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82章 六军齐发势如破竹 一琴哀鸿惊散美梦2
黄甲大嘴巴大喉咙说,搬家麻烦,建司也麻烦。我看呀,等几天再说,我们占领了夔门,拿下了夷陵荆州,就去北京城了,隆庆老儿的紫禁城就是我们的土司城,锅碗瓢铲都不需要带,全部是现成货色,据说屙尿的罐罐都是金子的。
黄金摸一把长长的胡须说,土司大哥说得很在理,是狡兔三窟的做法。在万县建一个陪司,就是建造一个大型水码头,搭建一个中心跳板,无论从哪个方向出发,都必经川江万县,借船出江、顺水扬帆,滚滚向前、势不可挡。
黄中兴奋得印堂发亮、双颊烧红,站起来大声说,每人满碗酒,借老三的吉言,干了。
兄弟们的酒,从上午到下午,从白天到晚上,一直喝着就没有下席,饭菜热了数十遍,白酒抱了几十坛,喝得大家都微微而醉,喝得黄中竟然趴在桌上鼾声如雷。黄金说,都散吧,让大哥睡一会儿,这几天太累了。酒倌,抱一床铺盖来,搭在土司身上,谨防着凉。
黄甲拉着黄榜说,酒没喝够,老大的瞌睡就来了,真扫兴。老幺,我们去江边继续喝,喝它一个“东方红,太阳升,月亮出来眼不睁。”
黄金建议黄河说,二哥,你还是去巡巡哨,大本营大意不得;再看看前方战报,有没有需要支援的地方。
在几个兄弟中,黄河是一个最沉稳、最托实的人,从来不急不躁、不慌不忙、不怒不喜,就是喝酒也没有酩酊大醉过。这一点,连一生谨小慎微的黄金也做不到,不得不经常夸耀说,二哥就像少林寺的高僧,修炼到了第九重,达到了无欲无念的境界。所以,每次黄中出征,司中军政民大事,全部委托给他操持,没有半点疑惑。黄河带着亲兵查哨去了,黄金回到了军师大帐,黄甲拉着黄屋、黄榜到江边继续喝酒。刚刚坐在沙滩上,一阵忧伤的琴声从老城的碉楼传来,像一只哀伤的鸿雁凄凄滑翔、咦咦呼唤。黄榜抱着酒坛子说,像蜀娘的琴声,只有她的琴声才这样入耳入心。
黄甲讥笑着说,想蜀娘想疯了,世人弹的琴声都是她的?人家在北京城, 路遥数千里、换轿又乘舟,怎么会回来?
黄屋望着金黄色的月亮说,这这这里好,喝喝喝酒看看看月亮,听听听琴望望望水流。
黄甲捏着拳头说,管她什么蜀娘楚娘京娘,都与我们无关,继续喝酒,酒才是我们的亲娘。
琴声继续悠远传来,先弹唱孤凄才女李清照的《孤雁儿》《武陵春》,后弹唱断肠撕肺的《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月明星稀、江水汤汤、远山氤氲,更鼓点点、关令时传、怨琴声声。正在好梦连连的黄中忽然大声询问,谁在箫鼓奏乐,怎么停了?
亲兵营统领丁梅寿跑来说,没人吹箫击鼓,是碉楼上弹琴。黄中惊慌四顾寻找,我的黄袍呢,刚才明明披在身上?
汪和平抱起地上的铺盖说,哪有什么黄袍呀,就是这床旧铺盖,军师老爷怕您冷倒,叫我盖上的。
黄中仍然沉浸在美梦之中,拍打着自己的额头说,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披上了黄袍。该死的琴声,给我把乱弹琴的人抓来砍了。
一会儿,丁梅寿带人把弹琴的人抓来了,竟然是多年不见的蜀娘。她丰腴高挑、发亮大眼、修芽剪眉、圆鼻红唇、粉脸长指,一条盘头黑色辫子、一根横插绿色长玉簪、一件紧身蓝色夹衣、一根宽大黄色筒裤、一双豆角红色绣花鞋,再加上一袭拖地大红披风,就是站在阎王面前,也会让他目不转睛、噤若寒蝉。丁梅寿说,土司老爷,乱弹琴的人带到,请发落。
黄中半天才回过神说,原来是久违的蜀娘呀,怎么流落到万县?
蜀娘满脸忧戚、双目含怨、粉泪滴落地说,都怪你们这些男人呀,连在碉楼弹琴的权利都被剥夺了。我弹我的琴、我泄我的怨,我唱我的歌、我解我的愁,关你土司老爷什么事?
黄中惭愧地说,都是我的错,不知道是蜀娘在碉楼弹琴。请坐,黄大哥给你赔礼了。侍儿,给蜀娘看茶。
蜀娘弯着俊俏的满月脸儿嗔怪说,客栈被你做了军营,江船被你征用运兵, 不住碉楼还住哪里?
黄中解释说,杀父之仇、戮儿之恨,生计无法、家人不保,朝廷腐朽、百姓流离,我能不带兄弟们造反吗?你深居京城,怎么回来了?
蜀娘多云转晴的脸儿一下子又晴天兼多云了,黑着脸颊咬着白牙说,你们这些男人呀,欺瞒了女人,还要欺瞒天下民众。报仇是个幌子,拯救黎民更是幌子,都是为了皇权。想我孟昶之后,又找谁报仇呢?一天不争权夺利、尔虞我诈、阴谋诡计,老天都不得黑呀。我带几个女儿本想到天府之国躲避瘟神, 没想到又遇见了冤家你黄大哥,霸占川江、断我归路,只得凄留碉楼。
蜀娘在京城实在待不下去了,每天生活在惶惶恐惧之中、惊惊噩梦之际, 哪能不逃避回来呢?大明朝廷中,高拱和张居正争权夺利,势不两立,大打出手;隆庆皇帝整日吃丹,抓紧享受短暂人生快乐,让首辅、次辅相互抓咬,寻求政治平衡。而大臣们大多分成两派,各级官吏也成了两派,相互监视、相互取证、相互攻讦,连朝会都无法正常进行下去。当然,也有第三派,一派都不参加,乐得寻花问柳、纳妾藏垢、花天酒地、生死绵绵,几旬不上朝,几日不回家,连蜀娘这样卖艺不卖身的女子也受到不断袭扰。最可恨的当然数李廷龙, 打着老乡旗号,天天带着朝廷官员来敲门,就连李芳、冯保、张成这样的太监也要来和她蜀娘吃对食。蜀娘不逃离京城,就是“砧板上的肥肉,横切竖剁都是人家的”了。黄中听了蜀娘的含泪倾诉,声声叹息说,回来吧,到支罗土司安家。偌大一个支罗土司,还安顿不了你一个蜀娘吗?
蜀娘苦笑说,你连自己都无法安顿,还能安顿得了我吗?你也是个俗人呀, 起兵造反、掠城攻地、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不就是想争夺皇位、独霸天下吗? 跟着你飘摇四海、胆战心惊,还能安身立命?
黄中笑着说,大丈夫焉能苟活于世?不求寿终正寝百岁,但求轰轰烈烈十载。项羽寿短,但名垂千古;黄巢自刎,亦为盖世英雄;张宝张梁兄弟分尸, 亦豪气冲天。
蜀娘摇头哀怨说,世间男人不恋温柔富贵,而被权力刀剑蛊惑,真是可惜呀。再说,即使我人留在这里,心却飞走了。人就是这样贱,“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呀。乡下的只爱田庄,城里的只爱金银,做官的只爱权力,读书的只爱风雅,唱歌的就爱一张喉咙。我玉蝴蝶半老徐娘在这里,要钱没有,要色没有,只剩一张瓜皮老脸,是剐是剁、是蒸是煮,就凭土司老爷发一句话。
黄中笑着说,你是我家恩人,谁敢蒸、敢煮呢?你想回天府之国也可以, 等我家侄儿黄登攻下涪陵城,用大船从水路送你过去;或者等我家侄儿黄诏攻下达州城,用大马从陆路送你过去,绝对保证安全。既来之则安之,先请蜀娘到得月楼安歇,天一亮就请我家兄弟全部过来,给恩人接风洗尘。
蜀娘拗不过黄中美意,只好听候安排,跟着丁梅寿去了得月楼。月亮把她俏丽的影子拉得悠长悠长,满满地摇动着一条狭小的石板巷子。影子还没有完全散去,忽然,色猫子黄轨踩着她破碎的倩影快步如飞地呼喊,前方急报,开县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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