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遇
我叫慕容长宁，平安喜乐，康顺长宁的长宁。
我的父亲是大凌的景顺帝，我的母亲是大凌的长孙皇后。
母后入宫多年不曾有孕，太医院的庸医们便想尽了法子寻得世间至苦之药送到她面前，直到有一天，母后倦了。
母后是一个极好脾气的人，就连不耐烦都没有掀桌子，只一脸平静地将手中的药碗放在桌上，温声道：“日后本宫不喝药了。”
景仁宫的宫女太监们哗啦啦地跪了一地，哭着喊着劝着，可母后都不为所动，只好生劝他们冷静一点。
知书姑姑踉踉跄跄地跑到御书房，唤来了父皇，想让他帮着劝一劝母后。
谁知父皇只是静静和母后对视一眼，而后就带她去了御膳房，要了一盘她爱吃的梅花烙。
也不知那样好脾气的父皇和母后怎么就生出来我这么一个无法无天的女儿。
我不似别的公主，整日在宫里写诗作词、绣花弹琴，我喜欢在宫里无人去的地方游荡，或是躲在宫门背后吓唬宫中其他姐妹，又或是找一棵视线范围之内最高的树，爬上去看能不能看到宫外。
只可惜大多数时候都是不能的。
我爬树的时候小康子总是一脸紧张地在树下守着，带着哭腔颤颤巍巍地劝我。
玉珠则是一脸嫌弃地站在一旁用手捂着耳朵。
她跟我一样，受不了小康子的聒噪。
母后被太医诊出有喜的那日，整个大凌朝高兴了许久，尤其是前朝的大臣们，毫不掩饰地将“皇后娘娘定要为大凌诞下嫡子”这几个大字明晃晃地刻在了脸上，也不知我母后生男生女同他们有什么干系？
与之最有干系的父皇想必也是有些激动的吧，因为他翘了早朝来看母后。
我为什么会说翘了早朝这种话呢？
因为这是林世子妃教我的，林世子妃总是会说许多奇怪的话。
奇怪，却顶有道理，也许这就是林世子那么喜欢她的原因。
“我只希望这个孩子平安喜乐，康顺长宁”，母后这么对父皇说，语气淡淡却十足有气势。
听母后说，父皇听了她的话之后半晌没有言语，只是在后来小心翼翼地摸着她平坦的肚皮的时候，轻声回了句“好”。
然后我就成了大凌朝史上第一个还未出生就定了名号的公主。
叫长宁。
平安喜乐、康顺长宁的长宁。
母后说父皇说“好”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顶顶温柔，简直是这世界上最最最温柔的人。
我想，那一定是因为母后看不见提起这件事时她自己脸上的表情。
在父皇和母后极度地宠爱下，我一天天长大，渐渐地，民间有了许多关于我的传言，朝堂上竟也多了许多弹劾我的声音。
他们说我嚣张跋扈、娇蛮任性，实在是无法为天下女子作表率。
我听了之后特别生气，我为何要为天下女子作表率？
更何况，我虽任性，却也不曾无故责骂宫人或是滥杀无辜，我觉得自己是一个顶顶好的人，哪有他们说的那么糟糕？
父皇和母后听了也特别生气。
可父皇是皇上，就算有人在朝堂上弹劾他最疼爱的女儿他也不能骂人，母后就不一样了。
母后毫不留情地将我从景仁宫赶了出去，靠在父皇肩上柔声细语地跟他说道：“朝堂上那群老古董管得实在太多了些，陛下该多给他们派些差事，省得一天到晚总是盯着长宁。”
我偷偷趴在窗外，听到父皇无比赞同的声音传入耳中：“雅雅此言甚是有理！”
我撇撇嘴，深觉母后说这些话完全没必要把我赶出来，毕竟知书姑姑刚刚将做好的桂花糕摆在了桌上，她做的桂花糕最好吃了。
我十二岁那年，宫里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母后忙前忙后准备了大半个月，忙得脚不沾地，自然更没工夫管我。
那段时间应该是我头十二年人生里最快乐的日子。
我带着玉珠和小康子整日在宫里游荡，一会儿逗逗这个小宫女儿，一会儿吓吓那个公主妹妹，好不快活。
更难得的是小康子竟也不像之前那样，总是跪在地上劝我收敛一点，这可把我高兴坏了。
不过我并没能高兴很久。
因为在我兴致勃勃地要爬上一颗高高的白杨树看看能不能看见宫外的风景时，小康子又颤颤巍巍地跪在了地上，声音里带着哭腔劝我不要冲动。
我不耐烦地瘪了瘪嘴，古人说的还真是不错，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啊呸！
我啐了自己一口。
父皇的江山也不易改的！
“别嚎了，不会有事的”，我一边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一边冲着树下喊到，可没想到很快我就后悔了。
因为我爬了没一会儿的时候树上突然冒出一条吐着红信子的大花蛇，一看就剧毒无比。
在那毒蛇朝我冲过来的一瞬间，我脑袋里闪过许多念头。
我想我好歹也是个公主，不该死的这么没有尊严。
毕竟为了爬树，我踢掉了绣花鞋，撸起了袖子，还胡乱将裙摆扎在袜子里。
哦还有还有，我还没吃到知书姑姑做的桂花糕呢！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我在心里打定主意，然后果断地松手。
我想，玉珠和小康子在树底下站着，怎么说也要接我一下，所以我顶多就是摔个屁股开花而已。
而和被毒蛇咬死比起来，屁股开花这样的结局好像有些不值一提？
说实话，事后再回想起来的时候我都有些佩服自己，因为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我竟然能想到这么多东西。
要知道平日里我的脑袋可装不下这么多东西的。
只可惜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我松了手往下掉的时候，那条毒蛇因为没刹住也跟着掉了下来。
眼睁睁看着那恶心又恐怖的毒蛇就在我眼前不远处跟着我一起往下掉，我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
我忍不住大叫起来，然后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看不见就不害怕了，我这么安慰自己。
然而很快我就发现自欺欺人根本没用。
我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了，可毒蛇那长长的红信子还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甚至因为我强大的想象力，它变得更可怕了。
可我还是不敢睁开眼睛。
我怕极了，闭着眼睛不住地尖叫，以至于连自己何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都不自知。
“公主”，玉珠在一旁小声唤我。
说来也奇怪，我明明叫得那么大声，却还是能听见玉珠细小的声音，甚至还能听出她语气中的赧然。
于是我试探着停止了尖叫，偷偷将右眼打开一条缝。
率先入目的是一抹蓝天，再然后，是一张让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的脸。
我曾问过林世子妃，看见林世子的第一眼她是什么感觉？
她回答我说是安静。
铺天盖地弥漫而来的安静。
我想，我可能是遇见我的“林世子”了。
我不禁弯起嘴角，双颊一片绯红。
“事出从权，还望公主恕臣冒犯之罪”，那张脸的主人将我轻轻放在地上，退后一步，低头拱手向我告罪。
方才那条大花蛇在离我很远的地上蜷缩着，全然没了气息。
我想他一定也是听信了那些传言，觉得我是一个脾气很坏的公主，所以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告罪。
虽说林世子有时也会向林世子妃告罪，可他的告罪和这个人的告罪完全不一样。
我突然有些生气：“你冒犯了本公主，本公主便罚你在这里站……站半个时辰！”
他冤枉了我，我可太生气了，本想罚他站一个时辰来着，可是想了想又觉得有些舍不得，临时改口改成了半个时辰。
然后我就很傲娇地转身走了。
至少在他眼里我是很傲娇地转身走了。
可实际上呢？
我背着手梗着脖子，刚走过了一个墙角便立刻放松下来，命小康子从最近的宫殿给我搬来一个椅子，盘着腿坐在上面看他罚站。
那天的日头明晃晃的，坐在阴影里的我都热得有些冒汗，可站在大太阳底下的他却浑然不觉似的，笔挺地立在那里。
看了不到半刻钟我就心疼了，因为我看到有细碎的汗珠自他额头冒出，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流至下颌。
我反悔了。
我放下盘在椅子上的双腿，打算继续梗着脖子走过去告诉他：“本公主人美心善，就不罚你了。”
可谁知因为刚才一直盘着腿坐，我的腿此刻已经麻了，麻得我龇牙咧嘴地直不起腰来。
看着我十分痛苦的模样，玉珠连忙猫着身子跑了过来，轻轻地给我揉腿。
她不揉还好，一揉我更麻了。
酥酥麻麻的感觉充斥着我的双腿，酥痒难耐，我差点没忍住叫出声来。
幸好我反应机敏，及时捂住嘴躲到了宫墙背后才不至于惊动他，我可不能让他看见我这么丑的模样。
待我的双腿终于恢复了知觉，玉珠忙不迭地帮我放开了塞在袜子里的裙摆，又给我穿上了用金线勾勒的十分精美的绣花鞋。
我低头打量着自己华美异常的百褶如意月裙，头一次发觉它皱巴巴的样子实在是不好看。
我怎么能这么不好看的去见他呢？
我蹲下身去，使劲儿拽着自己的裙摆，想要把上面的褶皱拽平，可无论我再怎么努力，那些痕迹就像是刻在那里一样，纹丝不动浑然天成。
待我终于放过了自己的裙摆打算走向他时，赫然发现原本他所在的地方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留下。
“人呢？”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厉声质问正收着椅子和茶水的小太监：“刚刚站在这里的人呢？！”
小太监端着茶杯的手抖了几抖，然后颤颤巍巍跪下身去，不住告罪求饶。
我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并不在乎小太监监工的时候给自己搬了凳子和茶水，毕竟太监也会累，也会想喝水，我只想知道他人到哪里去了？
还有，他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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