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秦始皇之死01
【恭喜各位成功获得文明的碎片。】
【由于两集之间间隔太短，经系统斟酌后决定，将不送各位观众回休息区，现在请带好随身物品，我们直接进入《宇宙通史》下一集——秦始皇之死。】
系统话音落下，一辆公交无声驶来，在众人面前缓缓停靠。
车辆停下的那一刻，天上忽然飘起雨来。
天幕群星低垂，祝衡抬望眼，有一滴雨恰落进他眼底。
他看起来平静照旧。
这个叫祝衡的年轻人，他生于宇宙二级文明时代某一年夏天，具体时间众说纷纭，有人说他其实是几千万年后的三级文明人类，但这一说法没有得到确切考证。他从小在一家毫不起眼的福利院长大，少年时就读于地星第三中学……
当时的全宇宙人类并未意识到，延续了几千万年的人类文明，最终的存亡会系于这个年轻人身上。
这一切并非没有征兆，从他那扑朔迷离的身世、异于常人的身体构造、文明模拟游戏中种种无法解释的奇遇，都得以窥见这位年轻人物未来命运的不同凡响之处。
不过，不是所有历史性的瞬间都像人们想象那样波澜壮阔、充满了恢弘的预兆，在真实历史中，当拐点到来的时刻，这位未来的重要人物也只是一个，在雨中等待公交停靠的普通乘客。
——以上内容，均节选自《宇宙通史》。
二级文明时代883年夏，雷雨夜。
祝衡走上无人驾驶公交，在最后一排坐下。
一阵淅淅沥沥的滴答声渐响，外面天空下起了雨，他眼前的世界，氤氲起白色水雾，随着路边灯光一盏盏亮起，车外景象逐渐清晰起来。
车窗玻璃映出一张十七八岁少年的青涩脸庞，冷白皮肤，浓黑短发，看起来不是很精神。
他困倦至极，一靠上车窗，就开始瞌睡。
“欢迎您乘坐1634路公交，本车由地星第三中学开往银河系医院，预计将于半小时后抵达目的地。您选择的这趟公交为暴雨助眠主题，银河系公交集团将全程为您营造暴雨氛围，确保您不会听到除雨声外一切杂音，现在车辆即将起步，请坐稳扶好。”
祝衡轻抬眼，立马又闭上。
还有半小时，可以抓紧时间再睡会儿。
轻微的振动从座位下传来，随着一阵瞬间袭来的超重感，公交噌地起飞。远在银河系公交总控台后的司机，正远程控制着这辆公交按预定轨迹驶向银河系医院。
司机看了眼视频监控中，坐最后一排穿着地星第三中学校服的沉默少年。
他又来了。
这已经是连续第三个月，这个学生模样的男生出现在这趟车上。
每天一到放学时间，他会雷打不动坐上这趟开往银河系医院的公交，然后在那边过夜，第二天一早再坐上同一趟车返回学校上课。
中控台前，响起一阵阵吧嗒声，司机默默抽了口电子烟，但空气中既见不到烟雾、也闻不见烟味。
他去医院，是看病还是陪护家人？
如果是陪护家人，那么，那是他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是父母、恋人？
-
都不是。
祝衡被迫从睡梦中醒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下了公交，落地是一个适合人类居住的小行星，这里坐落着整个银河系最大的综合医院。
他熟门熟路进了住院部，来到他连续呆了三个月的重症病房。
把保温桶从包里拿出来，放在床头，他这才看向病床上白发苍苍、骨瘦嶙峋的老人：“院长。”
老人其实神志不是很清醒，听到祝衡声音，才动了动浑浊的眼球，目光先是看向他，继而落在保温桶上，嘴唇蠕动，颤巍巍抬起一根手指，像眼巴巴等待吃食的孩子，脸上写满渴望。
祝衡脸色蓦地一沉，立马坐到病床边，打开保温桶给老人喂食。
“你几个儿子女儿，今天白天又没来？”他质问。
“他们忙，不要他们来。”老人说。
她饿坏了，一口一口吃得急切。
祝衡轻拍老人背，替她擦干眼角的泪迹。
他盯着老院长，过了一会，他转开脸，拿手背揉了下眼。
一股无言的愤怒就那么突然地，升上了心头。
祝衡忽然起身，大步冲冲离开病房，去走廊上给院长几个儿女群发消息。
“是不是你们妈饿死在医院也没人管？”
第一个回消息的是院长二女儿：“喔，阿衡啊，老人家胃口小，不用吃那么多的，你不是每天晚上都带饭过去吗，应该够了，白天还要输液咧，吃太多也不好。”
祝衡：“你是医生吗，医生这么说的？”
可能是他怒气太明显，院长二女儿没敢回他这句话。
第二个回的，是老人大儿子：“小衡啊，你也知道我工作忙，等忙完这一阵，我再来照顾她。这段时间先辛苦你哈，你反正也是我妈收养长大，就当是报答她了。”
“工作很忙？”祝衡直接丢过去一张照片。
照片上，院长大儿子一身旅行装备，与十几个游客一起，站在银河系某颗风景宜人的知名旅游行星上合照。照片顶部，写着一行小字——“二级文明时代883年7月地星旅行团合影留念”，拍摄时间就在两天前。
贸然被祝衡戳穿，院长大儿子脸上有些挂不住，直接夹起尾巴下线，假装没看见。
最后回的是老人小儿子：“怎么会呢阿衡，这些天我一直在张罗葬礼的事，咱妈辛苦了大半辈子，得让她风风光光走。”
祝衡冷笑一声。
生前事还没整明白，就开始殷勤准备葬礼了，也不知是真为了风光，还是看中了葬礼背后那笔可观的礼金。
小儿子又补了一句说：“另外阿衡啊，我最近刚跟大哥二姐商量了下，打算过些天就接我妈出院，最后一段日子，应该回家。再有，一直住医院也贵，我妈一把年纪活不长了，住着浪费钱……”
祝衡听也不听，直接掐断信号。
早知道这些人靠不住，祝衡没真指望他们，他只是想，让他们对养自己长大的亲人多少有点愧疚，但现在看来，连这点良心也别盼着他们有。
一群白眼狼。
祝衡调整好情绪，回到病房陪护。
老人已经吃完了饭，又疼得躺在床上，蜷缩起来的样子就像小孩，恹恹的。
“小衡，我不想离开医院。”老院长忽然开口。
祝衡走到病床尾，替她检查输液瓶，他看起来沉稳得一点也不像高中生，他说：“只要你不想，我不会让他们带你走。”
老院长说：“我不怪他们的，他们小时候，我所有精力都在福利院的孩子们身上，我没尽到母亲的责任。”
祝衡没有说话。
她那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我现在只有你了小衡。”
她曾是那样一个万事不求人的性格，如今却像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卑微地哀求、怕他也抛弃她。
可她似乎忘了，他也还只是一个孩子。
没有父母、没有经济来源，全靠优异的成绩让学校免除一切入学费用，平时周末寒暑假打工给自己赚一点微薄生活费的少年。
祝衡停住手里的动作，他坐下来，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明天就去申请停学。”
老院长一愣，转开脸，悄悄抹了下眼泪。
她说：“小衡，我想看电视。”
“我一会给你放。”
老院长又说：“小衡，你现在还写日记吗？”
像找不到话题、又想讨好他一样。
祝衡摇头：“不写了，十年前就不写了。”
老院长撅起嘴，喃喃道：“你小时候最乖，从不像别的小孩那样总问父母的事，独独喜欢写日记，怎么后来就不写了呢。”
听到老院长的话，祝衡下意识握了下拳头。
是啊，他从没问过他亲生父母的事，可为什么，十年前在他那本日记里，会凭空多出几则他问院长关于他“妈妈”的内容？
这事他谁也没告诉，哪怕老院长问起，他也没说。
就像，他一直保守着自己身体的秘密一样。
那天晚上，祝衡在病房陪着老院长重温他小时候看过的那些电视剧，老人兴致特别高，怎么让睡觉都不肯，一直看了个通宵。
看到第二天早上，老人才终于有了睡意，祝衡照顾她睡下后，再匆匆赶回学校，花了好几天时间处理停学和后续事宜。
他打算，在老院长生命最后的这段时间，陪着她、照顾她。
离开前医生告诉他说，只要有人一直陪护，她状态会好很多。
祝衡本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但他没想到，那竟是他们之间最后一面。
再听到老人消息，是医院方面告诉他，老人的几个儿女趁祝衡不在，悄悄给老人办理了出院手续，已经接回了福利院。
老人身体本就不好，经不起长途折腾，后来祝衡还听人说，辗转途中老人疼得哭。好容易回了福利院，状态一直没调回来，病情急转直下，不是没苦撑过，想再等等，在等谁，所有人心知肚明。
可是没人通知祝衡，他在去医院的路上浪费了来回一小时时间，等他紧赶慢赶回来，老人终于没撑住，没等见上面就离开了。
她生前三个子女对她不管不顾，死后丧事倒办得很隆重。
这几十年来让老院长养大的孩子，都赶回来送了最后一程，老人的几个儿女礼金收到手软，丧事办到最后一天，三个人甚至还为着礼金分配大打出手。
谁都知道，老人一生没有积蓄，除了死后的礼金，半点油水也捞不着，好在老院长生前善缘无数，前来送别的宾客数不胜数，光是丰厚的礼金，也足够三个子女眼红。
吵嚷喧闹中。
祝衡一个人跪在灵堂前。
他就那么仰着头，看着灵堂正中老人微微笑的黑白照片，静默无言。
这辈子不曾有过一日安闲，到头来落得这样的结局，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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