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恶魔
【被骂了呢。】
机械音冷淡道。
林逾靠在毛茸茸背上，无所谓地笑道：“游戏的策划者，总是要接受玩家的情绪反应的。而且，把他们这样的凶徒，直接放到地球之上，我怎么会放心？”
他的视线扫过宽广的光屏，下方钢铁都市的情景，一览无余。
ai扮演的梦境主人，正和其潜意识化身的瓷人偶一起，提着“狗勾”珀十，到处找人、大发脾气。
他们本想寻找“厨娘”，用食物唤醒死去的爱宠。然而，在敖靳逃到都市上空130千米以上的情况下，任性的梦境主人，自然会用大肆破坏都市的方式，来宣泄愤怒与不满。
只不过……
林逾望向另一侧，朝着都市更深处前进的亚蛇族小队，饶有兴致地想着，不知这些人，能否在梦境主人将一切破坏殆尽之前，寻找到下一步线索？
毕竟，他不得不承认，那名伪造成蛟人的亚蛇族少年，远比只有气势逼人的敖靳，要更加狠毒、更加适应这个游戏。
人狼族的敖靳，选择“星际连接轨道”带入副本，不过是因为星轨的体型巨大，上面具备一整个国家人口的生存维系设备，此外还配有强大的武装力量，能够最大限度地、利用“一件物品”这个限制。
然而，亚蛇族·绿云却是更深地理解了这条守则，本能地就利用了这个机会，为自己的复仇铺平道路——这一切，或许对他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理所应当。
林逾摆弄着棋子，将梦境之中的恶魔，向前推了一把，刚巧撞上了亚蛇族小队的前进路线。
高风险高回报，对于任何玩家而言，都是成立的。
他轻笑道：“如果什么都没发生，就让贰肆零捌壹玖陆陆破坏了副本线索，那才是无聊的游戏。”
ai的虚影若有所思般地转了一圈，对这名人类的适应能力，表示了体悟。
像这种长得好看的人类，都有做大魔王的潜质吗？
它只是个能同时操纵百万npc的无辜可怜的ai，它不懂。
同时，钢铁都市之内——
无法完成任务要求的玩家，正一个接一个被点燃。火焰在都市上空燃起，连同周遭的玩偶一起，一同陷入了烈火的地狱。
在远离宅邸的偏僻街道上，赤发红眸的虫族雇佣兵，正利落地用附在臂上的骨刃，将毛茸茸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口子。
对她而言，巨大的玩偶型npc不过是拖延时间的对象，在骨刃的高速攻击之下，一刀一串不是什么问题。
重要的是，在玩偶的反常增殖行为背后，究竟隐藏了怎样的线索——她抽到的身份是“刑警”，然而，在这个不正常的噩梦世界里，到处都是需要清理的暴徒。
真正的犯人是谁呢？
从毛茸茸的包围圈外看去，黑沉沉一片的钢铁都市，仿佛还是和先前一样宁静、呆板，高楼林立，全都是同样的风景。
她曾远远地见过蛟人他们的小队，在那个队伍中，不止有蛟人、亚蛇族，还有海妖族和一名飞鱼族男子，他们所能搜集到的线索，或许比自己这样单打独斗要多一些。
那时候，蛟人小队的行进方向，是毛茸茸包围圈的另一端，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正面撞上大量的增殖怪物。
专业的雇佣兵·淫对于他人的性命，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实际上，她对自身的性命，也不太在乎，否则，淫也不会成为同意游戏的四十九人之中，唯一一个仅仅问了一句“有没有敌人可以杀，能让我变得更强吗？”就答应了邀请函，并且随手甩了一个账户，让ai完事之后打钱的狠人玩家。
她在心中默默琢磨了一回蛟人他们的对话，将对方搜集的线索在脑海中整理一番，决定先不动手，从自己“刑警”这边的任务，开始破解谜题。
毛茸茸包围圈的外面，是一成不变的钢铁都市，这幅场景，让她想起了初到副本之时，所有玩家身处的那片荒原。
按照她现在看到的，星轨在副本中的扭曲形态，可以推断，副本是由无限循环的镜面时空构成的。那么，既然副本时空可以无限循环，那都市或许也只是一个循环、荒原或许也只是一个循环。
循环是为了隐藏这个梦境副本的边界，这就说明，她继续向包围圈外面行进，也是没有意义的。
要想找到下一个线索，就必须突破这种循环。
淫展开脊背后方的六翼，一瞬间跃到一栋高楼的楼顶，从高空俯览着整座城市的火焰——被惩罚的玩家们，身处烈焰中央，四肢痛苦地扭曲着，然而，却看不到焦黑的痕迹。
不多时，一朵火焰慢慢熄灭，火焰包裹着的玩家，如碎末般消失不见了。
她细细观察了几人，每人都是在烈焰中反抗越来越微弱，直到完全失去动静，才消失不见的。而他们的防护服，没有任何受损。
不像是死亡出局，而像是被洗脑了？
淫冷哼了一声，垂下覆盖着黑色外骨骼的六翼，停止了自己猎杀毛茸茸的行动。
她作为“刑警”，第二次收到的任务，是寻找犯人、将其绳之以法。
如果她停止一切行动，既不去搜集线索，又不去猎杀四处作恶的毛茸玩偶，那就相当于主动违抗了任务要求。
十分钟一次的随机烟火惩罚，就会落在她头上。
淫闭上了那双明亮的红瞳，全身放松，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热浪从她的脚下，疯狂地席卷而上，将周身的一切裹入烈焰。她的眼前，出现了变幻着的色彩和正中央的刺目白光，耳边，是分辨不清的窃窃私语。
【你最恐惧的东西是什么？】
【是什么？】
【是站在血红的大地之上，发现自己将所有人都吃掉了的瞬间吗？】
【你的兄弟姐妹，他们来不及破壳而出，就夭折了……】
【是你的错吗？】
【是你吃了他们吗？】
【是你故意吃了他们吗？】
淫的眼睫微颤，忍受着周身足以融化钢铁的温度，低声压抑着道：“……不是。”
她回忆起出生时的情景，在废弃的放射物加工厂旁，无数被遗弃的畸形虫蛋之中，竟然有一只幼虫破壳而出了。
那幼崽，本该与此处的无数畸形蛋一样，耗尽生命而亡，却懵懵懂懂地吃完了自己的蛋壳、吃完了周围所有的蛋壳、植物、腐肉、树根，竭尽全力抵挡着身体机能的衰竭。
后来她好了，她发现自己与众不同，能够在辐射范围内，随心所欲地生活。
可是，第一次任务结束后，她回到自己的栖息之地，出生之地，看到一片荒芜之中，零碎的带着花纹的蛋壳，被埋藏在泥土之中，腐烂的组织碎落一地，那是她早已熟悉的风景，但是那个时候，淫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如此，自己是因为摄取了那些东西的营养，所以才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生存下来的。
火焰之中，强大的虫族雇佣兵浑身颤栗着，渐渐被幻象所迷惑，坠入深渊。
终于，最后一丝理智燃尽，一阵窒息般的拉扯感袭来，她被包裹在灰烬之中，凭空消失。
钢铁都市之中，少了一朵赤红的烟火。
∞∞∞
毛茸茸包围圈的内侧，一处半融化的建筑群之间，走过一群形态各异的灰绿色身影。
在副本各处的玩家纷纷化为烟火、退场之后，人数越来越少。
因此，这支七人的小队，可以称得上是人员充足了。
目之所及，最后一束火光消失的时候，绿云忽有所感，回过头去盯着那个方向，愣愣地看了一会儿。
黑色的外骨骼覆盖着尾鳞，在这里，没人看得出他其实是亚蛇族出身，而不是以科研和人体改造著称的蛟人族。
他柔韧的尾肢、毫无人工雕琢感的自然体态，和近乎雌雄莫辨的天真神情，不仅吸引了蛟人族那群亡命之徒的注意力，甚至博得了警惕心极强的海妖族、固执排外的飞鱼族之人的信任。
因此，这支小队，可以说是以他为绝对中心，所凝聚起来的。
飞鱼族男子见绿云望着火光，以为他是被这种惩罚形式吓到呆住，于是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巨型雷叉，活跃气氛道：“阿云，你不用担心儿童音所说的惩罚！”
“你的任务既然是安抚噩梦之主，那只要每隔几分钟，我们去捕猎一头落单的毛茸茸屠夫，将他电晕了带到你的面前，就可以完成任务了。”
“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互帮互助走过来的么？一定没事的。而且，前面就是屠夫们的巢穴了，只要把那里一锅端了，那就距离通关不远了。”
绿云眨了眨清澈的双眼，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去，轻声道：“谢谢你，我一定会努力破解谜题。”
方才，在那束火光熄灭之时，他似乎感受到，一直以来窥伺着这边的视线，也随之断绝了。
不知这是单纯的错觉，还是因为随着越来越靠近副本核心，自己也开始疑神疑鬼了。
他早就明白，这世上没有鬼神，只有人心。
不管是利用什么，他都必须通关……
忽然，他意识到了某种不对劲的感觉：一直以来听习惯了的脚步声，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周遭寂静得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在面罩之中回响着。
绿云转过身，看向自己背后，那处本该站着队友的位置。
一张面具般的巨大哭脸，正贴着自己防护服一毫米处，牢牢地盯着自己的双眼。
面具之下，是足以吞下一个球场的巨大身体，半透明的红色肉块之中，仿佛正蠕动着、消化着某种食物——绿云合理推测，那是他的队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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