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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好戏


宁浩水从狗洞里冒出头,扭脸把一口灰呸地吐了。

        澄羽纵身跳下台阶,上前去把人拖出来。

        “如何了?”

        宁浩水往右努嘴,“哥,我照你说的,等仪式结束才过去同姑娘说了。”

        澄羽点头说:“这豁出命的事,姑娘会记你好。她有何安排?”

        宁浩水并不在意这个,继续道:“本要回来,路上遇到一个带剑的女的,姑娘认识,叫我把后头人引开。”

        “带剑的?”澄羽想了想,“长什么样子?是不是怪好看?”

        “蒙着面纱,没看清楚。”宁浩水也想了想,举手比着高度,“有这么高。”

        澄羽猜到那人是谁,心头一松,弯腰帮宁浩水拍掉膝盖上的泥巴,又问:“姑娘看了信,可还好?”

        宁浩水摇头:“不太好。失魂落魄的。裙子都刮破了。”

        澄羽瞥眼看了看狗洞,宁浩水要回去掩,他拉住宁浩水的胳膊。

        “别掩,这洞只能用一回。后头人呢?”

        宁浩水说:“我绕了好大几圈,把他们绕晕了,现在估计在找路。”

        澄羽拍拍他肩膀:“走吧,找静姐去。”

        两兄弟沿着排水沟摸到堂屋后面,翻窗入内,屋中没人,又往外走,瞧见泯静和几个女使正在院里踢毽子。

        “静姐,小水摔跟头了,你快来给瞧瞧。”

        “你们先玩啊。”泯静同女使招呼完,转身往回,边走边大声道:“叫你们打扫要扶好凳子吧,这也能摔,摔哪儿了?”

        三人一道回屋,澄羽道:“娘子一丢,姑娘心中定着急,她衣裙破了,等下自有法子回来,不论姑娘说什么,我们都要齐心协力替她办。”

        泯静道:“这是当然。是走是留,如何救人,都等姑娘拿主意。”

        宁浩水在女孩子面前木讷些,年纪最小,二人说什么,他只管从旁点头附和,泯静和澄羽想得多些,见他乖觉,各去揉了两把他脑袋。

        没过多久,燕姒回了清玉院,左右有女使陪同,送至院门下,叫两个银甲军开了门,她们候在外面。

        院里女使赶紧通报方嬷嬷,老婆子腿脚慢,燕姒和她在廊上遇到,她急道:“这是怎么伺候的,姑娘可有伤到哪?”

        自打荀娘子被送入院那天起,燕姒听了于红英和于侯一席话,回来便对方嬷嬷礼敬不少,此时虽无心多说,也答了她。

        “不小心弄的,前院的人还等着我,嬷嬷先让我换身衣服。”

        方嬷嬷立即差女使将她送回屋去。

        泯静就等在屋中,燕姒入内,她将门掩上,扶着燕姒去里间更衣,又从脸盆里拧了热帕子来。

        燕姒接过帕子擦脸,问她:“我不是叫你们守着么?阿娘是何时不见的?”

        “姑娘。”泯静跪下说:“奴婢先前是守着的,但后来娘子说她想吃蜜糖水晶糕,怕小厨房不会,叫奴婢过去做了来。”

        她们当初在响水郡周府兰院时,泯静负责三餐膳食,荀娘子要吃的那种糕,又是地方小吃,这个理由足以支开泯静。

        燕姒拉她起来,说:“我只是问清楚缘由,那澄羽和浩水,你们又怎么回事?”

        方才燕姒要更衣,他们蹲在窗下,这会子已经跳窗入内,等在屏风后面,闻言才走进来,宁浩水办砸了事不敢抬头,澄羽一并答了,“娘子要去如厕,唤了女使伺候,不让跟着。”

        “我知晓了,跳窗出去吧,待久了外头人生疑。”燕姒踢掉脚上的鞋,泯静拿了两双颜色相同的给她选,她没要绣喜鹊的,指着绣雨燕的,“这双。”

        宁浩水和澄羽面面相觑,燕姒扫他们一眼,“怎么不走?”

        澄羽惊奇地问:“姑娘不同我们商量如何救人?”

        “阿娘留有书信给我,她是自己想走。”燕姒的目光转向他,“你在想什么?”

        澄羽道:“怕姑娘担忧娘子安危。”

        燕姒穿好鞋,微光压在眼底,“于家要让我乖顺,便要替我保阿娘无忧。”

        澄羽听明白了,拉着宁浩水再翻窗出去。

        泯静愣愣瞧着窗户,燕姒循着她目光所及,道:“我会尽快把这院子弄干净。”

        “哪里不干净?”泯静呆呆地问。

        “总翻窗户也不是个事儿。”

        燕姒往外边走,心中惦念着思霏,这人不配绣春刀,究竟是何来头?

        相较于所谓的好戏,她更好奇这点。

        忠义侯府难得有喜事,前院摆了十来桌流水宴,琳琅满目教人眼花缭乱,达官贵人们是见惯这等场面,纷纷朝老侯爷道了喜便入座开吃。

        于红英安排的坐席很谨慎,勋贵子女单独在一处,文官一处,武官一处,按照官员大小,彼此又间隔些距离。

        神机营和御林军历来不对付,和锦衣卫的并做同席,锦衣卫可是御前红差,神机营几个副营首,免不了主动与面熟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寒暄。

        王路远吃了几盏酒,好容易空下来,找到机会去问身边人:“小崔啊,你方才去哪了?”

        他膘肥体壮,一个人能占两个人的座位,动作间挤得唐绮频频皱眉。

        唐绮稍微将椅子后挪寸许,小声道:“人有三急,解决去了。”

        这人在锦衣卫属里不怎么显眼,但是个明白人儿,江湖出身的他能混到今天这个位置上,所凭绝非过人的一手刀法。

        三急各有不同,王路远倒没追根究底。

        他磕着糖醋排骨,咀嚼几下咽了,眼神深沉,说:“赶巧今日后宫做宴,兄弟们多半去值当,就你空着,哥哥同你讲,高门府邸都这么大,池子里水也深,你别乱跑,迷了路就不好了。”

        唐绮心不在焉,嘴里食之无味,勉强挑起面纱送了几口菜,应付起王路远,点了点头。

        今日前后有两件事,搁在她脑海里盘旋。

        一是于家这位姑娘的名字,竟与她的亡妻撞上了。三年前的赐婚圣旨还在公主府里供着,那上面清楚写了。奚国王姓为燕,公主单名为姒。于侯的孙女,单名也是这个姒。

        天底下竟有这般凑巧的事!

        若非亲眼所见,唐绮全然没法儿将这二人联想到一处,当鸿胪寺卿落笔,她的心便被捅破个窟窿,好似埋藏在里面的秘密暴露在光天化日下,她的愧疚将要无所遁形。

        若奚国公主还活着,今已到了桃李年华,唐绮知道这是巧合,心中的苦涩匆匆压下去,紧接着就被那看似柔弱好欺负的小女子,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今日她来,是先生要她探探口风。

        没想于侯倾向于中宫还是贵妃没问出来,反而被于家姑娘将了一军。

        两人多日未见,今日唐绮再看到她,不论是仪式上呈现出的惊艳绝伦,还是假山后袒露出的率真性情,亦或是她掰着手指仔细数出各方势力的伶俐。

        初遇只当她有点小聪明,如今再细思,唐绮心弦拨动,唯想称她秀外慧中。

        这样的人,沦为一颗棋子,真是有些可惜。再看这满座宾客,背后各有势力,而这颗棋子今后的路,到底会如何走?

        唐绮心头暗揣,王路远再次举起杯,神机营的又有人要劝他吃酒,两边瓷盏轻碰,大门口突然来了许多人,门房高声通报:“国公夫妇到——”

        来了。

        席上众人齐刷刷回头,只见姜国公携着夫人往里走,二人从头到脚穿着素白,身后七八随从抬着一庞大物什,到了院中,才卸下来,沉甸甸的撞地声,震得人面露惊讶。

        那竟是一口棺材!

        唐绮面纱下的唇角浅浅勾起个弧度,随众人一道停筷。

        正屋的主桌上,于老侯爷已站起身往外迎,行至院中抱拳赔笑道:“亲家哥嫂,是延霆怠慢了。”

        国公夫人脸色极差,红肿着眼指于侯的鼻子:“老蛮子!谁要吃你的席!今日你若不将那孽种交出来由我夫妇二人处置,国公府决不罢休!”

        “嫂嫂跟延霆说笑了,还是快入座吧。”于侯口中含糊其辞,侧身将国公夫妇往正堂请,“有什么话咱边吃边说。”

        姜国公负着双手,板着脸没表态,他夫人已怒极,由二位贴身婆子扶着往里走,口中愤然道:“那孽种在哪?你不交出来,老身自己寻!”

        于侯爷急忙朝姜国公道:“哥嫂再有气,关起门来咱也是一家人呐!”

        姜国公摔袖转身,以眼神暗示跟来的随从,这些随从是老军户,府兵不敢擅动,于侯不想难堪收场,只能忍着。

        国公夫人路过几桌席面,众人纷纷离座朝她见礼,凭着她的身份,各个心中都有所顾忌,只静观其变。

        唐绮的视线随她移去正堂,见于红英放下茶盏,朝轮椅后挥手示意,四个女使立即上前欠身,要去扶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当即大喝道:“滚开!老妇诰命在身!谁敢阻拦?!”

        女使们闻声难做,却没退开。

        国公夫人迅速在屋中扫视一圈,转头怒视于红英,“六小姐!你把那丫头藏哪儿了?”

        于红英不为所动,眼中笑意不明,道:“夫人不是要自己搜么?晚辈哪敢自专?”

        国公夫人被堵在门口,转身朝院外喊道:“来人!搜!今日就是把侯府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人找出来!”

        院中随从得令即动,于红英挥手碰倒刚才搁下的茶盏,隐在院中的银甲军以此为令,潮涌而出。

        形势一时变得剑拔弩张,在座宾客无不紧张,王路远更是抬手抹汗,唐绮斜睨他后,转眼纵观全场,就看是哪方势力要先出来调解,不料银甲军还没和国公府的人起冲突,正堂后已然走出一人。

        “夫人是寻我么?”

        那女子被竹帘飘絮挡住了脸,唐绮听到她细声满语地说:“夫人寻我有什么用?诰命在身就能草菅人命?我如此微不足道,可也是先父唯一血脉,夫人不认,只因您女儿不知先父早有骨血,可为您女儿赐婚的人……”

        她顿声,又往外走出两步,那张与忠义侯之子神似的脸露了出来。

        “是官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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