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微笑悲观者

不知是出去一趟累住了，还是被溪怡的恋爱故事整疲惫了，反正就是一个字：累。

        一开门，她把运动鞋一脱，包包一卸，打算从沙发背面直接翻过去躺着，已经懒得连几步路都懒得走。

        这不翻还好，一翻就吓一跳。本以为接住她的是柔软的沙发，结果是凹凸不平的触感，和一声闷哼。

        她杏眼一瞧，是陆悠，正浅睡着，一下子被她的身体压住了，直接醒了，现在尴尬的就是，两人的脸正对着，说不清什么表情，非要说的话，可以说是面无表情，由于挨得很近，彼此的呼吸声都十分清晰，眼看着他的嘴要说些什么，她极速的做了下一步动作。

        幸好她身手敏捷，快速的再翻了一下，趴在了地上。

        “身手不凡。”冷不丁的声音冒了出来。

        “多谢夸奖。”她打算优雅的起身，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了起来。

        “没硌着你？”陆悠的眼里尽是疲惫，那张冷漠的脸此刻多了点温度。

        “我身子骨棒着呢！”她自信的拍了拍胸口。

        两人齐刷刷再次坐到沙发上，强烈的睡意快把沈矜吞噬了，而一旁小憩过的陆悠，现在却有了精神。

        “你没什么要问的？”他一天没见人影，她丝毫不放在心上？

        沈矜的困意被陆悠的话赶走，头脑越来越清醒。昨晚倒是有想问的，可人出去了一天一夜才回来，突然她又不想问了。

        迟迟没听见回应，陆悠有点不满。他抓住沈矜的手，轻轻的捏了捏，然后又放开。

        这是什么操作？搞得沈矜一头雾水，是要她问的意思咯？既然他都要求了，她也就问一下吧，勉为其难。

        “昨晚出了什么事吗？”

        “是我哥。”听到哥这个字的时候，沈矜觉得心里哪个地方的结一下子就打开了。“我哥他昨晚又住院了。”

        “住院？啊？生病了吗？要不要紧？”

        陆悠没有回答她，只是牵起了她的手，捏在手里，走进了他的卧室。

        一进门，就是淡淡的木香，昔日大红的被套床单如今换成了灰色，雅致的木桌占据着房间的窗台，一台小小的望远镜放置在桌上，正对着天上那颗最亮的星星，桌角的一盆君子兰在角落里自由呼吸，吸引着她的目光。

        他让她坐在椅子上，递给她一张照片，是陆悠和陆禹的合照，照片里的两人，一个笑得开怀，一个严肃冷漠，明明都是才十几岁的年纪，却如此不一样，从小就分明。

        “你知道世界上有种人叫做微笑悲观者吗？”

        “微笑悲观者？”她也是第一次听说，摇了摇头。

        “其实，也可以说是微笑抑郁症。我哥就是微笑抑郁症患者。”

        “抑郁症？”她倒是听说过。“你哥？”没有感觉到陆禹身上抑郁症的气息。

        “简单的来说，就是一个随时笑的人，却可能随时自杀。”

        自杀？笑着自杀？

        “我哥小时候一直都很爱笑，即使是遇到伤心的事他也会尽量去笑，可是，后来，在卫生间的浴缸里，他割腕自杀。”说到此，陆悠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她情不自禁的拍了拍他的手，“要是不想说就不说了。”

        短暂的停顿后，他还是继续说下去了。

        “那年，我10岁，他15岁。那天，他去洗澡前，还笑着和我打闹，可关上了门，他却用刀割了自己的手腕。幸好发现的及时，救回来了命。”

        “幸好，幸好。”

        “自那以后，爸妈就带着他去看医生，直到现在，依旧没有治好。”

        听到这些，沈矜的眼前浮现了言笑晏晏的陆禹，原来，背后竟是如此心酸和无奈。

        “那昨晚？”沈矜小声问道。

        “他又犯病了，安宁姐吓的半死，他一个人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任凭安宁姐哭着叫他，等打开门，他已经吞了很多安眠药，洗了胃，救了回来。”简单的几句话里却隐藏着浓浓的悲伤。

        “幸好，幸好。”沈矜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没有患上抑郁症的人说再多也无法感同身受。

        “他醒后，我问他，为什么？他笑着说，他也不知道。”陆悠漆黑的眸子望着窗外的月亮，皎洁的月光似曾相识般拥抱着他，是化不开的悲伤。

        “他控制不住自己，也是不得已。”她想起曾经看过一部纪录片，里面有一小段关于抑郁症的故事，里面她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正常人眼里五彩斑斓的世界，在抑郁症患者的眼里是灰白的。

        沈矜忍不住掉了眼泪，原来在陆禹的世界里，充斥着的是没有色彩的未来，那张春风扑面的笑脸，埋葬着的是无力与无助。

        两人静默着，此时晚风慢慢的吹来，撩动着窗帘，不知哪个地方传来一阵萧声，为今夜多增添了几分凄凉。

        沈矜想到了顾安宁，一个看似柔弱却无比坚强的女子，在平淡无奇的日子里，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爱人挣扎的痛苦，所有的云淡风轻背后真的是看清生死的坦荡，他们琴瑟和鸣的画面在她脑海里挥散不去，一曲意江南，一曲相思意，春风下的笑容背后是深海的沉沦和溺水的无力，幸好，她还在他身边，不离不弃，唇齿相依。这或许是真正的爱情，相濡以沫，相互扶持。

        突然，一阵冷风窜了进来，倒是把沈矜从悲伤的情绪里拉了出来，而陆悠还沉浸在难过里，不知觉淌了几滴泪。

        她抽了张纸，没想太多，亲自为他拭去，也许是太累了，在她的手搭上去的时候，陆悠顺势抱住了她，然后像是没有力气一般，就这样睡着了，像个小孩一样。

        她缓缓的将他放在床上，细心的盖好被子。即使眼睛闭着，陆悠也皱着眉头，像是做了很不好的梦，昨晚的事应该对他又是一个深深的打击，面对着深海里的亲哥，他一定想把他拉起来吧，说不定他内心还有一种愧疚，如果能早点发现就好了。

        她学着小时候爷爷安慰她那样，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哼着吴侬细语，直到他眉头展开。

        也许是成套动作做习惯了，她临走前，竟然亲了下他的额头，温润的唇碰了碰冰凉的脸，还有陆悠身上自带的和这房间融为一体的木香，像是快要勾走了心魂，她慢慢的把眼睛看向他紧闭的嘴唇，薄唇微张，弯了一个极美的弧度，像是在向她发出邀请一般。久经沙场的人也经不起风花雪月，看着陆悠那张稚嫩和成熟并重的脸，她差点没忍住，仓皇的离开了房间。

        回到自己的卧室关上门，背靠着，寂静的夜里，她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心虚？怕不是！应该是很久没出现的心动才对！

        虽然很晚才睡，可对某人来说，却注定是个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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