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六狐狸败落猫儿洞 巴山虎水淹唐崖城1

色猫子黄轨一路游玩回来，已经一月有余。黄轨说，京城一片混乱，百姓四处逃窜。

        黄中问，难道食人鲳陆炳的锦衣卫又在残害忠良、滥杀无辜吗？  黄轨舞着铁笛子说，这回不是陆炳老儿，而是蒙古人打过来了。

        黄金指着墙壁上手工地图说，蒙古在大明朝北边，都是游牧民族，四处飘弋、骑马飞刀，一旦铁蹄南下、烟尘席卷，也够大明朝招架呀。嘉靖应该早作准备，不然京城危矣。

        黄轨双脚盘在圈椅上不屑地说，可不是呀，皇帝老儿天天炼仙丹，夜夜采女红；严嵩深居不出，日日把玩东瀛女浪人，谁来管理天下大事？徐阶和严世蕃大打出手，搅得朝堂乌烟瘴气，无人敢言，也无人敢怒；边关将领人心不和，  外敌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分割大明朝这块糯米糍粑。

        黄中高兴地说，这样最好，我们可以趁机杀出武陵，与蒙古人南北夹击，  夺了北京城。

        黄金摇头说，现在瓜未熟蒂难落，我们无法攻下北京城。一是我们兵力有限、装备粗陋，无法一时啃下大明这块硬骨头；二是路途遥远，过长江、淮河、黄河、大运河，翻大巴山、大别山、太行山，奔袭三四千里，强军拖弱、肥军拖瘦，不但无法消灭敌人，而且还会自取灭亡；四是不知道蒙古人的心思，是长期占据北京，还是掠粮掠钱掠物。

        黄中问，依老三的意思，我们应该怎么办？

        黄金胸有成竹地说，四个字，静观其变。等到河蚌相争、两败俱伤之时，  我们方可渔翁得利。

        黄中笑呵呵地说，这样最好了。色猫子，你的消息准不准确，从哪里得到的？  黄轨笑着说，俗话说“蛇有蛇路，鸟有鸟道”，我的消息自然有来头，不会瞎编乱造糊弄土司大老爷。

        黄金神秘地笑着说，估计来自温柔富贵乡、风流倜傥坡嘛。

        黄轨低头羞愧地说，军师不要损毁我，我黄轨其貌不扬、其力不伟，哪能打动蜀娘那颗金子般的芳心呢？实在说来，蜀娘也是一个高洁、雅致之人，为了生计、为了血泪，周游朝野之间、混迹男人之隙，卖艺不卖身、卖笑不卖泪，  心中之苦谁知晓？情场之殇谁明鉴？

        黄中逗趣地说，看看，色猫子对蜀娘动了真情呀。

        黄轨夸赞说，蜀娘真是一个有情有义之奇异女子，说起当年老帽顶大爷的慷慨悲壮，至今仍感叹不已、悲泪涟涟。

        这样一说，黄中和黄金也心情悲悯起来，岁月如梭、大仇未报，壮志未酬、抱负似水，竟然不如一名柔弱的风尘歌女。

        实在说来，黄轨和蜀娘是一种纯真的情感。黄轨可以嫖宿天下女人，就是无法嫖宿蜀娘。他们每次见面，总是一个弹琴、一个吹笛，琴声凄婉、笛声裂殇，从日出到日落、从月明到月昏，直到二人悲泪簌簌、唏嘘连连，四目相对、分手而去。这次也一样，黄昏时节，黄轨来到花魁楼，蜀娘正在弹奏李煜的《破阵子》，琴声凄厉、丝弦哽咽，惊阳血红、紫云带钩……黄轨闻声悄悄上楼，  斜倚竹帘、屏息聆听，竟然在琴声中伤痛地歌唱起来：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蜀娘身着白色拖地长裙、头盘高耸乌云发髻，臂膀雪白如莲藕、手指修长似竹笋。她一边弹奏一边流泪，一边叹息一边生怨，连头也不回、目也不视，  仍凭黄轨凄凄惨惨戚戚地歌唱下去，直到最后一个心楚如命的音符在血阳抚吻的京城上空久久哭泣、幽魂回荡，才抚琴悲怆长哭。黄轨并没有过去安抚她，  而是掏出铁笛继续如诉如泣地吹奏王嫱的《怨词》。笛声如哀鸿，声声挖心；  笛声似愁猿，阵阵垂泪；笛声若寒鸟，冰冰凉背；笛声比伤犊，哞哞呼喊……

        不知什么时候，蜀娘居然在琴房中闻笛起身，玉臂修腿、细腰婀娜、悲伤歌舞：

        我独伊何，来往变常；  翩翩之燕，远集西羌。  高山巍峨，河水泱泱；  父兮母兮，道且悠长。  呜呼哀哉，忧心恻伤……

        看见黄轨痴迷陶醉的模样，黄中正想大喊一声，扯回他浓稠的思绪和殇裂的情愫。大殿外忽然传来呼喊声，消息兵回来啰。

        黄中和黄金立即正襟危坐，等待消息兵进来汇报前方打听到的消息。消息兵喘着粗气说，黄金洞虽然攻下了，但是大军在此受阻，望着河里的竹篱笆，  无法前进半步。

        黄中咬牙切齿地说，下三滥的麒麟儿，还有这种手段吗，胆敢设计堵截我天兵天将？

        黄金低声询问，金毛狮鲁进也没有策略吗？  消息兵点头说，也许是吧。

        黄金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良谋心生地说，再派梁天雷、牟把虎、文家胜三人前往，支罗土司六只狐狸聚会，一定要攻下唐崖土司城。

        六只狐狸，就是黄家有名的六大姑爷，分别是花狐狸钱冠连、地狐狸马千驹、飞狐狸梁天雷、火狐狸罗伯龙、夜狐狸牟把虎、鬼狐狸文家胜。梁、牟、文三狐狸立即领兵前往，一路不敢耽搁半刻，到黄金洞接受黄屋调遣。

        黄屋把六只狐狸齐聚在黄金洞口说，怎怎怎样攻攻攻，大家说良良良谋。面对如此绝险地形，谁有良谋？唐崖河奔出狭小的穿水洞之后，两边的山势变得更加陡峭狭窄，一律百丈悬崖，竹木不生，猿猴不过，鸟雀难飞；峡谷中的唐崖河宽不过两丈，窄仅过小船，河中还扎牢两千多道竹篱笆和锋利无比的竹箭；河岸的悬崖上有一条弯曲石板路，仅供一人手爬通过，就是轻装的骡马也没有办法行走。这之前，钱冠连带着马千驹、罗伯龙数次下河，小木船不是被河中的竹箭划破底子、划伤司兵，就是被牢实的竹篱笆挡住了去路，唐崖土司兵一箭不发就取得了胜利。钱冠连摸着屁股上被竹箭划伤的口子说，我们很多人都伤了，不是屁股，就是后背，根本无法进攻唐崖土司城。

        梁天雷不解地问，火狐狸不是有飞毛腿、桐油弹吗，轰几炮也不管用？  罗伯龙摇头说，火炮打在河里，根本不起作用；悬崖上的猫儿洞面朝河水是个直角，横着的炮弹也打不用进去，只能是“太监看着皇后娘娘难产，干着急。”

        猫儿洞，是河边悬崖上的一些天然小溶洞，供野猫栖身的地方。矮者就在河边，高者离河一丈；小者可容纳三四人，大者可容纳十数人。牟把虎挥着一把镰刀笑着说，“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几只老狐狸还怕一群小猫儿吗，今晚就看我夜狐狸的好戏。

        牟把虎有特异功能，最擅长夜间活动，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能看清楚地下的绣花针；远隔百十里路程，能听出来人的脚步声。等到夜深月落时分，  牟把虎藤盔藤甲护身，拖着镰刀悄悄摸过去，黄屋带着一帮兄弟姐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拥挤在黄金洞口干着急。忽然，前面火光腾起、喊声凶狠，几只长枪从猫儿洞杀出呼喊，下河喂王八！

        牟把虎“哎呀”一声惨叫，像木棒一样向竹箭密布的唐崖河倒下去。叫时迟、那时快，只见他拄着长长的镰刀长把，借力飞上了河岸，被几名亲兵救起，  带着伤痕匆匆而回。黄屋正在安慰他，飞狐狸梁天雷和鬼狐狸文家胜咬牙彻齿地说，此仇不报非君子，小小几个毛贼，也敢阻止我大军行进？让我们再去攻打，定要破了麒麟儿的篱笆阵。

        钱冠连阻止说，兄弟们，攻打是肯定的，唐崖土司也必须捉拿。现在我们想的是怎样才攻下河边这些猫儿洞，少伤亡、少流血，顺利开进唐崖土司城。梁天雷在地上比画说，既然偷袭不成，就明抢明夺，“大象进屋，大摇大摆。”这边先用火炮直射猫儿洞，让敌人伸不出头来抵抗；我带人拎着长挂鞭炮，悄悄接近猫儿洞口，然后点火甩进去，炸死唐崖土司兵。

        罗伯龙摇头说，这样很危险，炮弹不长眼睛。我们炮轰猫儿洞的时候，你们也向那里靠近，如果炮弹落在你们身上，没有炸死他人，反倒炸死自己。那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我对不起几个姨妹呀。

        梁天雷笑着说，得螺是转的，铁环是滚的，办法是人想的。我们大白天进攻，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当我们接近洞口的时候，你们停下炮火，  瞬间点燃长挂鞭炮，甩进洞里而逃。

        得螺，是土家孩子玩耍的一种木制娱乐器具，即用三寸圆木，一头削得溜尖，用绳鞭在地上抽打，让其不停地旋转取乐。大家望着军中统帅黄屋，看他怎样表态决断。大军决战、号令第一，令行禁止、方获大胜。黄屋望着鲁进犹豫地说，试试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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