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伊曼

慕亚入口处的老者已经过了六十岁，年老体衰的他虽然仍有力气干活，可却主动承担起“看门”的责任，只是因为这活最轻松，却也最体面，好在他眼神还算很好，所以每次有人走过，他都会时不时说上一两句。
  “我这责任重着呢，全聚落的安危都在我的肩上。”
  “别以为我坐在这里多轻松，从早到晚我可没一点空闲时间。”
  众人早已习惯却不爱搭理他，偶尔对他笑一笑。大家内心都觉得让他干活，万一磕碰到了，那还得找人来照顾他，不如就放他去“看门”。
  毕竟，慕亚不养闲人。
  实际上老者多半时候都在打盹，都说年纪大了没了睡眠就会变少，可他不知道怎么总能睡着。所以，当有人从农田急忙跑向慕亚之时，他并未注意到，一直到那人跑到离他十步之外，他才猛地发现有人。当时仍是下午，耕种的人已经收工回家了，村里大部分人都在亚力那里上课。所以当老者注意到有人朝他冲来的时候，他立马就准备大声喊人，然而口还没张开呢，那人就直接扑倒在了距离老者五步外的地上。
  老者定睛看了半天，确保地上的人一动不动了才敢靠近。他先注意到的是这人的服饰，是丝绸。这等豪华之物他只在年轻的时候见过，他用手摸了摸这料子，滑滑的，湿湿的。他看着手上那深红色，血腥味涌入他鼻腔。这是血，由于衣服是深色乍一看不明显，他仔细看了才发现这人背后衣服破了一道大口子。
  老者看着那伤口先是害怕，之后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摇晃着脑袋四处张望。见看不到任何人影，他才后退着跑入慕亚，通知大家。不少小孩听到之后立刻跑到入口处看稀罕，大人们有点慌忙。长胡子的长老也赶了过来。
  亚力倒是相当冷静，他查看过后，先让村长安排人照顾这陌生人，之后吩咐人轮班站上哨塔。村长和村里的几个老人在那像是讨论着什么，他完全不想过去。他知道在那人醒来之前，任何猜测都没有用处。如果袭击这人的和前两天袭击运送进贡物资的是同一伙人，他们还在附近却不进攻过来，肯定有所顾忌。如果过不是，也得等人醒来之后才能了解情况。所以亚力又回到空地，继续上课，大部分的人看完热闹之后也觉得没啥意思，就都回到了空地。
  第二天，很早就有人过来喊亚力过去，说是人昨天半夜就醒了，村长让人一早就过来喊亚力过去。
  亚力和王可乐赶过去的时候，发现大部分年长的人都过来了。
  ”村长，现在是什么情况？”亚力问道。
  村长把刚进屋的亚力又拉回屋外，说道：“这人说他是塔尔的石料商人，刚与两名随从从塔尔过来，到距离慕亚不远处就遭遭遇了三四名穿着铠甲拿着武器盾牌的士兵，他都没有来得及开口，对方直接攻击了他们，他的随从被杀死了，货物被抢走了，他挨了一刀死里逃生，拼命跑了一段时间，看到慕亚这里有人就用尽最后的力气跑到慕亚门口。”
  “村长，你不信他的话？”亚力问道。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信，巴东也不在，我倒是让之前运送进贡物资去塔尔的人问了他一些塔尔的事情，他倒是都能答上来。”长胡子村长说道。
  “可以问一问他，塔尔目前的情况。石料之乡这么有名，如果他是部落民肯定多少能知道一些，盗匪控制塔尔之后，知道真实情况的，只有真正的塔尔商人。”亚力说道。
  “有道理有道理，那请你赶紧帮忙问一问。”长胡子的村长说道。
  亚力再次走进屋里，这次他好好的看了一下这人的装扮，确实是典型的商人装扮，身上的衣服来看，甚至还不是一般的小商人。丝绸这东西只有极有权势之人才能日常穿戴。如果是一般的商人，有丝绸服饰也不奇怪，可是只有重大的日子才会穿上。如果如他所说只是出来办事，日常就穿着丝绸，那必定是塔尔极有权势之人。可他为何只带两名两名随从还亲自出门，这倒也有点不寻常。
  亚力进去之后，发现这人已经坐起身体，一点一点的回答着众人的问话。他看起来温和平静，丝毫不慌乱，哪怕有些人问出失礼之言，他也从容自如，像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
  亚力先是听了几句，刚准备开口。那人却有意提高了音量，说道：“承蒙各位相救，在下也不知道如何表达谢意，只是事发突然，我也尚未搞清楚具体情况以及身在何处，如果就这样强述心中的感谢，反倒显得有些可疑了。”
  “慢着，你不知道这是慕亚？”亚力问道。
  “慕亚？以葡萄酒闻名的慕亚吗？”那人显得有些意外地问道。
  “对，你不知道这里是慕亚就跑来了这里吗？”亚力问道。
  “是的，当时只想逃生，好不容易看到有个聚落就朝这里跑了，却未曾想到原来这里就是慕亚。”那人回答道。
  “先生，我叫亚力。我也并非慕亚之人，只是慕亚很少来外人，这几天就来了好几个，让人觉得可疑是难免的。”亚力说道。

  “噢，在下伊曼，本来是想去塔尔西南边的部落运送货物，从塔尔来这一路上没遇到半个人，我当时就心生疑惑。后又觉得塔尔目前的名声也许大家都避之不及，也就并不意外了。可没想到，到这附近的时候突然遭到了袭击。货物丢了倒是不要紧，就是跟我多年的仆人遇害了。哎——”伊曼脸上满是懊恼。
  “等等，你是说你从塔尔来这里，路上没有遇到半个人？你什么时候出发的？路上可曾耽搁？”亚力问得有点急躁。
  “是的，我大约两天前出发，一路走来，未曾耽搁。的确没有遇到半个人。”伊曼慢条斯理地说道。
  “那......”亚力这句话卡在喉咙没有说出来，他发现慕亚众人好像都没注意到什么对不对，于是话锋一转，问道：“伊曼，现在塔尔是什么情况？不是听说被盗匪控制了吗？那你还能自由进出。”
  “塔尔城主懒政，被盗匪巴邦钻了空子没错。可对我们平民百姓来说，其实区别不大。”伊曼说道。
  “啊？为何这么说？”亚力惊讶地问道。
  “因为塔尔的繁荣，以及作为石料之乡的兴起，和城主其实没有实质性的关系，塔尔自古以来就位于各大交通要道的必经之路，各方路过的人特别多，我们本地商人与各方的贸易往来本就频繁，加上石料加工技术的日趋成熟，石料之乡的名声随着这些贸易渠道传播开，是最近三四十年的事情。也就是说，城主从小就吃着这红利多年，平日除了吃喝玩乐，时不时还广结善缘外，他本身对于塔尔的管理几乎没有，军队也是几乎没有培养，塔尔就是一直处于一种混乱的平衡之中。因为各方都靠着塔尔维系贸易，所以除了北方的异国之外，没人会去攻打塔尔。这就导致城主并未有任何危机意识，直到盗匪巴邦钻了空子，控制主城半年之后才被人发现。可这期间塔尔的运行却丝毫没有任何异常。于是大家都默认只要不影响到自己的生意，那么这盗匪就让他吸着城主的血，也未尝不可。”伊曼平和地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你们放任了盗匪绑架了你们城主，在主城里享乐，还时不时出城拦路抢劫商品？”亚力问道。
  “他们出城抢劫的次数并不多，我们也管不了，不过只要我们不进主城，他们就不会对城中之人出手，因为我们还会照常上交税金。所以出城抢劫可能也就是活动活动身手。”伊曼说道。
  “那听你这么说，你们塔尔的人对这盗匪之政还相当满意？因为不影响你们的生意，加上城主被控制，可能你们生意做得更自由了。”亚力说道。
  “可以这么说。毕竟都是图财，要为了城主去拼命也没什么好处不是？”伊曼说道。
  “那你这次跑这么远过来也是做生意？”亚力说道。
  “自然是做生意。”伊曼回答道。
  亚力问完，看了长胡子村长一眼就径直走了出去。村长见状跟了上去。
  “我觉得没有问题，等他伤好了，让他走便是。如果照他所说塔尔目前是这个现状，那袭击他的人肯定不是塔尔的盗匪，多半就是部落民。”亚力说道。
  “那那些部落民在慕亚附近总是袭击人是怎么回事？”村长问道。
  “我觉得暂时不必担心，他们虽然全副武装，可我们这边遭遇一次，伊曼遭遇一次，所见的人数都不多。”亚力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那些部落民可真是麻烦。”村长说道。
  “村长，你刚才也听见了，我觉得塔尔现在这情况，你们不必再进贡了。”亚力说道。
  “不进贡那不两边都得罪了？”村长说道。
  “不，我估计就真的如他所说，塔尔现在根本没有人管，你们去进贡时候见到的人，估计也是觉得塔尔的实际状况，周边迟早都会得知，现在能敲诈一点是一点，才说进贡物资翻倍的，你们就算不进贡了。他们也不会派兵来攻打你们。说得好是混乱中的平衡，实际上就是一盘散沙。根本不会有人来顾及你们这点进贡的东西。”亚力说道。
  “我还是召集大家商议一下部落民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吧。”村长摸着长胡子说道。之后立刻把人都喊到集会所商议事情。
  亚力借口需要休息就没去，而是来到伊曼的房间，众人散去之后，伊曼好不容易能够好好清静会儿，他刚准备闭眼休息，却发现亚力去而复返了。
  亚力做完普通的寒暄之后，问道：“伊曼，塔尔来这里的路只有你走那条吗？你路上可曾耽搁？”
  “当然不止一条，只是这条就是最近的路，且靠近水源。别的路要么需要走陡峭的山壁，要么需要绕一大圈。最快也要三天以上了。”伊曼回答道。
  亚力听完之后沉默了，刚才听伊曼说来的路上没有半个人，他就产生了疑惑。如果伊曼没有说谎，目前他判断伊曼说谎可能性极低，那巴东去哪了？巴东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
  “他，不会回来了。”亚力脑海中突然想起贝拉的这句话。贝拉肯定知道什么内情。亚力刚准备去找贝拉，慕亚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击声。

  亚力并不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  ，可这么大又急促的声音。敲得亚力心烦意乱的。是警报！亚力突然想到。他立刻朝着警报声的方向跑去，发现慕亚入口的门已经关上了。
  慕亚的人们根本没有商议部落民意图的时间，慕亚之外的农田处就聚集了大量全副武装的部落民，人数将近百人，是慕亚总人数的一倍。他们只能直接迎战。
  刚开始在入口与栅栏之间进行了几场攻防战，但是得益于慕亚坚固的栅栏以及农田实际上比慕亚的地面要低出不少。不久之后双方就陷入胶着状态。
  村里的人轮流换班放哨，得益于慕亚的后半圈是被人工池塘环绕，使得他们需要防备敌人的警戒线也大幅缩短。王可乐倒是第一次见这阵仗，乐于拿着长枪在栅栏附近巡逻。亚力发现大多数村民虽然身手不行，可是利用慕亚的地理优势防御倒是得心应手。
  亚力绕着慕亚走了几圈，又上哨台看了又看。他想想出村里有什么优势，因为陛下曾经告诉他战争中策略的重要性，首先必须彻底观察收集条件，再制定策略。可他看了半天并没有发现慕亚的优势，相反慕亚目前存粮不足，之前遭遇的少数部落民，实际上就是来侦察的，他们杀了慕亚的一人，并且截获了慕亚大量进贡物资，就转而想到通过切断慕亚与外界联系来围困慕亚。恐怕伊曼就是被错当成给慕亚运送物资的，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被袭击了。
  亚力来到慕亚的集会所，发现慕亚的众人虽然在商议事情，却感觉都没有他焦虑。问了之后才发现，他们很信任慕亚的防备能力，觉得慕亚并不会被攻陷，至少短时间内不会。以及他们存粮虽然不够，却总比那些部落民要多，部落民将近百人，运输过来的兵粮能否支撑得住这么多人的消耗就是个问题。
  “我实话和你们说了，慕亚有个致命的缺点，想要攻陷恐怕用不了一天。”亚力对众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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