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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赐婚?


李尚书离去的消息传进公主府时,乔纤云正抱着猫儿逗弄。那徐御医已被她安排进了客房,在接下来的一月内都不会离去。

        春雨想到方才张院使说的“郁结在心,需得开解,时时静养”,不由得忧心难忍,边为她捶腿边念叨,“殿下,为什么不让徐御医陪您说说话?徐御医心思玲珑,声若泓泉,又……”

        “又貌比潘安。”乔纤云无奈出声打断她,头疼的紧。她年少掌权,日夜操劳,不免疏忽了人生大事。大臣们的嘴还好堵,毕竟长公主成婚,有嗣,对朝堂来说忧大于喜。

        可这两个小妮子可就不好对付了,她们眼里心里可都是装的自己的主子。自十七岁稳固朝堂以来,这二人便一日比一日上心,甚至可说是急得团团转。

        如今乔纤云二十生辰已过了许久,还是未有一点选驸马的苗头,春雨已是急得满嘴燎泡。

        “殿下,不是奴婢多嘴。前些日子您说要忙更名田,忙殿试,无暇顾及选驸马之事。可如今诸事已了,也该仔细考虑一下了。

        徐御医已仰慕您许久,又不贪慕权势,您看……”

        看什么?

        要不要收做驸马?

        太医院的心理科才成立不久,徐御医很是要紧,她怎会为一己私欲误事?乔纤云将猫儿推进春雨怀里,按揉着额头,疲倦道:“好了,本宫乏了,你先下去吧。”

        “殿下!”

        乔纤云不耐的摆摆手,春雨话一顿,不敢再劝,只好抱着猫儿气哼哼的退下了。

        *

        翌日。

        天色还未亮,春雨便已带着侍女们候在了明月阁门前,她示意众人在此等候,自己悄无声息的推门进屋。

        “殿下。”春雨轻声唤道,“该起了。”她心下诧异,不论是卯时,还是辰时早朝,殿下从未睡过头。

        她不晓得的是,前世的最后一年乔纤云早已不上朝,每日都要睡到巳时。此时起身梳妆打扮对她来讲真是种折磨。

        头上每多一根金簪,心中想退休的心思就重一分。

        “唇脂淡些,不涂胭脂。”

        乔纤云妆点的苍白了些,上朝前以身子不适,不宜面见外臣为由,退到了屏风后听政。

        她瞧着着实不好,众大臣惊疑不定,一个个上表时都不敢多说,饶是如此,乔琅也被问的支支吾吾的,倒让初次上朝受封的三鼎甲看了笑话。

        乔纤云本是最看重皇家颜面,死过一次后倒没那么在乎了,一面闭目养神,一面想只有让皇上吃过瘪,他才能稳重老成些。

        好容易打着哈欠熬到下朝回府,却又被乔琅拦住,忐忑的问道:“姑姑,朕在乾清宫设宴嘉奖三鼎甲,您来么?”

        三鼎甲中,赵信出身贫寒,乃无名之辈。孟玉是破落侯府的嫡子,还是个假的。柳庭元是江南富商之子。

        三人的地位都说不上尊贵,朝堂钦点便已是无上殊荣了,竟还要设宴嘉奖?

        乔纤云微微皱眉,看着略有心虚的乔琅,霎时明白了这是太后的提议。

        这个不安分的,还真是时刻不忘给她添堵。怕是要在宴会上整些幺蛾子,譬如为她赐婚?

        思索片刻,乔纤云应了下来。

        果不其然,晚宴上,太后早早的就到了,还打扮的甚是娇嫩。赵信等人落座后,珍馐美馔,欢歌曼舞全成了摆设,二人许久未见,她顾不得遮掩,直直望着殿下的赵信。

        任是个长了眼的,想是都能明白那眼神。就连年仅十一岁的皇上都看出了端倪,面色隐隐透出不解。

        一时间在场人无不噤若寒蝉。

        乔纤云放下金杯,目光一一略过台下众人,最终落在清清冷冷的孟玉身上——这个她年少时的挚爱。

        面如冠玉,眼如点漆,气质冷然,秀雅挺拔,和一棵小翠竹似的,明明穿着最寻常不过的石青色朝服,却打眼的紧。

        小翠竹觉察到她的目光,冷淡的冲她点头示意。

        乔纤云轻轻点头,一时觉得有些鼻酸,八年,她已八年未曾与他这般平和相对了。前世她搞砸了这一切,这次绝不会再误了他。

        二人只会是朋友,知己。

        这辈子都不会改变。

        一片静默中,太后收回视线,忽的开口笑道:“孟世子一表人才,好似神仙中人呀,看的哀家都晃了神。”

        可惜这里没有瞎子,众人不愿也不敢答话。乔琅迟疑片刻,念在她是母后的份上,回道:“姑姑欣赏的人,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太后欣然点头,竟招了宫女去请孟玉,演戏似的将人好一番夸赞问询。

        孟玉抬眼望向上座的乔纤云,只一眼便垂下视线。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身为长公主的乔纤云,不动声色,气势强大,仿若谁都不能入她的眼,与平日里万事不过心,随和温柔的乔纤云判若两人。

        “真是个好孩子。”太后笑意盈盈。

        孟玉不卑不亢的道了谢,便听那惺惺作态的太后又道:“公主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选驸马了。

        孟世子好才学,好相貌,好家世,是万中无一的人物,最要紧的是与公主情谊深厚。依哀家来看,是个好人选。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话音刚落,席间骤然静下来。讶异,惊骇,尴尬的目光俱都聚了过来,却又转瞬散落开去。

        夭寿啦,一群外臣竟当场,亲耳听到太后要给公主议亲?还是学识顶顶好的孟世子?

        这不是明晃晃的毁人仕途?

        太后可真有胆量,老虎头上拔毛!众臣急忙低头,十分忧心自己听到这等谈话,该不会被灭口吧?

        孟玉身子一僵,不曾开口回话,只目光沉沉的望向乔纤云,眉眼渐渐冷了下来。

        她最是明白他的心思与处境的。

        可孟玉也最懂得她。

        最为看重体面的长公主,会为了一个朋友,一个小小的榜眼在众人面前落太后的面子,伤了和气吗?

        不会的。孟玉抿紧嘴角。

        而风暴中心的乔纤云恍若未觉,慢悠悠的又夹了块虾仁。

        这道虾仁滑蛋是她最爱的菜之一,现杀的新鲜河虾去头去线,滚水烫过,与上好的土鸡蛋,细盐,胡椒粉,白醋,葱碎,混合打散。

        凉锅入冷蟹油,烧至七成热,待鲜香的味道一出便倒入蛋液,稍加翻炒即可盛出装盘。

        最为简单也最为考验火候手艺的一道菜,少一分生多一分则老,唯有宫里做菜三十年的老师傅掌握的好。

        她咽下虾仁,又拿出锦帕擦净嘴角。这才微微侧头望向太后,不冷不热道:“婚姻之事,本宫心中有数,不劳太后费心。”

        太后闻言抿嘴一笑,她料定了乔纤云众目睽睽之下不会给她难堪,逼一逼就应了,当即嗔怪道:“说什么傻话?这本就是哀家该操心的,纤云说这话不就是见外了?哀家就看孟玉这孩子好,趁着这热闹,不若就由陛下赐……”

        “太后。”乔纤云忽的打断道,“可是菜不合胃口?

        今儿可是宫里最有资历的老师傅掌勺,若这都不能令太后满意,那慈宁宫往后便不用送吃食了。”

        这可是明晃晃的威胁,吃都堵不上你的嘴,那以后便不用吃饭了。

        果真不愧是长公主,气势就是强,就是敢说。

        众臣冷汗频出,愈加忧心自己有命来没命出。

        小贱人!太后一哽,立时气的满面通红,如何也没想到最顾皇家颜面的乔纤云忽然改了性子。再被那淬了冰的目光一盯,只觉心肺俱凉,忍不住攥紧手中的帕子,已是有些后悔招惹她了。

        气氛冷凝间,李明书李公公上前开口道:“太后忧心则乱了些,若论才能相貌,谁能配得上公主殿下?依奴才来看,选驸马应当多看品性,观其是否恭顺贤良,温柔体贴,得好好挑选一番呢。”

        这马屁拍的又响又亮,乔纤云面色却不见缓和,只盯着太后不甘的双眼,直接挑明道:“本宫不爱受人摆控,太后还是歇了那些心思的好。若是再有一次,别怪本宫翻脸无情。”

        太后暗暗咬牙,强自按捺下惧怕,顺着道:“……是哀家唐突了。”言罢侧头避过乔纤云的目光。

        乔纤云稍稍满意了些,目光落到下方头恨不得扎到地缝的赵信身上,又道:“在座诸位全是我朝栋梁,太后言语轻慢许是昏了头,还是早早回宫歇了吧。”

        太后哪敢违背,场面话都顾不得讲便回了慈宁宫。

        经此一着,座下人精们多少觉察到了乔纤云对孟玉的维护之意,一个个看向孟玉的眼神儿都变了许多。

        有才又有大靠山的年轻后生,谁能不喜欢呢?

        而本该风光无限的状元郎赵信反倒无人问津,不出一刻便灰溜溜的起身离开了。

        只是无人注意到,他出殿后不久便被一小宫女拦住,匆匆往后宫引去。

        慈宁宫。

        赵信进来时,太后正在大发雷霆,在门口都能听清她的尖声喊叫,殿内也满是破碎的瓷片,凋败的花和水渍。

        刚一露面,太后便松了力气,还未挥退宫女便呜呜哭着搂住赵信,扭曲着脸恨声道,“她只是一个公主!哀家是皇上的母后,是后宫之主!她怎么能,怎么敢那样欺辱我!”

        “……”

        对,你是尊贵的皇帝之母,是后宫之主。而她只是一个独揽大权,可决定任何人生死的公主而已。

        赵信将人揽进怀里,颇觉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嘴里却柔声安抚道:“一个没见识,口无遮拦的女娃而已,太后不用同她计较。

        您瞧她那目中无人的样子,会有哪个男子喜欢?您好意指婚,她还不识抬举,着实可恨。待臣助皇上坐稳朝堂,定会拉她下马,让她日日跪着向您忏悔。”

        闻言,太后身子一颤,泪盈盈的从他怀中探出头,委屈道:“阿信此言当真?”

        身娇体软,梨花带雨,好一朵娇弱的莬丝花。不论其脑子如何蠢笨,这幅皮囊还是美的,且还是先帝的女人。赵信低头,目光闪过一丝痴迷,道:“当然。臣岂敢骗您?”

        话落,太后破涕为笑,轻轻合眼迎上去,与赵信接了个柔柔的吻。正待往榻上移时,紧闭的门外忽的传来一串惊慌脚步声。

        “太后——”

        “皇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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