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少年唐明

唐明原本觉得张果果至少应该看看被丢掉的女孩有没有一丝存活的可能。

        但冷静下来一想，张果果孤身一人生活了这么久，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她会帮助人，唐明就是最好的例子，她不去看女孩一定是判断出她没有活着的可能，而不是她自己说的冷漠无情。

        而且，就算女孩能活下来，她们也没有能力去抚养一个还在吃奶的孩子。

        但是唐明不想说冷眼旁观就是对的，虽然唐明的良心所剩不多，但她还有做人的底线，也是因为张果果，她对人性还有向往的余地。

        张果果没有离开医馆，但很明显地，两个人沉默着。

        以前两个人总是在忙碌的间隙聊一些闲话，现在安静下来，整个院子就显得十分空寂，时间变得漫长而煎熬。

        “是我不对，我太不自量力没有自知之明，在帮助别人之前应该先考虑自己有限的能力，要先保护好自己再去帮助她人。”

        唐明努力反省自己，但两个人之间的症结点并不是这个。

        张果果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唐明的道歉，但她依旧是心情不好的样子。

        唐明觉得是自己这段时间糟心事太多忽视张果果了，须要好好弥补。

        张果果认的字已经基本够用了，话本已经可以自己看懂了，唐明早有准备，要开始教她写字，用毛笔。

        “张果果，你的笔呢？你都没有写字？”

        写字是需要时间、需要静心的，唐明还没有过哪天专门抽空好好教张果果写字，果然是太忽视她了。

        “笔我收起来了，没空写。”

        打开柜子，一支笔端端正正地躺着，唐明把它拿出来，给张果果，把纸铺开，研墨。

        张果果看唐明的架势，心里莫名地发怵，“其实，用不着吧，我就是个干苦力的，写字也没用，就白费这些纸墨了，这得花多少钱呀！”

        由此听来，张果果确实为唐明这段时间大手大脚地花费忧心忡忡。并且曾经担心没钱了之后要怎么办，她可以只吃粗食野菜，她以前也经常这样吃，但唐明不行，唐明是富家小姐，她怎么能让唐明吃这些苦头。

        张果果叫唐明不许再接济穷人，但她内心其实不反对唐明的做法，唐明就是这样的人，也就是因为唐明会免费给人治病，会免费教她认字，还送书给她，所以她们才有了后来许多的相处。

        现在她们住在一起，说要分开都是气话，张果果怎么会想要走了，她这么喜欢唐明，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了，但她觉得自己不配。

        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张果果就认定唐明是富家小姐，在心里给划了道界线，在之前唐明拿钱酬谢她的时候，她也曾想过唐明是不是要赶她走。

        毕竟她一个外人，跟着俩孤女寡母，这对母女还身负巨款，怎么她也该避一下嫌，别叫唐明觉得她是那种贪图钱财的人。但唐明当时傻乎乎地，张果果更担心她被别人骗了去。

        现在唐明成长了许多，做事有条有理，凡事也自有主张，张果果从协助者渐渐变成旁观者，但不是唐明不需要帮助，而是她帮不上忙，她成为了唐明的负累。

        每次唐明一身疲倦还要教她些字、词、成语，张果果既感激又担忧，担忧唐明哪天厌倦了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又担忧唐明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张果果内心藏了这许多事，她劝阻唐明帮助别人，但她把自己也归类到“别人”里了。

        唐明不清楚张果果心中的弯弯绕绕，以为是自己花费太多，存不下钱，让张果果为这些小钱担忧，更加觉得自己之前泛滥的烂好人行为给张果果带来负担，嗯，要反省自己。

        在唐明的坚持下，张果果歪歪扭扭地写满了一大张纸的字。

        一旦停止了接济别人的行为，唐明手头的钱开始多了起来。

        因为转变了心态，诊病开方不再犹犹豫豫、束手束脚，举手投足间更多了点洒脱俊逸的气质，走在路上就吸引了许多的目光，尤其一些姑娘的目光。

        比起一些人的凶神恶煞，姑娘们的目光都是含蓄温和而且友好的，唐明一开始不太习惯，后来就慢慢习惯了，这些目光对于她并没有什么损害。

        唐明还遇到了以前去张果果家遇到过的一位女子，比起之前来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一开始唐明没认出她来，她对唐明说：“是你！你是那个谁，和张果果一块的那个。”

        她努力回想，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唐明这才想起来，是送瓜给她们的热心女子。

        “啊，是，你……”唐明想了想，发现自己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故人相见不相识，两个人看着对方笑了出来。

        “好久不见了，张果果好像搬走了，你们还在一起吗？”

        “我们一起住。”

        路上行人不多，两个人简单地叙了一下旧，她们好像也没有什么旧事好叙的，女子说了些自己的近况。

        她的公公中风偏瘫卧床，她照顾一家老小还要做农活劳心劳力……大约是平时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遇到个半生不熟的人就唠起来了。

        “……还是张果果好，公婆老早就去世了，不用费心伺候，我家那个老东西什么时候死了也就好了。”

        “中风啊，这个难治，饮食注意少吃膏梁油腻。”

        “老人家劳累了一辈子，平时煮点肥肉给他补补。”

        女子心照不宣地眨眨眼睛，然后又把话题转向别处，一起走了一小段路之后，两个人就分开了。

        这一段小插曲对唐明并没有什么影响，手头宽裕了之后，唐明就思索着怎么花钱。

        唐明在外走动，有时候会遇到那些流氓帮派什么的争地盘打架，很有必要备一点武器在身上。

        唐明挑了两把方便携带的刀，又买了切药的铡刀和柴刀、菜刀。

        回到家，张果果看到这么多刀都有点头皮发麻，刀锋很利，看起来很好用。

        把刀放置到合适的位置回来，唐明还有东西要给张果果。

        是一个绣着长命百岁的锦囊，里面装着一个折成三角的平安符。

        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在接下锦囊的瞬间，张果果想了很多事。

        曾经许多人认为她是灾星，对她诅咒谩骂，想要她不得好死。如果诅咒可以成真，她已经死了千万遍了，但她不信，她活了下来，所有骂过她的人她都记得，她要活得比他们所有人都长，然后去他们坟前吐唾沫。她活着，无论多苦多累都努力活着，然后她终于遇到了一个会希望她平安长寿的人。

        这个人，张果果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一边又忍不住想，白蛇传说里，观音菩萨要白蛇到人间收集真心的眼泪，白蛇在这个过程中体验到了人的感情，这个人不会真是什么神仙下凡吧。

        她不走了，以后唐明赶她都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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