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待命

宫中的宫女为大长公主梳妆，看到了她头上新长出来的白发，宫女有些暗暗吃惊，毕竟在宫中，女眷们都很是爱惜自己的头发，若是让她们发现了，只怕是要大方雷霆，连累了她们下人的。毕竟头发同样代表了青春，时间过去，头发终会掉落，道理虽然人人都懂，可是宫中的女眷无一不是要靠着容颜来过日子的。

        虽然大长公主同那些妃嫔不一样，她的丈夫也已经去世了，但是她同样身为女子，有哪一个女子不会害怕自己的青春年华逝去的。

        只是，大长公主不过才二十七岁罢了，她还年轻的很，她高贵端庄，对待宫人更是和声和气的，宫中的宫人都很是尊重这位公主，所以她不过刚刚进宫，却是运气极好，在众人艳羡的眼神下被分配到了大长公主的宫殿。

        她偷偷的将白发拔出，再偷偷的将它收拢在了衣袖中，她以为一切做的万无一失，只是听到了大长公主微微的一阵叹息声。

        “我有白发了吗？”

        宫女连忙低眉垂首，回答道：“公主正值年轻风华的时候呢，怎么会有白发呢。”

        看着镜子中的身着宫装的女子，一袭华贵的衣裳，头上是精致昂贵的发簪，一张脸如同她少时风华，看上去并没有改变，不过是岁月沉静下来之后所带来的成熟稳重罢了。但是她知道，她总是不一样的了，她的眼睛无波无声，像是一汪死泉，就算是一粒石头投下去也不会听到任何的声响。

        “你不必骗我，方才我已经看到了。”

        宫女惊慌失措的跪在了地上，求饶道：“请公主饶命！”

        她看着地上跪着的宫女，说道：“你起来吧。”

        宫女默默的站在她的身后，内心颇为惊慌失措，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了，她要如何做才能够不惹怒了公主生气。

        她伸手扶了扶头上的发丝，赞叹道：“你有一双巧手，这个发型本宫很是喜欢。”

        有了她的夸奖，宫女这才缓了缓气，起码知道了公主并没有责怪自己。

        “公主喜欢就好，奴婢还会更多的。”

        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总是一个机灵人，想来是知道她在宫中寂寞的很，所以特意派遣了一批新的宫女进来，她大体看过了一下，觉得很是不错。倒是身边的这个小宫女，倒是活泼的紧，性子也不错，看上去一张圆圆的脸既讨喜又乖巧，像她这样年纪的姑娘，都应该得到好好的照顾才是。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个宫女的心思，也明白自己心中的结，只是她也无可奈何，有的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已经老了，比同龄人更多的苍老。

        突然之间，她觉得一种强烈的血腥味从天而上，她喉咙满满的都是一种难以容忍的味道。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

        她终于在也忍受不住，一口鲜血就这么吐在了地上，鲜红的血液就像是盛开着的花朵，虽然绚烂多芬，但是却是让人心生恐惧。

        看到那一滩红色的液体，她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她的嘴唇上还沾染上了一些，看上去更是惊人动魄。

        她抬了抬手，轻声道：“没事。”

        宫女弯下腰来，担忧的看着她，说道：“公主的身子重要，还是请太医来看一看吧。”

        太医能看得透身体的疾病，能够治疗的身体的疾病，但是却医治不了她的心。她无力的笑了一下，只是摇了摇头，宫女碍于如此，也不好私自去找太医，只是觉得公主的笑意实在是太过惨淡了。

        其实太医之前嘱咐她的，她一直都没有做到。她知道这一口血其实并不是因为她有了什么大病，而是因为她放不下的心结罢了。不知为何，这几日来，她日日夜夜都梦到了那个男人，从他们初次相见，到后来的迎娶她作为王妃，还有之后是如何将筱晴夺去的事情，历历在目，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她从未留意过，甚至从来没有放置在心上的小细节，他死去的那一天，天气是难得格外的好，只是再怎么湛蓝的天空也比不上辽阔而深沉的大海，她再也做不成能够翱翔于天空的自由的小鸟了，她只能够如一条沉鱼，生活在黑暗的海下。

        所以她这不是病，她只要想不开，忘不掉，就不会再好了，虽然她不想要承认，但是不得不说，那个男人对她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这一口鲜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是每一次都让她感觉到了恐慌。

        她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宫女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还是告退道：“是。”

        却是在她正准备离去的时候，却对上了一双沉静的眼睛，一个美丽精致的如同娃娃的女童站在了她面前，宫女连忙行礼道：“小郡主……”

        大长公主一惊，她立刻站起来挡住了身后的那一滩液体，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袁筱晴早就看到了她身后的颜色。

        “筱晴……你怎么来了。”大长公主勉力的笑了一下，只是她面色苍白，落在了袁筱晴的眼里，却是颓然极了。

        宫女已经下去了，此刻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袁筱晴上前走到了她的面前，昂起了一张小脸，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大长公主轻声的叹了一声气，牵着她的手走到了另一边，将桌上的桂花糕推到了她的面前，微微一笑，道：“这糕点的味道还不错，或许你会喜欢的。”

        看着她浅笑嫣嫣的模样，仿佛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孩童坐在椅子上，她的腿离着地面还有一段距离，她手中同样抱着那个木偶娃娃，只是细细一看，便会发现前几日的痕迹已经没有了，崭新的如同当初。大长公主看到了，她什么也没说，她知道，她不能问，不能再如此激动了，因为没有人知道，下一次袁筱晴还会不会原谅她，还会不会同她亲近。

        她已经失去了太多了，也遗憾的太多了，她不敢也不能再挑战下一次，若是袁筱晴离开了她，那她当真是什么也没有了。

        袁筱晴很聪明，也很听话，她知道这是大长公主在转移话题，可是若是平常她能够顺从她，可是看到了那一滩血液，深深的刺激了她的眼睛，她觉着，她不能够后退，不能够顺从她了。

        她定定的看着眼前雍容华贵的女子，她的记忆中，义父总是很少会带着自己出现在她的面前，尽管如此，每一次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都是让人那么动容，有一种温暖和星光，她不明白那是什么，只是想要接近她，亲近她罢了。

        她不过才十岁，自然不明白什么叫做情情爱爱的大人们复杂的事情，但是义父说过，若是有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去争取，你没有试过，就永远不知道适不适合，若是不适合，那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她像喜欢所有的玩具一样喜欢这个女人，不仅因为她温暖而柔和的目光，还有她轻声细语如同黄鹂般啼叫的嗓音，这更是因为，她是义父最为在意的人。

        她在意她手中的木偶娃娃，因为这是义父送给她的，若是有人想要从她手中夺去，她想，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自己都不会让那个人好过的。同理，大长公主是义父放在心尖上的可人儿，义父已经不在了，但是没关系，她还在，她会代替那个不在的人守护着这个女子。

        她转头看向了大长公主，开口道：“你吐血了。”

        大长公主看着她，心想，若是现在说那是打泼了的颜料，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她摸了摸她的头，这几日来她也发现了，每当自己摸着她的头时，她会变得格外的听话和乖巧。她语气温柔，如同三月般的暖阳：“你看错了。”

        袁筱晴抿了抿嘴唇，歪着头，那一滩血液明明就在那里，为什么她能够无动于衷，难道大人的世界里都是不承认吗？

        “你还好吗？”她开口问道。

        “我很好。”大长公主点了点头。

        袁筱晴神色黯然，她凑近了她，瞪着一双大眼睛细细打量着她的脸色，她眨了眨眼睛道：“为什么你要说谎？”

        大长公主微微一愣，却是没有答话，又听到她认真道：“公主，你会死吗？”

        你会死吗？会死，没有人是不会死的，这是一个生命的终结，也是生命轮回的开始。

        大长公主嘴唇颤抖，垂眸看着她，说道：“我不知道，筱晴，我不知道……没有人是不会死的，也许现在，也许明天，也许这一秒，又或许是下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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