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吉
“这簪子总不见得也是厉鬼所化吧?人总不能一直倒霉吧?”江槿月强行给自己找了点心理安慰,深吸一口气,将那发簪取了下来,轻轻地握在了手里端详起来。
这发簪隐约透着股异香,通身漆黑,造型也算简单,除了发簪顶部的一弯新月外,再没有别的点缀了。江槿月很确定这簪子不是自己的,所以这玩意又是从哪儿来的?这漆黑透亮的模样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黄泉路上的树干,难不成这东西是从地府来的?
江槿月低头沉思良久,哭丧着脸自言自语道:“那我要怎么把这簪子还回去啊?万一他们来找我算账,我说我不是故意拿的,他们信吗?”
她这一连串的问题自然无人应答,她也知道自说自话不会有任何作用,本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想法,江槿月将那只发簪单独放在了梳妆台上,甚至还十分虔诚地给它上了两炷香。
见这簪子始终没有异动,与普通的发簪似乎别无二致,她也只好忐忑不安地躺下歇息了。
夜色越来越深,很快到了子夜时分。江槿月本就心事重重,此刻睡意全无,生怕一睁眼又跌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又怕判官来找她要簪子。
她正这么想着,就听到了一声轻响,仿佛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而后便是一阵极速靠近的诡异声响,听得江槿月一阵头皮发麻。
那掉在地上的东西过来了!
她心中只有这样一个想法,几乎是无意识地咬紧牙关。她想张口喊紫荆,又生怕此举会惹怒正在地上匍匐而来的东西。
沙沙声最终停在她的身侧,江槿月很清楚,有东西正立在她的床边,或许正低头俯视着毫无还手之力的自己。她很不喜欢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悄悄握紧拳头,决定无论睁眼看到什么,都先发制人、直接给它一拳。
说干就干,江槿月猛地睁开双眼。屋内烛火通明,在她眼前静静立着只散发着微弱红光的黑檀木簪。她怀疑这簪子是地府的东西,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还未来得及挥出的拳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片刻后,那簪子轻微地左右晃了晃,发出了类似三四岁孩童的稚嫩嗓音:“主人好,我吵醒你了吗?”
“……”江槿月死死盯着这只簪子,这发簪的语调颇为乖巧可爱,她莫名觉得若是它能化形,此刻一定正满脸委屈地看着自己。
可是簪子为什么会说话啊?就算你是地府的东西,你起码也得是个活物才能成精吧?你们地府也太随意了吧,发簪也能成精?
“主人?”那簪子腼腆地立在一边,见她迟迟不语,便又开口问道。
一人一簪静默地对视良久,江槿月才轻咳一声,认真道:“那什么,我不是故意把你带来阳间的。你看这样可好,我明日带你去城隍庙,想办法托城隍爷送你回去,如何?”
“我不去!”这簪子猛地左右晃了晃,就像剧烈地摇了摇头似的,而后可怜巴巴地靠在她的手背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主人,而且您……总之,说什么我也一定要陪着您!”
“这……”江月槿面露难色,虽然这只簪子摇头晃脑的样子挺可爱,可它到底不是凡间的东西啊,这要是判官大人问起来……
面前的簪子晃了晃,一本正经地说道:“您不用担心,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谅那判官老儿也不敢多说什么。”
果然,这簪子能够窥探到她的心声,今日到家之后种种不寻常的事想来也都和它脱不了干系。虽说檀木簪对她似乎毫无恶意,但她依然不喜欢毫无隐私的感觉。
想到这里,江槿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也不和它纠正“判官老儿”这种大逆不道的称呼,略一思量后问道:“你称我为主人,可你是从地府来的……所以你是认识前世的我?难道我曾经也是鬼差?”
面对她充满求知欲的目光,黑檀木簪沉默了一瞬,竟然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看起来前世的事是不能问的,江槿月想了想,终于又想起一件要紧事,抬头问道:“对了,今日判官说,我与一个人生生世世纠缠不休,此人一定是我的仇家吧?你可知道这人是谁?”
这话一出,江槿月顿觉屋内的温度瞬间下降,即便门窗紧闭,依然有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轻轻拂过。簪子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厚着脸皮答道:“主人,天机不可泄露。”
“……”连着问了两个问题都没有得到回答的她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愣愣地盯着这只簪子看,心想:这也是天机,那也是天机,到底还能不能沟通了?
她眼中的失望太过明显,甚至还隐隐有几分嫌弃,簪子因此大为受伤,为了挽回些许颜面,只能重重咳嗽两声,道:“虽然我来了阳间,至多不过发挥一成的法力,也只有在子夜时分才能自由行动……不过我还是可以帮到主人的!还请主人放心!”
“比如呢?”江槿月一听便来了兴趣,略微坐正了些,静待下文。
“只要主人戴着我与人有接触的时候,能听到他们心中所想——此为谛听。”簪子的声音小了些,听着也多了几分神秘。
好吧,这倒是与她猜测的无甚两样,她早就发现了,唯有触碰到他人时才能听到他们的心里话。
簪子生怕主人一生气就把自己丢回地府,又赶紧补充道:“对了!我还能卜测未来!虽然现在能力大减,卜测结果不会十分详尽……但我仍能卜算吉凶,是为问吉。正所谓,聊胜于无嘛,有总好过没有是不是!”
说完这句话,簪子就安安静静地立在床头。江槿月等了许久,它依然没有继续说话,只好犹豫着问道:“没有别的了?”
“有的。不过主人只是一介凡人,使用其他能力对主人自身也会造成极大的损害,缚梦不太推荐主人随意动用。”簪子特意把“一介凡人”四个字说得很慢,仿佛是在刻意提醒她。
“缚梦……这是你的名字吗?”江槿月眨了眨眼睛问道,她总觉得这个名字莫名熟悉。
“是的,主人。”
这名字也算好听,若是它不说,她怕也不会将这两个字与地府联系到一起。江槿月琢磨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了欣喜的神色:“那如果我去修仙问道,待我成仙是不是就可以随意使用其他的能力了?”
听她这么说,缚梦没怎么犹豫就左右晃了晃,悠悠道:“六道轮回是由凡尘因果注定的,主人今生没有修炼成仙的命数,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吧。”
江槿月本就是随口一说,被它泼了冷水也不失落,很平静地接受了现实,点点头轻声道:“也是,我这年纪再修仙也太晚了。那这样吧,你帮我算算,我若是明日一早就出门,是吉还是凶?”
缚梦前后摇了摇,顶部的新月发出了一丝浅淡而熟悉的红光,江槿月虽不明就里却也不敢贸然打扰。少焉,缚梦笑着答道:“回主人的话,卜测结果是:大吉!”
江槿月本就不想和太子有交集,此刻又深知家人都不怎么待见自己,思想想去还是觉得早些出门避其锋芒才是上策。
这会儿缚梦的卜测结果又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她一听便兴高采烈地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也罢,你就留下来吧,只记着不要吵我睡觉就是了。”
眼见着她终于没有赶自己走的意思了,缚梦暗暗松了口气,飞快地说道:“没问题,主人。主人早些安眠,属下回梳妆台上睡。”
虽然一只发簪会说话多少有些诡异,但这位簪兄还算好说话,瞧着也不是个爱惹是生非的主儿,能力虽然鸡肋了些,也总好过没有。看来今日出门一趟,也算收获颇丰。江槿月这么想着想着,在不知不觉中安稳睡去。
与此同时,城东怀王府。
沈长明凝视着烛台中微微跳动的烛火,那微弱的烛光映照着他眼底冰冷彻骨的寒意。直到有人在屋外轻声叩门,他才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淡淡道:“进来吧。”
侍卫长缓步入内,恭敬地跪倒在地,禀报道:“那几个刺客受不住刑,已经招了。如王爷所料,刺客都是丞相派来的。属下按您的意思,让他们互相指认,发现王府中还有别的细作,大抵是被金银收买的。属下已将他们悉数抓获,还请王爷发落。”
听他如此回禀,沈长明也不觉得意外,只面无表情地吩咐道:“嗯,刺客杀了便是,记得将尸首扔到丞相府外,请丞相替他们收尸。至于那些细作,一人打上二十大板,赶出轩平去。”
“是,属下明白。”侍卫长低头应允,又接着说道,“此外,今日与王爷在一处的那名女子,属下也查明白了。”
“哦?说来听听。”一提到这位姑娘,他的心情似乎就好了许多,方才还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现在脸上就扬起了淡淡的笑意。
侍卫长并未抬头,也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神情,只老老实实地答道:“那姑娘是吏部尚书江乘清家的嫡长女,名唤江槿月,是江大人的亡妻所生。据属下所查,他们父女间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沈长明听着听着便哈哈笑道:“江大人这等庸俗粗鄙之人,能生出这样清雅出尘的女儿,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了,他竟还不知足?还有吗?”
“啊?还有……”侍卫长绞尽脑汁,沉思良久又抬头答道,“听说这位江小姐名声不太好,都说她气运不佳,生而不祥……”
听他满口都是些不知真假的传闻流言,沈长明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摆摆手叹道:“你就不能查些有用的吗?比如这位江姑娘可与人有了婚约?她可有心上人?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这、这……属下实在不知,还请王爷恕罪。”侍卫长赶忙低头认错,心中却泛起了嘀咕,心说您这过去的二十年就没正眼看过哪个女子,怎么今日倒是、对江家姑娘来了兴趣呢?
“罢了罢了,去吧。这些话你到底也不方便打听,待我得了空,就亲自登门找她问问也就是了。”沈长明将话说得理直气壮,丝毫没有在意侍卫长脸上惊诧的神情。
好在侍卫长跟随在他身边多年,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很快便收起了惊讶之色,只恭敬地问道:“王爷明日可还要去西市戏楼听戏?戏楼人多,属下定然多派几个得力的护卫……”
“听戏?这戏都演了那么多年了,也该换出戏唱了。”沈长明不置可否,侍卫长彻底被他说糊涂了,好半天才试探道:“王爷这是打算……”
“也没什么,本王只是做了个很长的梦罢了。”沈长明只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转过脸望着窗外晦暗的弦月,微微一笑。
次日清晨,江槿月早早起来梳洗打扮了一番,将缚梦簪在发间后便带着紫荆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早在出门前,她就规划好了今日的行程,先去东城门外拜一拜城隍,再去怀王府替陶绫送信。想来那太子也是个没耐心的,断然不会等她太久,说不准再听到些风言风语,便会觉得她是个不守礼数的泼妇,自然也就溜之大吉了。
今日天气甚好,二人顺着山路向上,很快便到了城隍庙外。江槿月此刻心中感慨万千,原本上香拜佛不过求个心安,如今却知这世间真有鬼神,反倒让她一时无所适从。她长长地吸了口气,才招呼着紫荆一起往里走。
江槿月见这庙门微微敞开了一角,不免起疑,心想竟有人和她一样起个大早来拜城隍?也是奇了。她这么想着,更觉好奇,便推开了庙门向大殿走去。
待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大殿外时,十分敏锐地听到殿内传来了来回踱步的声音,她刚把手放到门上准备推门而入,那门却突然被人朝里一拉,她手上推了个空,在紫荆惊恐的叫声中一头栽了进去。
顷刻间,江槿月想起了昨夜缚梦是如何信誓旦旦地与她说今日出门大吉的,事已至此,她满脑子只剩下一句:“不是吧?你管这个叫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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