，就差点被捏碎手骨。攒了一晚上的委屈气愤再也忍不下去，池落撇撇嘴，气呼呼地站起来说：
“刚才我帮你包扎的时候你怎么不让我离你远点？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你的戒备心为什么这么强。总之，我没想伤害你。如果我想害你，你昏迷的时候我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你信我，我们就一起想办法离开这里。你不信我，那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一口气把话说完，池落转身欲走。
她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像少年这样的“白眼狼”。用得着她的时候从不拒绝，用不着她的时候冷言驱赶。
既然一点也不信任她，干嘛还接受她的好意？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让她靠近……
池落步子迈得很小，走时一直偏头看着地上的少年，等他开口。
只要他开口，好好同她说清楚，她或许可以不计前嫌。
但她一直走出去了很远，远到都快看不到人了，也没等到少年叫住她。
在这了无生气的死寂之地，那少年眼瞎腿瘸，一个人怎么可能活下去……
池落边想着那少年，边找寻着离开的路。
她想了很多办法，平地走不出去，她把目光放在了崖壁上。
谷上被低沉的灰黑色云雾覆盖，看不见外面的天，也看不见悬崖上面到底有多高。崖壁全是大块光滑山石，直上直下。除非会飞，往上爬肯定爬不上去。
池落在石壁上刻下记号，然后沿着石壁朝一个方向走。走了大半天，如昨天一般，最后还是回到了原地，回到了少年所在的地方。
少年一直坐在那，面容宛如雕塑般俊美，身体也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反正池落是做不到维持着一个动作坐这么久的，腿不酸么？
她隔着一段距离看了少年一会儿，微微摇头叹息：长这么好看，怎么脾气这么古怪呢。
“你走不出去。”在池落再次离开前，少年开口了。他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冷傲淡漠，语气说不上好，也不能说不好。
“为什么？”池落小跑到离少年五步远的地方，坐下来问：“你肯定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对不对？”
“嗯。”这次少年没有否认。
小鹿般的眼睛瞬间睁大，池落眼含希冀地望着他，晶亮的眸子中笑意浅浅。“那我们怎么离开啊？”
少年忽然抬起头，朝向她的方向，唇角扬起一抹讥笑，表情阴郁狠毒：“杀了我，你就能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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