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雨夜
庆功宴后再也没人见过唐家大小姐，有人说她被伤透了心，决定远离京城。
唐倩在女眷们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大雪纷飞，穿再多衣服也觉得冷。
夏竹进到屋内关了门，添上火盆，这才觉得身体开始回暖。
一个窈窕身体虚倚。一袭雪白羽缎斗篷，衬地皮肤胜雪，唇色不点而英，姿色天然，占尽风流。
行云流水，优美至极。
正是唐琳。
那日之后，唐琳让父亲为她准备了一个别院，对外宣称调节心情，实则专心处毒，重新练回身手，如今体内的毒排的差不多了，消瘦下来的唐琳恢复了原本相貌。
这些日子除了夏竹和一些下人，只有唐昊和柳泽钰来看过她，见她消瘦至此，以为她伤心过度，对她关怀更甚。
“小姐，你笑什么。”夏竹好奇地睁着大眼睛问。
唐琳摇了摇手上话本道：“我给你讲个笑话。有个贪财好色的县官，一心想娶个美貌的夫人。手下问他想娶个什么样的，县官回答‘樱桃小口杏仁眼，不究吃穿性且闲。
小翠噗嗤笑道：“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女子。”
唐琳摇摇头，继续道；”手下道‘真可巧了，山上有个这样的女子吗’，待到拉开新娘头盖却是一尊泥菩萨，可不是’樱桃小口杏仁眼，不究吃穿性且闲’吗，县官活活被气死。”
几人听了不由地笑了。
“小姐，过几日便是上元日。我们就出去看看吧？”夏竹提议道。
唐琳对待她们不像奴婢而是姐妹，多日相处夏竹逐渐愿意与她们放声嬉戏打闹，前几年她作为底层丫鬟哪有机会出去看看世面，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小翠拍着她道：“是你自己想去看吧。”
“我就不信你不想去。”夏竹反问道。
小翠眼睛姑溜溜地转，道：“小姐，我们就一起出去吧，这么多日子没出门了，都要发霉了。”
唐琳见她们期待的样子，放下话本，伸了个懒腰应允了。
玉漏银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明开。
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
上元佳夜，京城繁华之处让人目眩眼花，难怪这么多人挤破头脑宁愿为天子脚下一末官，也不愿为一方指挥。
陈牧寒为洛阳陈家分枝子弟，父亲考了多年都止步于秀才，抑郁而终，母亲辛苦抚育他长大。家族中人本已遗忘了他们，若不是他获得殿试的资格，引起家族本家的注意，恐怕连生活在京城的盘缠都没有。
人心就是如此，你没有利用价值谁也不会去关注你，血缘同胞尚且如此，何况他人呢。
连天公也是如此，怎料突然下起了雨，人群纷纷散去，陈牧寒没有带伞，看到一座破庙进去躲雨。雨越下越大，风雨交加中夹带电闪雷鸣，想来今日是回不去客栈了。
他不禁叹道：“行路难，不在水不在山，只在人情反覆间。”
却听到身后“噗嗤——”一声娇笑，回头看去，原是几名女子。
他感到有些尴尬，他甚少与女子接触，看这情况她们也是同在破庙中躲雨的。
一名女子娇笑着，脸上带有一朵艳丽的牡丹，看上去竟不像女子描红时画上去的，而是与生俱来，印在脸上，平添几分魅力。
“公子倒是大有看破红尘之势，想来也是经历过人间疾苦的，才发出这样的感慨。”
另一名女子看上去蒲柳之姿，附和道：“不如和我们一起讨论讨论，如何。”
她们言笑晏晏，眉眼娇俏，穿着也比寻常人家贵重，想来是哪户人家的小姐吧，陈牧寒不敢怠慢，何况他深受圣人教育，饱读圣贤书，男女有别的道理还是懂的。
于是他道：“让姑娘见笑了。”
另一个声音淡淡道：“夏竹、小翠别闹了，外边寒冷，公子还是进来躲雨吧，受凉了可不好。”
陈牧寒这才注意到除了这两个女子外还有一个，她不说话时不由让人下意识的忽略，当她注意你时，任何东西在她身边都敛尽锋芒。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他有幸见过“京城第一美女”唐倩，论容貌或许两人不相上下，只是唐倩美则美矣，空无一物，此女只是站在那里，她看向你时，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一人，如点墨散去，独留芳香。
陈牧寒郑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进入庙里，和她们坐在草席上。
反应过来他忙站起来道：“多谢小姐，我还是在外面吧，若是影响小姐清誉就罪过大了。”
唐琳听了也不由笑起来，当真是个呆子，就算被有心人看到传出去私会情人，她还怕吗，连退婚这种事都做出来了，外界对她怎样评价与她何关。
于是她问道：“你来京城不久吧。”
陈牧寒远了她们几步才站定，靠着门口，北风呼呼，直往他身上吹。他贫寒出身，身上衣裳多次缝补，自然没有多么御寒。
他仍挺拔站立，不为所动。
他道：“到此不足一月。”
唐琳又道：“你可知护国将军府大小姐？”
陈牧寒虽然一心只闻圣贤书，多少也知晓一些民间流传之事。
传闻护国大将军府的大小姐丑陋不堪，肥胖痴傻，却有一颗赤子之心，为了妹妹的幸福甘愿解除与太子婚约，若不是她的身形样貌，凭这样的秉性也是良妇，娶回家必能家庭和睦。
陈牧寒母亲因为多年艰辛养育他长大，母子二人曾饱受饥寒，母亲的样貌看上去竟比同龄妇人大上许多。
美人迟暮，红颜易老。相比容颜的美丽，他更欣赏独立而强大的女性。
“有所闻，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唐琳抿嘴一笑，眼神轻挑，轻声道：“你倒是个看透的，你觉得我长得如何。”
火光照在她脸上，艳丽如妖，平和间又带有锐气，眉宇瑰色无边。
陈牧寒赶紧低头，不敢再看。
“小姐乃绝代佳人。”
唐琳突然哈哈大笑，女子大多娴静端庄，少有她这样开怀大笑的。
夏竹和小翠早已习惯她如此，对她们来说，只要小姐开心快乐，她怎样都是好的。
唐琳突然看着陈牧寒道：“公子倒是个朗朗乾坤的人，我就不逗你了。”
其实唐琳这么试探只是想看看自己这张脸有多美，作为杀手，美貌也是致命的。对她来说，身体每部分都可以作为武器。
韩氏母女想尽办法除掉自己，除了挡了唐倩的太子妃之路，想来也是当心她的人样貌会压了唐倩的风头。
她本不在意容貌，只是父亲曾对着她瘦下来后怔然许久，念道：“肖似其母，一般无二。”
唐琳摸摸自己的脸，她没见过柳兰，不知道她长的怎样，听到父亲这么说时只觉得内心欣喜，她与母亲如此相似，仿佛她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
夏竹拿了个蒲团放下，执意让陈牧寒坐下，几人围在龚火前，等待雨小。
静谧之中唐琳打破平静道：“公子是进京赶考的吧，不知之前生活在哪。”
陈牧寒回道：“区区地方，说了小姐可别耻笑。”
于是陈牧寒说起他在卞城从小到大的趣事，别看陈牧寒为人正直，小时候可是顽皮得很，说起来逗得她们笑意连连。
唐琳从小生活在杀手组织，没有童年生活，只学会杀人和各种保命技巧。对着他人的孩童经历其实羡慕的很。
听陈牧寒说起乡下淳朴的人民和生活，连连问了几个问题。
陈牧寒见她虽然出生显贵，浑然贵气天成，却不似平常女子那样娇柔做作，所问问题更是关乎百姓民生，切中要害，问的自己都答不上来。
两人还是聊得尽兴，陈牧寒道：“本以为女子大多愚昧无知，见了小姐方知是自己自大了。”
唐琳笑道：“公子才学八斗，只是性子过于耿直会影响你的仕途。”
待到雨小，陈牧寒道：“小生陈牧寒，敢问小姐芳名。”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与你相识甚是愉快，期待与你下次见面。”唐琳转身踏上马车，潇然离去。
陈牧寒看着马车留下的痕迹，仍以为昨夜交谈是梦一场，京城连女子都是如此令人惊艳，自己过去真是自大了。感到羞愧难耐，觉得自己还不够努力，无论是学业还是个性多有不足，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小姐为何不留下姓名？”夏竹不解问道。
窝在椅子里的唐琳懒懒看着她，笑道：“此子并非池中之物，如果他没有熬过京城的重重煎熬，相识也没有任何价值。”
天子脚下天才济济，一介书生能进到殿试进入仕途相当不易，何况这几年夙昭帝将考试的事项交给丞相处理，丞相作为百官之首，官宦之间关系交错复杂。
陈牧寒没有任何靠山，难以在京城生活下去，他的性子遇到明君便能造福百姓，加上他的确才华横溢，对事情有有着不一样的见解，相信待锋芒磨匀，他的路会更加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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