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抄完数学试卷上的最后一道函数题答案，叶羽凝打算结束这一天了。
在高考365天倒计时表上找到9月21号这天，叶羽凝用黑色的水笔在表上划上重重一横。力度虽不足以把纸张划破，但也看得出是想借此来宣泄情绪。
窗外面乌黑一片。看不见海的天，和不被人听见的海浪声一同存在着。早被点亮的万家灯火，此时也和这片漆黑的海域一样，归于休眠。
午夜的钟声响起，日历上的日期周而复始般的又往后翻了一页。
又一年了。
摘掉架在鼻梁上紧的有些发疼的眼镜，叶羽凝抬起左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揉了揉有些泛酸的眼睛。眼角的泪珠趁机浸湿了指尖。
洗澡时绑起来的短发，此时已经全部松散开来，带着轻微内扣的弧度捂在颈脖处。感觉到手脚冰凉，叶羽凝僵硬地撑开椅子站了起来。
恰巧从空调出风口吹过来的凉风，直侵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也只觉得，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那只困兽，闹腾得更厉害了。
插上耳机，打开音乐播放器，叶羽凝又开始单曲循环圣桑《动物狂欢节》中第十三首大提琴曲《天鹅》。
这是吴万音教她的最后一首曲子。每当控制不住思念的时候，就会单曲循环。只是听再多遍，也只能在梦里和她相见。
……
“叶羽凝，快起来，要迟到了。”
砰砰砰，门外的声响将叶羽凝吵醒。在她艰难地掀开微肿的眼皮后的几秒钟，大脑仍是一片空白。
环顾四周，有线耳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和手机缠成一团地落在了实木地板上。床头柜上的苹果形状闹钟在滴滴滴地响个不停。
空调还在持续不断的上下风扫动着，窗外的阳光也早已透过玻璃窗照了进来，明亮又温暖。
叶羽凝缓慢从床上坐了起来，轻薄的蚕丝被顺着身体往下滑。揉了揉涨的发沉的太阳穴后，这才起身踮着脚往房门处去。
是张禹珉。
“干嘛？”叶羽凝面带愠怒的对着站在门框外的张禹珉说道，扰人清梦。
语气里细听有些不耐烦，但张禹珉丝毫没有察觉到。黑白分明的眼睛上下扫动后，带着些无辜看着她。
“许阿姨家里有点事要回去一趟，说是要过完国庆才能回，这几天就我们俩在家。我怕你迟到，就来叫你了。”
张禹珉低着头解释，大脑还在待机状态的叶羽凝趁机上下打量他。
只见眼前的男孩，身形挺拔，目测183+。眉骨立体，鼻梁高挺，线条感强。
瞳仁大且圆润的眼睛黑白分明，和她讲话时的眼神真诚且清澈，由内而外地散发着天真无辜的稚气。
干净整洁的水洗蓝夏季校服穿在身上，挺拔俊逸。露出的半截肱侧肌上的青筋明显，不显羸弱。
黑而有光泽的刘海柔顺的垂在额前，没能将近乎完美的眉眼完全遮住，却让少年感愈发得以凸显，是第一眼就能让人记住的惊艳型帅哥。
但这些客观的外貌评价，并不会让叶羽凝因此给他好脸色，至少在今天不会。
“许阿姨请假你知道就好了，反正是你小姨给她发工资。你要怕迟到就早点走，不用来叫我。”
清冷的声线里没有一丝波澜，张禹珉却像是故意要惹怒叶羽凝一般，“哦。但我想让你一早第一眼见到的人就是我。”
轻飘飘的一句话，叶羽凝瞬间被堵的哑口无言。对话本应该就此终止，但张禹珉并没有让它结束。
弯下身子就看见叶羽凝微肿的眼皮，忍不住的问，“这眼睛怎么这么肿？昨晚又熬夜刷题刷崩溃了？怎么不来问我？我还是很乐意做你免费的家教的。”
说完张禹珉还想伸手去抬叶羽凝的下巴，看清那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是不是还有湿润的痕迹。
只是叶羽凝并没有配合，打掉张禹珉伸过来的手，满脸厌恶。
“你贱不贱，能不能别一大早上的就跑过来恶心我。我要准备去学校了，你可以滚了吗？”
手猝不及防的被甩开，张禹珉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手背上传来刺啦啦的痛，才让张禹珉意识到，叶羽凝今天的心情很坏很坏。
本就无辜的眼睛，此时又多出了几分让人觉得心疼的无措，叶羽凝却觉得心中的厌恶感更重了些。转身就把房门砰的一声关了起来，丝毫不留情面。
反正是叶仲国非要她住过来的，好赖都应由他来担着。
带着怒气的走进室内卫生间，叶羽凝一把甩开挡住眼睛的碎发。从洗漱台上的镜面映出来的就是她还带着怒气的脸。
整个房间光线都很好，卫生间内不用开灯也能看得很清楚。
只见镜中的女孩留着黑直的齐肩短发，昨晚微翘的发丝此时也顺滑地披散在肩头。
自然中分的发缝线将棱角有些分明的轮廓遮挡住，也使得巴掌大的脸显得更加小巧。
五官被局部放大，更能直击眼球。
高挺的鼻梁下是唇线分明的嘴巴。此时女孩紧抿的双唇，让w下巴漩显得更加明显。这也使得清冷的脸庞，多了一丝厌世感。
再往上看，就差点意思了。本应微挑的桃花眼，已经肿胀得像两个核桃。
看着自己这副模样，叶羽凝就更烦躁了，怪不得刚刚张禹珉问她，是不是昨晚刷题刷崩溃了，可不就是吗？
粗暴地扯下手腕上带着的皮筋，把本就不长的头发绑在脑后，不算凉的冷水一下一下地冲脸上。叶羽凝还是觉得，自己体内烧不起来的怒火又在蠢蠢欲动。
这股怒气并未停歇，以至于八点零一分才走进教室的她，还拽得像个二百五一样。
班主任王鸣安坐在讲台上备课，黑板上贴着的高考倒计时表已经被翻到了258。
“决战高考，改变命运。屡挫屡战，笑傲群雄。”的横幅拉在板报后面，无不彰显着高三的壮志雄心。
教室里的读书声大的就像是麦田里的热浪一样，一阵比一阵强烈。叶羽凝的那声“报告”就像是被麦浪拍打在田埂上的空气，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就这么站在门口等了三十秒，王鸣安才从教案中抬头注意到她。只是没有多说什么，眼神示意她进来。
叶羽凝也不扭捏，绕了大半个教室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刚坐定，张禹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没错，他们不但是室友，在教室还是同桌。这一切都归功于叶羽凝的“好爸爸”。
她的脸色依旧不好看，但张禹珉丝毫没有管她想不想听，上来就是一顿噼里啪啦。
“我和你讲，还好我机智，一来就和小鸣哥说你来大姨妈了要晚点到，要不然你就要和丁晨阳一样，站在最后一排罚抄《逍遥游》了。”
说完，张禹珉还侧头朝丁晨扬的方向挑了挑眉，示意她看。
那模样落在叶羽凝眼里，像极了在邀功的柴犬。
要平时还好，可今天叶羽凝没有任何心情来应付他。没有接话，自顾自地从桌肚里掏出了《高中必背古诗词》的小册子出来背。
可她这幅不理狗模样，绝不会让狗都嫌得张禹珉善罢甘休。
“哎，你什么态度嘛，难道昨天晚上真的哭到自闭了？”
叶羽凝早晨的那顿莫名其妙的脾气，他早就抛之脑后了。
“我和你讲，你这样可不好啊，很有得抑郁症的前兆。作为你唯一的朋友，我奉劝你尽早和我讲，好让我这个人间小暖阳来给你排忧解难。”
张禹珉说的认真，叶羽凝觉得好笑。自封小暖阳是什么智障，还带着“人间”tag。
“滚吧，不会说话就当哑巴，这事也要我来教吗？我看你才要得抑郁症呢。”
“还有，谁和你讲，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们连朋友都不算是。”
忍不住地又呛了张禹珉一顿，叶羽凝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心里舒坦了点。但她并不想恋战，可张禹珉却来劲了。
“哎，小凝你怎么知道我有抑郁症啊，我妈之前不也有抑郁症吗。虽说它不是遗传病，但我感觉我应该是像我妈的。你看，你这么懂我，怎么会不是我的好朋友呢。”
“而且小时候你没少带我去你家玩啊，你偷亲我的合照也不少呢。要这样都不算朋友什么才算朋友。”
张禹珉还在说着什么，叶羽凝的动作也微顿，原本就无味的争吵一下子就变得更没意思了。只是再怎么想要避免的情绪，还是如同喷发的火山熔岩一样全部喷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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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一直到晚自习下课，叶羽凝也没能够从回忆里抽出身来。
倒是张禹珉，早自习在他身上看到的那丝破碎感早已不复存在，一到校门口就跟在叶羽凝的身后说个不停。
“哎，小凝，要不我们一起去吃炒粉吧。我看你一天都没吃饭。”
“你干嘛了，怎么一直不说话啊。我哪里又惹你不开心了吗？”
“你看，那个电线缠得像不像脚板，除了小拇指有点过分小了。”
明知这些毫无逻辑的话都是他故意说的，但叶羽凝没有任何要回应的意思。
叶羽凝就像是陷入了回忆，烂在了过去。
从校门口走出来，街边灯火通明，车水马龙。
就是这样安稳的盛世，让她忍不住的想，这世界究竟是人间还是地狱，不然为什么所有的痛苦都是由留下来的人来承受。
心里的秘密像是一个巨大的海蜇，时不时的就出来蜇她的心脏，让她连呼吸都觉得痛。
明明差点就要放下了，可命运又让他们相遇了。
看着这样若无其事的张禹珉，叶羽凝在心里问自己，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装作不知道？就像叶仲国一样。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张禹珉，你没看出来我现在很烦吗？我不想和你吵架，所以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一直跟在我后面讲话。”
每一次的呼吸，海蜇就会撑开它的触手，刺向她的心脏。她该要怎么做，才能将那颗已经被仇恨腐烂掉的心脏摘掉，让她停止呼吸和跳动。
她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多余的戾气，所以想要离他远点，可他为什么还要不停地往上凑？
“我这不是看你情绪不好，想要和你讲点别的分散你的注意力吗？”怎么就是在吵了
他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委屈，像是在控诉着对方的不知好意。叶羽凝却像是看透了这样的虚伪，在心里暗讽。原来他看出来了她心情不好啊，那为什么还要说这些有的没的，故意的吗？
想到这，再抬头时，叶羽凝眼底尽是冷漠，“你是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没等张禹珉回答，叶羽凝又道，“也是，你怎么会记得呢。今天是我妈的忌日又不是你妈的忌日。”语气皆是讽刺和失落。
张禹珉紧握的拳头不停地攥紧，垂眸低声说道，“我记得。”
意料之外的答案，叶羽凝却忍不住的想笑。
“哦，原来你记得啊。那为什么还要和我讲你妈妈的事情，不停地提起小时候？是想让我还和以前一样对你有愧疚吗？”
声音依旧没有起伏，却让不知何时蓄起的泪水就这么顺着话掉了下来。
过于突然，张禹珉近乎本能的把她圈在怀里，用力的和她贴的更近，低声耳语。
“我没有，我也很想她们。但我更害怕你什么也不说，就让今天过去了。”
咸咸的泪水充斥着叶羽凝堵塞的鼻息，只是任她怎么反抗，禁锢在她肩膀的双手也没有再松开半分。
带着温度的胸腔将她贴的更近，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松塌，像断了线一般的眼泪从衣领划过，砸在张禹珉的颈脖处，肩膀上，也划伤了他的每一寸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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