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月末里太皇太后在御花园举办了一场秋日宴。
可谓是青石隐隐水迢迢，金阙玉楼佳人窈。
京城中公府侯府的夫人们都带着自家嫡女进宫赴宴，路上遇着人寒暄两句便相偕着一块儿往御花园走。
李环双今日穿着水嫣色百褶裙，如淡梅初绽中明艳与恬静交融。
加上这些日子宫中隐隐传出来风声，更是让众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她身上放，三言两语之中都要带上李姑娘一句。
“环儿。”太皇太后坐在长亭中，满是慈爱地喊她。
李环双提着裙摆上前，“环儿给姑母请安，姑母万福金安。”
“来来来，走近来让哀家看看。”太皇太后招她上前，“这孩子，这么瞧着黑了一圈儿啊？”
太皇太后拉着李环双的手，问题却抛给了靖国公夫人。
靖国公夫人心中慌了一下。
每每进宫时太皇太后都会问起环儿的事，她一直说环儿在家中看书习字，绘画刺绣。
但实际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怎么关都关不住。夏日里晒黑的，还没来得及养回来呐。
于是靖国公夫人只得讪讪地笑了笑。
但她不提，自是有人想提。
“李姑娘在宫外可是风光无限呐。”
说话的是闵王妃。
这是她回京后参加的第一场宴会，可这群人宁愿拥着一个不检点的世家女，也不上来奉承自己一句，这让她堂堂一个王妃颜面何存。
“太皇太后还不知道吧？李姑娘可是当街抓着小王爷不放，还怒砸了一间茶室呐。”
太皇太后一听，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真有此事？”
“是有…”
李环双面色坦荡，正要回话就被自家娘亲截走了话头。
“绝无此事！太皇太后不要误会。”靖国公夫人忙站起身道，“是家中次子不孝，离家多日不见踪影。恒璟与小王爷交往颇多，这才让环儿误以为殿下知晓内情，所以在街上遇着时急于追问。”
“怒砸茶室更是无稽之谈，王妃娘娘也是出自诗书礼义之家，岂能张口就是污蔑。”
靖国公夫人幽怨地目光看向闵王妃，周围的人更是拥过去为她帮腔。
闵王妃顿时气急，她想想如今的处境。
被赶出宫的婆母天天怨声载道只会发脾气，远在封地的夫君受制于人却不思进取，成日躲在温柔乡里做缩头乌龟。
既然他们都如此，自己又何必守着王妃这个名存实亡的身份在这里受气呐。
她当即挽起袖子上前理论：“好啊，你们李家敢做不敢当，竟还来怪我道出实情？！”
“有耳朵的人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你李家姑娘欣慕小王爷，就这摆在明面上的心思还替她遮掩什么？”闵王妃怒极反笑了一声，“是了，妄想当皇后是吧？圣旨还没下呐，瞧你们一个一个的恭维成什么样了？”
靖国公夫人震惊地推开闵王妃，“你胡说什么！”
她没想到在这种场合，真有人能把这话说出来。
闵王妃被推地踉跄了一步，“大胆，你竟然敢推本王妃？！”
她抬手就要反击回去。
但对方这些世家夫人各个都是人精，在太皇太后的宴会上自然是要护着靖国公夫人的。
寡不敌众，更何况今日设宴是在湖边，闵王妃本就踩在鹅软石上。
也不知谁一个错手，直接把人推进了水里。
“扑通——”一个大水花，惊得太皇太后也站了起来。
这湖不仅水冷，浅岸中还有假山石。
靖国公夫人眼睁睁看着闵王妃不仅摔了进去，还把头磕在了石头上。
……
“陛下！御花园出事了！”
皇帝正在靶场上射箭，内官小跑着过去传话。
云朝“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手上依旧不慌不忙地搭箭拉弦，然后指间一松，正中靶心。
等内官将御花园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云朝也正好射完了最后一支。
她解开腕间的束带，起驾去坤宁宫。
闵王妃躺在偏殿里昏迷不醒，太医神色慌张的进进出出半点不敢耽误。
正殿里太皇太后单手扶额，怒火直冲着靖国公夫人。
“陛下驾到——”
门外响起一声通传，明黄的身影很快出现门口。
靖国公夫人暂且松了一口气，拉着李环双侧跪在边上迎圣驾。
云朝目不斜视地走进去，“给皇祖母请安。”
“皇帝来了。”太皇太后现在有点愧见他。
本来应是办个好宴再邀皇帝来看看这些姑娘，若是有中意的，那待大婚之好也好封妃封嫔充盈后宫。
可现在弄成了这幅样子。
云朝清瘦，刚从靶场出来还穿着明月纹劲装，周身明净的气质独树一帜。
她上前落座，高深莫测的目光放到了李环双身上。
其实来的路上云朝有些难以启齿的情绪。
她初听到这消息，想的不是闵王妃和国公夫人如何。
而是在想，李环双可真是个人才。
云朝自认为做不到如此。
太皇太后注意到皇帝的目光。
她一直想寻个适宜的场合将环儿带到皇帝面前，不求皇帝一眼能钟情，至少是要留个好印象。
却不想误打误撞，现在只好硬着头皮说了：“这是环儿，皇帝头一回见吧。”
云朝“嗯”了一声，“久闻李姑娘闺名，确实头一回见。”
太皇太后和善地笑道：“要论起辈分来，皇帝倒要叫她小姑婆了，但论年龄竟还比你小上一岁。”
云朝似笑非笑，“这倒是朕赚了。”
“依哀家说啊，这倒是缘分。”太皇太后隐晦道，“哀家子女缘单薄，如今一人长居在此身边都没个贴心的人儿。不如就让环儿进宫，皇帝觉得可好？”
太皇太后这话里若是别人，那云朝肯定是要头疼一阵。
但若换成李环双，她直接就应了。
“皇祖母喜欢自然是好。”
而云朝这话音刚落，李环双就抗拒道：“陛下恕罪，臣女不愿意。”
太皇太后此刻这心真是跌宕起伏，“环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李环双起身跪到正殿中间，不卑不亢道：“回太皇太后，环儿已有心悦之人，眼里再容不下他人。若是强行入宫，那就是逼环儿去死。”
“李环双，你大胆！”
在太皇太后眼里，李环双一直是个优雅端庄的大家闺秀。同时也是八面玲珑，与那些京里那些只会嘤嘤怯怯的姑娘有云泥之别。
她有时说话直来直往，可那些话看在太皇太后眼里那就是难得的真诚。
但如今，这份直接竟然用在了拒婚一事上。
太皇太后气的面红耳赤，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殿中一片乱像，平嬷嬷忙派人去请医女。
国公夫人面如土色地跪在太皇太后和李环双中间，拉哪个都不是。
只有李环双依旧挺直着腰杆跪在那儿，眼神安分地垂在地上，一次都没往上窥探过。
云朝有些出神。
上次见这幅场景，还是在父皇驾崩那日。
皇祖母也是这样坐在高位上，大惊失色中还要摆出趾高气昂的样子。
云朝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出了声：“皇祖母不过是想让你进宫陪她小住几日，李姑娘不必如此紧张。”
国公夫人听出来皇帝是在给她们台阶下，忙谢恩道：“小女不懂事，多谢陛下宽容大量。”
但李环双实在是个不安分因素。
她不想这件事继续含糊下去，于是重重地一叩首：“臣女心悦小王爷，想求陛下赐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太皇太后颤着手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李家姑娘嘴里说出来的话，“你！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国公夫人两头为难，哭哭啼啼地承着太皇太后的盛怒。
云朝心中叹息：“嬷嬷扶皇祖母下去休息，此事朕来处理。”
“谢陛下。”平嬷嬷也觉着太皇太后实在是要扛不住了，忙搀着回了寝殿。
云朝喝了一口凉茶，掩去眸中深色。
“你心悦他，所以要朕赐婚，但你可知他是否愿意？若是不愿，朕岂不是仍然要当这个强买强卖之人。”
李环双一顿，顿时有些意志萧条。
“不满陛下说，臣女总觉着殿下眼光不好。”
云朝疑惑：“何出此言？”
李环双落寞道，“不是臣女自夸，这论家世，论相貌，论品行，盛京就没有比臣女好的。他这还对臣女熟视无睹，可不就是眼光不好吗？”
熟视无睹？
云朝还以为楚倾瑜这性子，不会怠慢任何一个姑娘。
“不过臣女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有朝一日定能得偿所愿，届时再来求陛下恩典。”
云朝指间微顿。
幸好帝王的秉性，让她尚能得体地说了声“好”。
李环双终于得了一句准话，顿时如释重负，“臣女也祝陛下能得偿所愿。”
偏殿太医正好进来回话，说闵王妃醒了。
国公夫人心怀愧疚，想带着李环双过去赔罪，云朝准了。
但这事终究是个烂摊子，之后还是等皇祖母去收拾吧。
云朝又在殿中坐了一会儿，等平嬷嬷也来回话说太皇太后无恙后，才起身走出去。
宫侍放下步辇，等皇上上去。
云朝却摆摆手，“朕想走一会儿。”
这会又起风了，吹的殿檐下的竹铃叮铛响。
云朝一步一步走在宫路上，如这些年日复一日那般走着。
可心中所想却是断断续续。
她和李环双，怎么可能都得偿所愿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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