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六月末,山上的芍药正盛,粉蕊黄丝,两三丛烂漫。
山尖有座孤亭,倚着清风居于花丛,霁光浮瓦入目来。
云朝偷得半日闲,漫步过来看风景。
缓缓走上亭阶,发现有人倒是先来了。
亭檐下摆着一只摇椅,楚倾瑜白衣微敞,懒散地躺在摇椅上浅眠。
一只脚半搭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
椅边还摆着矮桌,上面是小火慢煨的烈酒。
云朝走上前,站在矮桌边弯下身,闻着缓缓上升的酒雾中,那泠冽的酒味。
不知道为何他们都喜欢这种辛辣的味道,甚至甘之如饴。
云朝很快直起身,抬眸的瞬间撞到了楚倾瑜的视线。
他方才好像是睡着了,初初睁开的眼中若有惺忪。
云朝发冠上垂下的金坠,瞬时从他眼前晃过,带着他的眼神慢慢清明。
“皇上。”他道。
云朝随意地“嗯”了声,越过孤亭朝崖边走去。
崖边有朵孤零零的白芍,背离了花海独自向外盛开。
云朝来时一眼就看见了它,现在走近了看,觉着这朵应当是承了不少吹风雨打。
“陛下伤未痊愈,不宜在崖边吹风。”楚倾瑜不知何时跟上来的,说话间又将带来的的裘衣披到云朝肩上。
“徐太医说,朕的身子已经可以启程回宫。”云朝回过身道,“不过钦天监来报,晚起恐有大雨,这才耽误了。”
说的头头是道,楚倾瑜难以反驳。所以直接伸手,牵着他的手腕往回走。
云朝挣了一下,楚倾瑜便停下脚步,无奈地看着他。
正待要说什么,老天爷却像是站在楚倾瑜那边一样,捧场般的打了个闷雷。
云朝的眼神瞬间蔫儿了,失落道:“走吧。”
回到孤亭,云朝坐到了摇椅上,托着腮沉思,“暴雨欲来,这么脆的枝能撑的住吗?不如朕……”
说到一半又暗自摇头,“算了,万般命数。”
矮椅上的火苗灭了,酒雾渐渐散去。
楚倾瑜拎起酒壶,手腕摇晃了两下,笑问道:“喝酒吗?”
云朝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倒吧。”
楚倾瑜当真倒了一盏递过去。
云朝不爱喝酒,尤其这种烈酒像来是碰都不会碰。
但现在,做为一个帝王的尊严,他冷静地接过了。
把酒盏放到嘴边,抿了一小口,然后嫌弃地皱起了眉。
楚倾瑜见状弯下了腰低头轻笑。
云朝重重地把酒盏放回去,凶他:“不准笑!”
楚倾瑜顺势蹲了下来,与他的视线持平,“陛下品起来如何?”
云朝想直言不好喝,但话到嘴边又换了句,“朕不喜欢,今后不准出现。”
楚倾瑜爽快地说了句“好”。
云朝倒是愣住了,懵懂地望向他,“你不应该劝朕,不得放任自己喜好,平白伤及无辜吗?”
楚倾瑜但笑不语,莫名有种老师傅把学生带成才的欣慰。
雷雨来的仓促,瓢泼砸落在山路上,不一会儿就聚起了水坑,水坑里泛着水花,一朵一朵渐隐渐现。
这一刻,天地间仿佛没有其它声音。孤亭也不必言语,只守着一场雨的降落。
秋苑带着河泉着急忙慌地来寻皇上。
方才小宫女来说皇上独自出去散心了,秋苑回寝殿看了一眼便知陛下没多加衣裳。
她正想寻着裘衣去找陛下,天公也开始作乱。这一下,秋苑险些慌神,赶忙拉着河泉四处寻人。
待他们二人走到山尖时,就看见层层叠叠的雨幕里,那座静谧的孤亭。
河泉未做他想,径直要走上前,秋苑一个激灵将他拉住了。
“怎么了姑姑?”
秋苑想起万江城里也有一座老旧的亭子。
在无数个朝不保夕的日子里,都是小王爷陪着陛下坐在那儿。
……
初夏的雷雨,来是匆匆去亦匆匆。
等雨幕渐渐退却,秋苑才带着河泉公公走上前。
云朝身上的裘衣将他整个人都裹的严严实实的,没冻着也没淋着。倒是她二人在雨里站久了,活像是水里刚游上来的。
一旁的楚倾瑜站起身来,眼神恢复成一贯的漫不经心。
他看着来人,忍不住调侃道:“今儿御前是遭大水了吗?”
云朝闻声也回过头来,看着秋苑和河泉狼狈的样子,不由得疑惑:“出了何事?”
小泉子拨浪鼓似的摇摇头,“奴才和秋苑姑姑来在寻陛下的,但许是老天爷觉着奴才这几日脑子不灵光,可劲儿地浇了一回。”
云朝:……
行宫的日子悠哉悠哉,被打发回宫的安德全却是惹了一身腥。
“西贤宫这位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安德全从正殿出来,扫扫拂尘撇开满身的晦气。
前边儿尚膳女官正领着人走来,看见司礼监大公公忙站定问了声好。
安德全目光扫了一眼那些食盒,“太妃近来抱恙,需饮食清淡,这些东西都去换了。”
“这……”尚膳女官有些许犹豫。
后宫妃嫔的吃穿用度皆有定量,若不是主子发话轻易不得变动。
而今太和殿的公公管起了西贤宫,这算个什么说法。
安德全在深宫行走多年,一眼就看出了女官的心思。
“新提拔上来了?”
没点道行,空有一腔子莫须有的正义。
女官一愣,点点头。
膳房不久前放了一批老女官出宫,她恰好补了个空缺。
安德全阴鸷的眼上下一扫。
这脸蛋皮子,还算能看。
性子清高么。
能治。
安德全身旁跟着两个新收的小徒弟,都有眼力见儿的上前发话。
三言两语的横气把送膳的一行人都赶了回去。
最后安德全还不忘做回好人,“没规矩。”
两小徒弟又忙点头哈腰。
西贤宫门口这一出面上是几个人知道,但私下里传的飞快。
这第二日,呈到齐太妃面前的就剩清汤小粥了。
而齐氏这回那,是真病了。
忧思成疾。
皇帝在西山遇刺,矛头直指闵王。
朝堂上那些老狐狸各个都会明哲保身,哪敢轻易再为闵王说话。
这前边不顺,后院还一塌糊涂。
信报上头说闵王妃压根儿就没有身孕,都是匡人的。
齐氏一看差点气晕过去。
可见谁都没匡着,就匡着她自个儿了。
再低头一看今儿这膳食,齐氏当下就碎了碗碟,“皇帝那!哀家要见皇帝!”
掌宫嬷嬷俯身上前,“陛下日理万机。”
言下之意——
没得功夫见你。
齐氏知道,现在大半个西贤宫都是云朝的人。
但她半点不服软,“那哀家就去养心殿找他!”
“陛下尚未回宫,况且…”掌宫嬷嬷顿了顿道,“后宫无召,是不得去养心殿的。”
齐氏瞪大眼睛,“胡说,哪门子规矩!”
“太/祖时期自有的。”嬷嬷道,“原先您能去是先帝特许,而今,您已经不够格儿了。”
齐氏一时错愕,莫大的彷徨如层层叠叠的钟罩,一下子把她紧紧地箍了起来。
她已经,不够格了?
可那些风光无限又备受宠爱的日子,明明还恍若隔日。
掌宫嬷嬷起身看了她一眼,转而朝外头的宫女招招手,“太妃吃不下,都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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