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一场关于锐气的赌局
岬崖洞穴，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刺激得赤鬼鼠前仆后继，狂暴冲击，整个洞口几乎被黑压压的鼠群遮蔽。
苏青扭头一看，发现路远行不知从哪里掏出两柄短刀，掠起重重寒芒，好似星丸跳跃闪烁。
比起苏青剑法的直来直去，路远行的刀法勘称花枝招展，每一击或曲线或直线，或突然变向，轨迹扑朔迷离，飘忽不定。砍中赤鬼鼠时，劲力同样变幻莫测，有时直进有时横拉，有时一阵急速颤动，在瞬息之间变幻力道，将杀伤力扩展到极限。
凡是中刀的赤鬼鼠，颈部的大血管全被割破。即使当场未死，但稍稍动弹一下，血管立刻崩开，鲜血喷如泉涌。
“这样下去不行！这群死耗子没完没了，越杀越多，我前你后，咱们杀出去！”路远行一声厉喝，一蹬岩壁，窜出洞穴，短刀无声刺出，将一头扑向他的赤鬼鼠捅穿。
与此同时，苏青侧过身子，让路远行冲进洞穴，手中长剑交错，向路远行身后斩出，紧随而来的两头赤鬼鼠断成血淋淋的四截。
冲出洞外，不过短短一瞬，二人已经看到，鼠群从四面八方而来，洞穴瞬间就被纷至沓来的鼠群围住，再也没有逃脱的空隙。
“太晚了，血腥味已经传了出去，附近的死耗子都跑过来了，差不多有上万头。”苏青瞧了一眼，立即窜剑回洞内，与路远行一左一右，重新守住洞口。
“这么拖延下去，只是顽抗，也不是办法！”路远行狼狈地喘气，一时分心，肩膀被赤鬼鼠撕开一道血口。
“不知道黄从和成烨如何了，能不能回返支援。”都这个时候了，路远行还有心思担心别人的安慰。
苏青顿时心头一沉：“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一头赤鬼鼠趁隙从路远行胯下钻过，苏青长剑一扬，将它钉在地上。
路远行一边格杀赤鬼鼠，一边咬牙切齿地道：“老子这趟要是出去，今后见鼠就杀，非杀个干净不可！”他的双刀逐渐溅出炽热火星，这是使用上了他所属炎性真气的特征，一刀斩去，赤鬼鼠皮焦肉糊，伤口冒烟。
“不用，今天咱们就能杀吐了！”苏青面色不变，心中却颇为紧张，这群赤鬼鼠悍不畏死，说不定一不留神，今天就得交代在这里。
“那就用烧的！用毒的！总之杀光这群畜生！”路远行明显支撑不住，开始动用体内真气。他的动作也越来越笨拙，浑身伤口无数，血流不止。
“你还能坚持多久呢？”苏青握住长剑，雪亮的剑身映出他冷冽的眼睛。
为了生存下去，他并不介意独自求活。
若是路远行坚持不住，他会毫不犹豫地抛下对方，一人冲出鼠群，尝试突围。毕竟少了一人掣肘，他压力会减轻很多，活下来的希望能大增。这路远行虽说脾气对他胃口，但两人的交情还没到能够交付生死的地步。
路远行没有答话，一边挥刀杀鼠，一边暗自盘算苏青用意。他知道自己在之前的逃生中耗费了太多真气，连乾坤袋都丢了，很可能支撑不了多久。在这驻守双子峰裂缝的几人之中，仅有黄从与他交情匪浅，是过命的交情。而苏青，他根本没有完全的把握。
砰！一个巨大的尖脑袋突然探入洞口，狠狠撞上短刀。刀刃穿过乌黑油亮的兽皮，刺在坚硬的头骨上，真气的狂涌之下，火星迸射，滋滋焚烧。
巨鼠晃动脑袋，吃痛咆哮。路远行踉跄后退，猛烈的冲撞力震得他手指麻木，绽开血丝，短刀差点脱手。
这是一头修炼成精的赤鬼巨鼠，个头足有两三人高，裂齿硕大，颚肌发达，张开的血盆大口几乎堵住了半个
洞口。它用前爪扒拉洞外侧的岩石，耸动粗壮的脖子，竭力想挤进洞。
路远行哼了一声，弓身前扑，两柄短刀猛然插中巨鼠的下颚，旋即抽刀急退，刀尖带起一蓬血水。巨鼠痛吼一声，脑袋狂顶，不顾一切地冲入洞穴。
洞穴很窄，宽不过两尺，四壁棱角突兀，参差不齐。巨鼠的上半身堪堪挤入，肥壮的肚子却被突岩卡住，一时进退两难，动弹不得，急得后腿拼命乱蹬，不住大吼。
洞口被巨鼠身躯堵住，路远行总算得以喘息。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岩壁，就地休息。苏青从乾坤袋里拿出几瓶补气丹和止血药粉，路远行接过丹药，直接吞下。
“你可知道，风雨楼有一名掌门与三位长老，均为金丹境界的修士，其中的元山长老本家姓路，正是我的祖父。”路远行治疗伤势的同时，嘴里也没闲着。
“我此行只是想熬个资历，顺便认识一些年轻精英，没想到居然遇到如此倒霉的事情，若是死在了这里，实在是可惜。”
苏青不置可否，都这个时候了，路远行还有心思搬出后台，别说他祖父是金丹长老，哪怕他爹是元婴老怪也不好使。他当然明白对方的意图，路远行在这个时候讲明背景，无非是想招揽苏青，替他挡住这回的鼠潮。
不得不说，这路远行也是倒霉，明明只是个有靠山有背景的红三代，来此做个熬资历的任务，居然能遇到擅长驱使鼠潮的魔修。
但话说回来，无论世界怎么变，人性都不会变。那些个根苗正红的子弟兵，哪些不是被当做宝贝似得护着，这路远行能被分配到这里，与黄从这样的散修出身打成一片，恐怕在家里面情况也不太好，说不定是排不上号的金丹之孙。
洞外传来牙齿咬合的咀嚼声，密密麻麻，令人不寒而栗。巨鼠连连惨叫，大脑袋痛苦乱甩，血水沿着它柔软的腹底慢慢淌进来，染红了岩壁。
苏青能想象得出，巨鼠留在洞外的后半截身躯正被群鼠啃咬分食。无需多久，他们就要迎来鼠潮的冲击。
“我乾坤袋已失，恐怕是坚持不到天黑了。”路远行处理好伤口，对着苏青诚恳道：“苏老弟，你若能护我到天黑，我愿以功法相赠，与修为有关的我给不了你，但提升战力的辅助功法却没问题。”
此话一出，苏青面色不变，心中却砰砰直跳。功法稀罕无比，寻常散修难以获得，他交好路远行的目的便是为了这个。恐怕，连那黄从也是受了他功法的诱惑，才会与路远行如此要好。
“你修的是剑修的路子吧，剑修的传承在南域少之又少，仅存的几个前辈也早就灰飞烟灭了，你很难找到他们的修炼典籍，这条路你走不下去的。我看你的剑气，应该已经尝到了剑修的甜头，这条路难以舍弃，但剑气好寻，剑丸难觅，要提升战力，只能往境界上发展。
“你剑法快来快去，迅疾无比，威力也到了极限了吧？你知道什么叫境界吗？你知道修炼剑道会有几种境界吗？想知道怎么感悟吗？”路远行越说越快，巨鼠的吼声也越来越低弱，脑袋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无法感悟境界是每个修士都会碰到的问题。每到达一定修为，便能感悟一种境界！你可听闻剑道五大境界之说？根据《问剑残章》所言，修炼剑修的修士共有五种境界，逐一感悟，才能臻至剑道大圆满，根据残章描述，我可将其中三种境界告知于你。”
“我们最好先应付了眼下难关，再来说这些。”苏青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望着巨鼠渐渐黯淡的碧绿眼珠，从乾坤袋中拿出青锋法剑。
他凭借《青囊剑经》中最基础的剑法
反复磨砺，却无法推陈出新，形成为自己量身订造般的剑招，对剑法的运用实已达到极限，想要再进一步，的确难如登天。这是剑法本身的局限所致，也和他缺乏师傅的教导与传承有关。
可功法虽重要，小命可更宝贵，他准备一口气杀出重围，到了悬崖之外再看情况。
“我可将《问剑残章》背诵于你，这是我祖父辛苦得来，可惜我家中无人修剑，只能将其当做修炼武道的参考。”路远行嘴上滔滔不绝。
“第一境界，叫作剑心通明；无修炼功法，也无固定途径，指的便只是一种无我状态；至此境者，耳清目明，不染秽邪；天崩于前，片尘不起；一颗剑心，剔透通明。
到此境界之剑修，剑便是人，人即是剑，便只五分实力，也能发挥七分威力，故老相称，此剑心通明是也。”
路远行一口气说完，眼睛紧紧盯着苏青，额头见汗。事到如今，他只能依靠苏青，若是对方不想帮自己，他也没有丝毫办法。
剑心通明……苏青想了想，自己离这样的境界，似乎还有些远，遂问道：”那其他境界呢？“
“其他境界并非开脉修士可感悟得了，但告诉你也无妨。
第二境界，是剑气雷音；同样无功法，无具体修炼途径；至此境者，剑出如电，雷音震荡，对敌之时，可惊其神，乱其身，扰其形。
第三个境界，是剑意成势，剑意，虚无飘渺，无法描述，若想入此境，全靠自身悟性，也许还需要一点运气；这是四大境界中最难的，一旦成势，飞剑可携天地自然之威，一剑之下，莫可挡者。”路远行说话间也带着一丝向往。
“然后呢？就这些？”苏青的声音听起来无动于衷，手始终抓在法剑之上，随时准备冲出的姿态。
“要感悟剑心通明，就必须经历一场超过十个时辰的血战！在十个时辰里不断运用剑，浴血搏杀，绝不能停下来休息，一旦浑身疲惫不堪，再无半丝力气，达到了极点之后，会自然而然地进入无我状态，感知敏锐，判断直觉，以心使剑，不惑外物，绝争一线，剑出自然！”
苏青哑然失笑，这路远行说了半天，竟只是想让他帮忙抵御鼠潮，他无法判断对方是否撒谎，但他知道，必须趁早决断，是独自杀出重围，还是死守洞穴。
“你会和鼠群血拼的，对不对？”路远行盯着高登，忽然大笑起来，面颊的肌肉一个劲抽搐，显得笑颜可怖。
“剑修者，刚极不屈！顽石拦道亦逆剑而上；若失锐气，不进反退，修为尽崩！”
这话说的一点也没错，路远行用的完全是阳谋！今天苏青要是被这群耗子给吓到了，来日怎有胆量对闻香教下手？青囊公子的老路就在眼前，不断地警醒着他。
苏青对他淡淡一笑，把法剑放入乾坤袋，反手从其中抽出数十把铁剑，放在洞穴口备用。巨鼠的尸体开始向洞穴外拽动，腹下血肉稀烂，白森森的肋骨擦过岩壁，发出刺耳的声响。
修行真是一件残酷的事情，让人备受折磨，还心甘情愿。苏青凝视着洞口一点点透进来的光，长剑斜斜上挑。
前世，他不断地碰到像路远行这样的人，总告诉他，去了赌局就能赢钱，于是他满怀希望地加入，结果输的一塌糊涂。可苏青还是相信，下一次总会赢，只要有一丁点把握，他就愿意压上所有的筹码，只因他输得起。
但修行不一样，一朝失败，就再也爬不起来，他输不起，但仍然愿意赌这一把！
因为他知道，路远行说的对！
剑的锐气一失，便再难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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