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江之山终于从无止境的噩梦里醒过来,汗水已经湮湿了她的头发,似乎是深夜,借着床背板上温润的夜灯,印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刚刚觉醒的嗅觉同时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头还有些晕眩,她微眯着双眼悄无声息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这是医院。
房间里很安静除了偶尔闪动一下光芒的仪器之外并无她人,举起有些痛的右手,发现有根预留的针管,左手的手指头有夹子与仪器相连,盯着似乎有些奇怪的右手,突然她睁大了双眼,右手的那道遮掩疤痕的刺青呢?那道从15岁开始就一直跟随着她的疤痕哪去了?
她取下夹子,举起手,她的手指白皙修长,经年训练的手茧却不知去向,她轻抚了一下脸,恍惚间突然想起来,她不是死了吗?
病房是单人套房,设施看起来很齐全,她快步走到洗手间,打开灯,灯光的映照下,一张缺乏血色的脸清晰的映照在镜中,她瞳孔微缩,看向镜中,镜子里的女子眉眼清秀,鼻子高挺,肤色白皙,头发很黑,如云般披散在肩头,瘦弱的很明显,模样看起来很稚嫩,这是一个很好看的少女,但,绝对不是她江之山!
压制住对未知恐惧的心情,她深呼吸,放缓紧张的心跳。走出洗手间环顾病床四周,床头柜下面的空处放着一个淡紫色的跨包,她翻了翻里面的东西。拿出一张学生证:长海大学,姓名:江之山,年龄:18岁,美术系大一学生,日期:2016年9月18日,这是回到了11年前?自己是鬼上身了?
包里还有一个淡紫色的机壳的手机,电量已经红色警戒了,刷了脸打开手机,手机很新,似乎没用多久,图片也不算多,直到调出相册里面几张似乎是近期拍摄的家庭聚会的照片,其中有一张终于让她看到了一个熟人:江城泽!她盯着全家福里面居中的中年男子的样子惊呼出声,她突然想起当下自己这张脸的出处了。
宋国的国土外形神似河蚌,首都是唐城,位于宋国的北部,是国家的政治中心。长海市位于宋国的中部,东部沿海,卫星上往下看的话长海市就像这只河蚌里的珍珠,所以外界又称它为东部明珠。作为历来兵家必争之地,除了富饶的土地资源之外,长海市也是宋国的经济中心,百年来新旧势力相互角力,逐渐形成了以江家为首的七大家族把控的格局。
曾经江之山的父亲江凤庆一直以江家分支自居,或许往上n代曾是同祖。然而时至今日,不过就是个家道中落的破落户罢了,勉强能维持体面的生活。但在生下小儿子江之海那年遇到金融风暴,更是连祖屋都卖掉,家中为钱天天吵闹不休。
江之山12岁那年江凤庆时来运转,机缘巧合之下终于攀高枝认了江城泽一系为主子后,曾带她去过江家认祖归宗。
她记得她说出自己的名字后江城泽很诧异的对她父亲说:“这孩子竟然跟我小女儿同名!”后面佣人带她见了与她同名的江家的小女儿,后面也许是因为这一种缘分,江城泽对她家也多有提携,让她的父亲生意上顺风顺水了好几年。
记忆太遥远了,江之山比起原身要大好几岁,两年里面见过两次,都是父亲带她过来的。第三年自己家出了意外,就再也没有见过原身了。
在组织的那些年听说原身在大学里面出了意外不幸身故,她曾到过她的墓园祭拜过,再后来,江城泽与她的妻子也因意外去世后,似乎他们家族就开始走下坡路,她的二位哥哥陆续离开了本地,据说在国际市场上开始混的风生水起,就逐渐淡出了长海市。
这么说,我还是江之山,但却不是上辈子那个一腔孤勇不得善终的江之山了,记忆若没有错的话,同名同姓的小妹妹就是在大学第一年出的意外。
所以说,其实她这次进医院就已经死了。结果孤魂野鬼的自己霸占了她的身体,这真是要人命的缘分啊。
想到此处她眉头轻蹙,如今自己成了小的江之山,那,自己呢?前身那个满手血腥的江之山还活在这个世界吗?
想到了无数前尘旧事,江之山的头一阵剧痛,似乎千万根针刺进脑中,倒下之前她恍惚看到了无数个记忆碎片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掠过,那是原身小江之山的短暂又漫长的生命痕迹。
从她起来到再次晕倒其实只有短暂的一分钟,两分钟后,护士推门进来,见到此景不禁惊呼出声,迅速按下警报按键,跪在地上伸手探她的颈动脉,查看呼吸状况。
值班医生与几名护士迅速到位。
”小之、小之”她听到遥远的声音在轻声呼喊,记忆碎片忽明忽暗,场景摇摇欲坠。
魂魄并不稳,有只温暖的手在轻抚她的额头,声音轻柔而急迫。冰冷的身体里似乎有了些暖意,“老天你是要给我重来一世的机会吗?”沉睡在意识之河的江之山并没有太多悲喜,身在混沌里,听到了一声声呼唤,像是远久的记忆里的容颜已经模糊的母亲。她的睫毛煽动了一下…
耳边的低唤越发的清晰,神志逐渐清明,终于睁开眼时,却见天色已光,病房里人多了起来,氧气面罩扣在口鼻处,手指的夹子仍旧夹在那里,悬挂着的药水沿着右手的预留针管缓缓地流进静脉。
有个妇人正怔忪地看着她,眼里有红血丝,看起来很疲累,却坐的笔直,一只手在轻抚她的额头,另一只手在暖她挂水的手腕。
她神使鬼差的叫了声:“妈!”声音透过氧气面罩含糊不清,却让妇人惊喜出声:“醒了醒了,医生她醒了!“侧过脸对着穿白大褂的医生轻生呼喊着,声音颤抖而雀喜,紧接着转头柔声对着她说:”小之不怕,妈在!”房间里其他人也露出喜色,一边的医生也似乎松了口气,微笑着对着江母说:“晏总,江少爷,你们先出去吧,我再给江小姐检查一下身体!”江母一边安慰江之山,一面忙不迭的拉着周围的人出了病房。
重新静下来的病房里,医生一边问她的感受,一边让护士读取每个仪器数据,看起来情况非常不错,读取数据后,神态看起来越来越轻松。
窗帘垂落在两侧,病房里的窗户很明亮,在医生嘱咐众人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之后就先行离开了。
江母晏宛青是长海市七大家族晏家的嫡长女,看起来教养非常好,一举一动都有着说不出的贵气,按理说生了三个孩子的妇人多少能看出些岁月的痕迹,但她看起来也就四十左右的年纪,皮肤依旧紧致,中短发,发丝清亮乌黑,有几缕自然额头垂落。与她同行的二名男子,却都是丹凤眼,身量很高,英挺中带着点说不出来的好看。
江之山压下心头的忐忑,看着陆续走过来的三位,跟手机照片中的样子并无二致,大哥江儒河身量更高一些,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有种学者般的儒雅气质,二哥江儒恒却是长发,扎了个马尾,同样的凤眼却柔和很多。
此刻他已经先一步坐在了床头,一只手已经撸到了她的头发上同时有些作狭地声音说道:“小之你要是再不醒,大哥就要拆了医院了!”江之山身体一僵,微微瑟缩了一下,大哥跟江母看在眼里,只以为她身体还有哪里不适,江母拉开二哥,迭怪道:“快起来别压着你妹妹!”眉眼有说不出的温柔:“小之,你还有哪儿不舒服跟妈说。“
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你父亲,看你没事,公司又有急事才回去处理一下,你可不要以为他不疼你。”说多错多,还满身谜团的江之山望着这一家三口站立在床前,有种鸠占鹊巢的惶恐不安。
江之山轻轻抬眼看了看江母随意说了句:“妈,我饿了!”话音一落,江母眼眶红了,甚至还有些哽音:“等一下,我去拿!”
鸡汤清甜无油,师傅的火候刚刚好,鸡肉不柴且嫩,看起来此刻应该是春天,刚上市的马兰头做成的凉菜,一口下去都是春天的味道,其他的几道菜也是可圈可点,看来江家对于吃食这一块也是很讲究。江之山身为病人被严格控制了食量,自身的肠胃似乎也不太好,尽管满腹心事,吃完却依然意犹未尽。
等收拾妥当,江儒河突然很郑重地问她:“小之,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会突然晕倒吗?”她努力的想了想,大脑却一片空白,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大哥,我怎么了?”江儒河也摇摇头:“查不出来原因,估计是老毛病引起的,你还记得在哪里晕倒的吗?”她继续摇头接下去:“在哪?”“老楼那边的画室里,虽然及时送医问题不大,但是,如果不是你同学突然要过去拿东西,如果你晚些被发现,肯定凶多吉少了!”“那间画室已经废弃了。”江之山一脸懵懂:“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一旁的江母看着江之山眉头紧蹙,忙说:“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但,以后不能因问画画给忘了时间,按时吃饭,别让家里人担心。”江之山忙点头。
“老楼。”江之山努力的回忆,模糊中似乎有个灵光一现,再细想,却已经了无痕迹。
以江家的能力,校园的监控肯定也是查了的,可能画室所在的老楼因为长期闲置,并没有安装监控系统,不过等回到学校说不定原身的记忆就可以恢复,她想了想决定不再纠结于这件事,这种大概率只能是偶然事件,毕竟记忆里原身体弱是事实。
当天做过各项检查,身体已经无碍的江之山在夜晚来临之前就被挪了窝,众星捧月般回到江家庄园。
江之山的房间在主楼三楼的东侧,西侧是父母的房间,大哥与二哥的房间分别在二楼的东西两侧,一楼是书房与餐厅。庄园很大,从进门车程10分钟后才到主楼。寸土寸金的长海市有这么个庄园那绝对是豪气冲天。
眼里见到的庄园,与前世的记忆有了重叠。
上一世的父亲江凤庆拉着12岁的她,第一次见到江城泽的时候在一楼的书房,上午的阳光很好,江城泽面色沉稳,丹凤眼不见丝毫笑意,不怒而威,她感觉到她父亲牵她的手在轻微的颤抖。
彼时江凤庆将所有的砝码都压在了江家。听到她与江家小姐同名同姓的时候,原以为冒犯了贵人,手抖的更厉害了,没想到江城泽并不介意,反而更惊奇这种缘分,之后的对话反而随和起来。
划过似水流年,此刻,接近睡觉的时间,江城泽还穿着一丝不苟的衬衫,看起来是刚回到家还没有来得及换好家居服就直接过来看她了,站在她的卧室里,没有半分威严,笑的一脸的谄媚,已经有了将军肚的腰弯了下来,俯身道:“没去接我家小公主,有没有怪爸爸?”江之山拉高被单,仅露出头挤出点微笑叫了声:“爸!”
江城泽的动作更轻柔了,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似乎又怕惹到她不高兴,半空中缩了回来:“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没有太多的煽情,聊了几句之后,他轻轻退出房间,关上房门。走廊上的步履声渐渐消失。
夜已深了,估计躺了太久,一切又太匪夷所思,江之山毫无疑问的失眠了。床头的手机电已经充满,她打开手机。
点开飞鸟图标的app,跟前世一样,熟悉的聊天界面跳了出来,看起来她的朋友很少,除了家人外,只有零星几个图像寂寥的挂在那里,一直闪动的是班级群,打开已经100多条短信了,群里27个人,群昵称都是本名,还有二个艾特她的,李超琼:“江之山,你好了就回复一下,在线等!”,张永淼:“江同学,祝你早日康复。”还有个叫汪成伟的艾特了一下张永淼:“哟,舔狗舔狗,天长地久。”后面是几个完全没印象的同学在打口水仗,最后的一条信息,备注是“班主任”程中行:“好了好了,都打住,乌烟瘴气的像什么样!”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江之山看着热火朝天的班级群,有些陌生,又有些莫名地失落。心里想着:18岁哦,应该是很美好的年纪吧。
上辈子,江之山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自己,15岁后的每一天都在为别人而活的自己,是不是有很多委屈与不甘。
她的手机是这个时代最新款,功能很齐全。
她输入一个域名,登陆后,敲击几个代码后又进入了一个新的界面。2008年4月的案子并不多,但轰动全国的有一个,一如前世,她果然见到了那张劫匪提供的,被记者买下发表的照片,丢弃在冰冷水面上的少年残破的尸体,继续浏览,父母与豪车一起在烈火里燃余的散落的焦炭与车辆支架。谴责警方办案不力的民众游行。
这些她上一世看到过的图片让她的心又再次的揪痛起来,忍住不适,继续浏览。
紧接着她瞳孔紧缩,还有一张警方提供的照片,照片有一个躺在角落的少女,刘海散在额头,记忆里蓄了很久才长长的头发凌乱,右手肿胀。新闻里她的面孔打着马赛克,旁白是熟悉的新闻用语。
她红着眼颤抖的手继续敲击一系列的代码,她看到了完整的没遮挡的照片。
上一世本来逃过一劫的少女躺在冰冷的废弃的工厂里,眼睛微睁,似乎有很多迷惑。新闻标题很长:被灭门的江家四口,是警方无能,还是案中案,那么凶手到底是谁?民众安危谁来守护。
她轻轻地摸了摸屏幕。眉眼低垂,一颗眼泪倏然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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